戰鼓一響, 雙方騎兵就開始衝殺起來。
以前打西戎的時候,裴凜之不讓騎兵直接對抗騎兵,擔心實力不如對方。
但上次打順陽的時候, 吉海帶騎兵衝鋒,發現東戎騎兵也沒有想象中那般厲害,安軍騎兵並不落下風, 這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這段時間又連續攻克了好幾座城池,正是士氣高漲的時候,所以裴凜之也不擔心己方騎兵會怯戰。
普通士兵,只要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實力就不會相差太過懸殊。戰場上比的是勇氣與信念, 實力相當, 誰更勇武堅定,勝算就更大。
而且從臨戰經驗來說,連續打了幾年仗的安軍要比休養了多年的東戎兵豐富得多。將士們如待出鞘的利刃, 準備隨時插入敵人的胸膛, 整個隊伍中都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所以哪怕東戎派出了最精銳的騎兵, 有慕容敢這個主將親自督陣, 面對神勇無比的安國騎兵時,也絲毫顯現不出優勢來。
吉海勇猛無比, 率領騎兵衝鋒在前, 一杆長戟舞出了虎嘯龍吟的氣勢, 來不及閃避的敵人紛紛被掃下馬去。將士們跟在他身後奮勇衝殺,如巨浪一般衝擊著東戎的騎兵。
騎兵衝殺之後, 關山與另一名將領率領步兵從左右殺出, 與東戎步兵開始短兵相接。
裴凜之沒有主動出擊, 作為主帥, 他一直在靜觀場中的變化。
戰爭甫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狀態。總體來說,安軍還是佔優勢的,一是人數佔優勢,二是將士們臨戰經驗更豐富。
與他同樣靜觀其變的還有東戎的主帥慕容敢。當年戎國分裂成東戎西戎的時候,兩國因分割地盤進行了長期的戰爭。
慕容敢從最低級的伍長做起,驍勇善戰,屢立戰功,一路升遷,成為了著名的常勝將軍。
他也因此深得東戎皇弟賞識,妹妹也嫁給了當時還是皇子的元煉為側妃,最終協助元煉奪取了皇位。
元煉駕崩後,他扶植自己的親外甥登上皇位。慕容敢是有野心的,本以為等東戎壯大一些,便將西戎以及安國都吞並,完成天下一統。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落魄太子蕭彧奪取了皇位,並且令苟延殘喘的安國起死回生,竟還實現了中興。
準確說不是中興,而是達到安國自建國以來國力的巔峰。
短短數年時間,他就一改安國羸弱之態,一舉消滅了西戎,如今又開始攻打東戎,簡直是豈有此理!
慕容敢哪裡受得了這種氣,黃口小兒,欺人太甚!
戰場上,東戎軍的劣勢越來越明顯,慕容敢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這樣下去,失敗是無可避免的了。他舉起手中的槊,大吼一聲:“兒郎們,隨我殺!”說完便策馬加入了戰陣中。
慕容敢這兵器有十幾斤重,這個重量拿在手中倒不算什麽,但要拿著它去打仗,時間一長,難免會有脫力之感。
慕容敢以持槊為傲,因為這兵器不是一般人能駕馭得了的,一是臂力不夠,二是尋常人沒這個資格,槊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非貴族不能持也。
慕容敢果真悍勇,他一入戰場,便橫掃了一片安軍,安軍將士見狀紛紛避讓。
裴凜之一直密切關注著對方主帥的動靜,見慕容敢下了場,趕緊策馬迎了上去。
長槍與槊相接,裴凜之的槍柄都被壓出了一個弧度,重兵器的優勢果然明顯。
不過裴凜之的槍杆非一般木材,用的是上好的紅椆木,其特質是硬沉有質感,並且有韌性,不易折。他擋了慕容敢一槊,發現對方應該是跟穆坤一樣天生神力,不過就靈活性來說,要比穆坤要強。
裴凜之決定不取巧,直接跟對方硬碰硬,他要與對方比耐力。
慕容敢臂力驚人,裴凜之也不差,兩人勢均力敵,你來我往,很快便交手了上百個回合。
慕容敢清楚知道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一上來便傾盡全力,迅猛攻擊,想在短時間內製勝。
如果是一般的人,還真接不上他這極其凶悍的殺招,然而他碰上的是裴凜之,武功並不輸他,還比他年輕,體力比他好,他算是真正的棋逢對手了。
裴凜之不需要立即佔上風,而是要保證自己不受傷,盡量節約體力。不到半個時辰,慕容敢的動作就遲緩了起來,喘息也急促了起來。很顯然,他體力透支得厲害。
裴凜之抓住了機會,開始反擊。身下的閃電也極其聰明,裴凜之都不用拉韁繩控制方向,只需用夾擊馬腹,閃電便能根據力道的輕重朝那個方向走,裴凜之的雙手便完全解放出來,可以全力對付敵人。
裴凜之手中的長槍用力一掄,重擊在慕容敢的槊上,震得慕容敢虎口一陣發麻。他心裡暗驚,今日是碰到要命的主了,不過他到底是老將,表面上依舊沉著,見招拆招,暫時也不落下風。
裴凜之的攻勢越來越猛,一邊打一邊尋找慕容敢的破綻。他趁著慕容敢回擊,槊掃過來的時候,身體往後一仰,背部幾乎貼在了馬背上,電光石火間,手中的長槍卻穩穩地送了出去,一槍扎中了慕容敢的左手腕。
慕容敢下意識一抖,手中的槊差點脫手而去。雖然受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他知道,今日若是落敗,那多半就是他的死期了。
慕容敢自認不是怕死之輩,他早就想過,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也許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但他知道,他不能死在這裡,元崧親政時間不長,朝中那些大臣各懷鬼胎,並沒有對他完全臣服,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壓製,元崧這個皇位就要坐不穩了。
因為有這麽一層顧慮在,慕容敢便萌生了退意,他虛晃一槊,趁著裴凜之躲閃的機會,撥轉馬頭就跑,一邊跑一邊喊:“護駕!護駕!”
他的隨從聽了,紛紛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將他團團包圍起來。
慕容敢被眾將士包圍著,一起朝汝陽城的方向逃去。
裴凜之萬萬沒想到慕容敢會逃走,他催動閃電去追擊。但慕容敢已無心戀戰,躲在將士們中間拒不應戰。
外圍都是東戎兵,重重阻礙著裴凜之前進,他不得不先清理小兵,但這些人也不願意跟他打,而是抱了一個目標,就是往城中快速撤退。
裴凜之看著朝汝陽城狂奔的慕容敢,也沒再追擊,而是召集自己的親隨,砍斷了被慕容敢舍棄的帥旗,然後大聲齊呼:“慕容敢逃了,東戎敗了!東戎敗了!”
帥旗在戰場上是將士們的主心骨,只要旗在,哪怕是只剩最後一個人,也不能說這一方失敗了。旗在,戰魂便在。旗倒,眾人心頭那口氣就泄了。
所以東戎的帥旗一倒,原本就沒佔上風的東戎兵精氣神一下子散了,再也無心戀戰,紛紛抱頭潰逃。
一時間,整個戰場越發混亂起來,一方丟盔卸甲,抱頭鼠竄,朝身後的汝陽城跑去,一方窮追猛打,乘勝追擊。
慕容敢進城之後,便命人將城門關了起來,這樣安軍就無法進城,當然,逃回去的東戎兵也同樣進不了城。
東戎兵無處可去,被安軍擊殺的有之,繳械投降的有之,四散奔命的也有之。
十幾萬兵力,如果不是因為慕容敢逃回城內,至少也能打上數場戰爭,畢竟這麽多人,就算是站在不動讓安軍砍人頭,也不是幾個時辰就能砍完的。
只能說,慕容敢太看得起自己,以為親自督戰就一定能贏。然後又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拖累了十幾萬東戎兵,一場戰爭就決定了勝負。
最終導致三萬余人被殺,近十萬被擒,余者四處潰逃,十幾萬的大軍就這麽沒了。
不過慕容敢已經顧不上這些,他此時早已從北門出了城,火速逃回洛陽,他要趕在安軍追上來之前回去,帶著元崧逃到黃河以北去。
洛陽還有五萬守兵,但安軍大軍一到,這五萬兵給安軍塞牙縫都不夠。所以慕容敢迅速說服了元崧,趁安軍未到,帶著這數萬大軍渡河,以黃河天塹為屏障,死守河北的晉州、冀州與燕州,與安國分江而治。
裴凜之大約猜到了元崧和慕容敢的打算,所以這邊戰場剛一結束,都來不及讓大家休整,便率領著大軍朝洛陽奔去,同時給蕭繇送信,讓他繞路洛寧,直奔洛陽。
洛寧雖有數萬兵力,但在三十多萬安軍面前是不夠看的,只要拿下洛陽,回頭再來慢慢收拾洛寧。
果然不出料,緊趕慢趕到洛陽時,元崧早就帶著朝中文武百官匆匆離開了洛陽,去黃河渡口了。
裴凜之馬不停蹄地繼續追擊,待到黃河邊上時,還有三萬余東戎兵正在河灘上等待渡河。
天氣已是深秋,正是黃河枯水期,水位並不高,但要渡河,還是得借助船隻、筏子等工具。附近的船只和筏子全都被找了過來,甚至還有人在臨時做木筏,也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用,人太多了。
元崧和朝廷百官早就過河了,余下的這些都是普通的東戎將士。安軍一到,便將這些東戎將士團團圍住,他們面對著數以倍計的安國大軍,身後是滾滾黃河,退無可退,無不產生了深深的恐懼與絕望。
進是死,退也是死,這些東戎將士已經無路可走,也毫無戰意,隻得繳械投降。
面對著濤濤黃河水,裴凜之停下了追趕的腳步,現在還不是渡河的時候,身後還有十幾萬東戎兵沒有肅清,要將黃河以南的敵人全都肅清之後,才能放心去追擊元崧。
所以他又調轉馬頭,率領隊伍回到洛陽,派出隊伍逐一肅清那些還未投降的東戎兵。
得知皇帝已經舍棄河南逃往河北,還留在河南的東戎將士也沒了戰意,安軍打下東戎人佔領的城池並沒有費太多工夫。
因為東戎兵不像安國將士那樣有信念,打仗是為了保家衛國,是為了守護他們的家園和家人。東戎兵入伍是強迫性的,打仗則是為了效忠皇帝,如今皇帝都舍棄他們了,還有什麽理由堅持呢。
等到河南的東戎軍隊完全肅清的時候,已經是隆冬了。
裴凜之早已寫信向蕭彧匯報了當下的狀況,待到河南的東戎兵徹底肅清,黃河封凍,便率兵渡河,乘勝追擊,將東戎人驅逐到長城以北。
蕭彧非常支持這個決定,因為這是絕佳的機會,東戎大軍已潰,元崧手頭的兵力不會超過十萬,若是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就意味著會有更大的傷亡。
渡河打仗,唯一需要擔憂的便是後勤補給,一旦戰時拉長,河面解封,補給相對會困難一些,但只要做好萬全準備,還是可以解決這一困難的。
北國冰封,寒風呼嘯,英勇的安國將士們再次踏上征途,揮師渡河,驅逐韃虜,完成未竟的統一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