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烏師廬在內都沒想到劉談會突然發難,這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身份啊。
剛剛烏師廬後退也是因為劉談剛剛的表現太反常,以往劉談見到他恨不得立刻轉身就走,就算他主動走過去也會毫不顧忌形象地直接躲開,絲毫不掩飾對他的討厭,怎麼會突然就主動朝他靠近了?
烏師廬能夠混到今天可不僅僅是因為他精神不正常,時刻保持警惕心才是最主要的。
烏師廬捂住胸口,抬頭看著劉談,那雙褐色的眼楮難得變得認真起來。
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剛要說什麼就咳了一聲,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劉談捅了人之後也不戀戰,原本想要拔出匕首後退,結果沒想到烏師廬竟然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劉談乾脆放棄匕首,借著烏師廬手上有血做潤滑抽出了手,迅速後退到李陵身邊。
這個時候無論是烏師廬的護衛還是李陵這才反應了過來,李陵頓時上前一步護住了劉談,張嘴喝道︰“保護殿下!”
李陵這個時候才知道劉談為什麼讓他去給霍光送信,這特麼……真是讓人猝不及防啊!
誰能想到劉談奔馳上百裡,又等了半天特意約了烏師廬出來就是為了捅他一刀呢?
劉談站在後面依舊負手而立,冷冷看著要沖過來給他們家單於報仇的匈奴人,開口說道︰“再不趕緊把他抬回去,就把他的命留下吧。”
烏師廬此時臉色慘白,竟然還沒暈過去,他捂著胸口緊緊盯著劉談說道︰“把北境王給我搶過來!”
李陵頓時如臨大敵,對方人數跟他們差不多,只不過他親耳聽到有人吹響了骨哨,顯然是在喊人。
而他們這邊……霍相怎麼還不來啊!
就在李陵準備說拚死也要保護好北境王殿下的時候,凌亂的馬蹄聲響起。
李陵頓時一驚,還沒來得及分辨敵我就聽到他們家殿下慢條斯理說道︰“我的人已經到了,看來該留下的是你。”
劉談有心算無心,在他動身的時候霍光收到信就開始集結將士準備過來接應了,霍光不知道劉談要做什麼,但既然劉談說有危險,那麼就當成有危險來辦。
一邊的援軍早就動身,另外一邊剛剛才喊人,烏師廬雖然身受重傷,但腦子卻依舊清醒,他死死盯著劉談半晌才一邊咳一邊說道︰“北……北境王殿下的定情信物,我收到了,擇日必將奉還。”
劉談垂眸︰“你先活過今晚再說吧。”
烏師廬到此時終於有些精神不濟,虛弱說道︰“走!”
匈奴人來得快,去得也快。
霍光帶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匈奴人快速敗走的身影,他從馬上直接跳下來疾步走向劉談,劉談轉頭看到霍光之後剛剛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頓時消散無蹤,一時心虛不由得揮了揮手說道︰“阿光,晚上好呀。”
神特麼晚上好!
霍光一口氣堵在胸口,剛要說什麼目光就停留在了劉談的右手上——那隻手上鮮血淋灕。
他頓時一驚顧不得再說其他,連忙走過去問道︰“殿下受傷了?”
霍光一邊問一邊心裡奇怪,怎麼從李陵到其他護衛身上都乾乾淨淨的,刀也乾乾淨淨的,怎麼反而是他們家殿下手上滿是鮮血?
劉談仿佛此時才察覺到自己身上有血一樣,他有些嫌惡的皺眉甩手說道︰“不是我的血,是烏師廬的,走走走,回去洗手了。”
霍光腳步一頓,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
劉談輕咳一聲︰“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說,回去再說!”
霍光隻好壓下了心頭疑問,把要騎馬的劉談塞進了車裡,然後自己親自上車盯著他。
不讓起碼是怕這位打馬跑掉,但是在車上劉談也能溜走,霍光也只能出此下策。
劉談自知理虧也沒說什麼,只是任由苗瑞和畢高兩個人幫他洗手。
等快到營地的時候,霍光說道︰“殿下今晚先在我這裡湊活一晚吧。”
沒人知道北境王殿下會來,所以搭帳篷的時候肯定也不會給他搭一個,現在放眼整個營地,也就霍光的帳篷最好,所以劉談自然只能住在他這裡。
劉談原本不想鬧得太大,結果剛到營地就看到張騫和另外一個他不認識的人站在一起在入口迎接。
劉談湊過去問道︰“那個人是甦武嗎?”
霍光點頭︰“正是他。”
劉談頓了頓,忽然覺得有些心酸,如果甦武沒有提早出生的話,那麼現在他也就是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也是年紀不小,可再怎麼年紀不小也不至於滿頭華發,宛若六七十歲老人的地步。
也不知道這十年他到底都過了什麼日子。
劉談下車之後,張騫立刻行禮說道︰“下官見過北境王殿下。”
甦武也跟著行禮,劉談連忙過去把他們兩個扶起來說道︰“兩位不必多禮,更深露重,兩位剛剛凱旋,入帳說話吧。”
張騫含笑說道︰“當年長安一別,沒想今日竟然在此見面,如今殿下越發風采照人。”
劉談把著他們兩個的手臂一路到了帳篷內,落座之後才說道︰“博望侯如今看著憔悴了些,想來是吃了些苦,不過你們放心,這個仇早晚要報。”
甦武坐在一邊沒吭聲,以他的身份能見到劉談就不錯了,也的確是沒有他說話的份兒。
而張騫聽後則是心裡一跳,他對劉談多少有一些了解,連忙說道︰“殿下莫要著急,匈奴不同於西域小國,如今陛下的意思是盡量不要與匈奴起沖突,要休養生息,殿下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劉談笑道︰“博望侯放心,我心中有數,匈奴短時間內應該也不至於有時間來騷擾我們了。”
他這話讓所有人都有些不解,霍光終於按奈不住問道︰“殿下,你手上烏師廬的血是怎麼回事?”
張騫和甦武一驚,下意識地看向劉談的手,結果發現那雙手乾乾淨淨,指如削蔥,不見一絲血跡,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明白霍光到底在說什麼。
劉談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總感覺右手上還殘留著些許血腥味,他忍不住又拿布巾擦了擦手說道︰“沒什麼,就是捅了烏師廬一刀。”
眾人︰?????
劉談說完還有些遺憾說道︰“可惜了,業務不熟練,原本想捅心臟的,結果沒想到他反應太快居然避開了。”
霍光木然問道︰“那捅到哪兒了?”
“右胸。”劉談想了想說道︰“雖然沒能直接捅死他,但是這麼重的傷勢依照匈奴人的醫治水平,應該也活不成吧?”
張騫和甦武都怔怔看著他,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霍光回過神來有氣無力說道︰“殿下怎可如此冒險。”
劉談說道︰“除了我誰還能把烏師廬約出來呢?”
霍光︰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的確,如果不是劉談親自約烏師廬,烏師廬肯定不會直接出來。
霍光突然覺得有些痛快,烏師廬大概是一直看輕劉談的,的確比起凶殘的匈奴人,劉談看上去太柔軟了一些。
可惜他不知道,這個表面上看起來溫柔的人,狠起來能把人挫骨揚灰。
甦武忍不住低聲說道︰“烏師廬此人心胸狹隘,定會對殿下恨之入骨,這……”
劉談笑了笑︰“巧了,我也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啊,而且不管他想什麼,先熬過這一次再說吧,依我看他有點懸。”
甦武和張騫兩個人對視一眼,總覺得是挺痛快但是又好像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一旁的霍光有些心塞,感覺北境國留給別人的印象怕是要壞,努力挽回了一下︰“殿下夜會烏師廬只怕不僅僅是為了刺殺此人吧?”
劉談抬頭看向霍光︰“那不然呢?我想問烏師廬有關匈奴的秘密他也不能告訴我啊?”
霍光︰……
所以你不惜隱藏行跡奔波幾百裡,就為了捅他一刀?神經病啊?
霍光實在堅持不下去,開始思索怎麼讓大家都先回去休息,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緒。
劉談此時精神略有些亢奮,在跟霍光說完之後,轉頭看著甦武和張騫說道︰“兩位在匈奴受苦了,我觀兩位面色憔悴,不如就暫且隨我回王都先休整一段日子,等身體好了再回長安,否則這一路舟車勞頓,若是病了反而不美。”
甦武看了一眼張騫,張騫拱手笑道︰“多謝殿下美意,如此便叨擾了。”
劉談點頭︰“時間不早,兩位暫且回去休息吧,等明日我們就立刻回去。”
張騫和甦武腦海中不由得冒出來同一個想法︰是得先回去,要不然烏師廬若是死了匈奴人發狂打過來,他們怕是要回不去了。
兩個人客客氣氣的告退,出了營帳之後對視了一眼,甦武小聲說道︰“北境王……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性子也太烈了一些。
他們兩個離開之後,霍光說道︰“殿下怎麼不先與我們商議一番?如今烏師廬重傷在身,萬一沒死……”
劉談果斷說道︰“他必死無疑。”
霍光平靜說道︰“匈奴人雖醫術不高,但匈奴王族常年招攬大漢郎中前去供奉,殿下沒有一擊必殺,他就未必會死。”
劉談對著霍光眨了眨眼說道︰“但是我在刀上塗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