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選的日子不錯,這一天的天氣艷陽高照,當然北境國下雨的時候少,大部分時間都艷陽高照。
而陽光越是熾烈,那座新用水泥建造起的堤壩就越是顯得不似凡間之物。
工業之美和科技之美恐怕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劉徹站在遠處看了許久,回過神來之後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過去看一看。
而越是往大壩那邊走,他就越能感受到這座大壩的高大。
堤壩高度少說也有十幾米高,而寬度更是了不得,若只是看堤壩最上面的地方自然是覺得不夠寬,但是當人們站在上面往下看的時候才會發現整座大壩兩邊是斜著向下的。
最下面的寬度至少是上面的三倍有余。
這樣的工程在大漢來說可以算的上是巨型工程。
劉徹從上面逛了一圈,發現整個堤壩無論從哪裡看都十分精致,沒有任何粗製濫造的地方。
下來之後他忍不住轉頭看著劉談問道︰“這座大壩你說用了多久?”
劉談說道︰“用了四個多月吧。”
劉徹倒還好,只是跟在他們身後的官員全都倒抽了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四個月就能建成的東西。
劉談生怕劉徹又以為是他用了什麼仙術,趕忙說道︰“這次是由兒臣座下的山河使者督造,兒臣從頭到尾都沒怎麼過問過。”
劉徹問道︰“全是他?”
劉談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壩的形式是我設計的。”
劉徹有些奇怪問道︰“那位山河使者是什麼來路?以前怎麼沒怎麼聽你說過?”
劉談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山河使者叫徐霖,是我當時外出勘探的時候偶然遇上的。”
“徐霖?”劉徹念了一下這個名字,不由得問道︰“他跟徐伯是什麼關系?”
劉談沒想到劉徹竟然還記得徐伯,便說道︰“他是徐伯的徒弟。”
劉徹感慨說道︰“難怪,徐伯當年設計的龍首渠也不錯,咦?那個徐霖他人呢?”
劉談猶豫了一下說道︰“徐霖身有殘疾,怕面聖不敬就沒過來。”
“殘疾?”劉徹問道︰“怎麼回事?”
劉談嘆了口氣說道︰“他出身不太好,家裡窮落下的病根,不僅不良於行,眼楮也看不見,後來運氣好遇到了徐伯,只是還是沒治好,之前他已經督造了一座堤壩,比現在這個要小上一些,原本兒臣想讓他留在朔方城先治病的,結果沒想到他心急,跟霍光說了一聲就跑出來開始建造這座大壩。”
劉徹聽後倒是沒什麼感想,這年頭窮人太多了,餓死的都有,相較而言,徐霖還能活下來其實真的運氣不錯。
他乾脆擺手說道︰“他好歹也是功臣,既然朕來了自然是要見見他的。”
劉談立刻轉頭說道︰“去把徐霖帶過來。”
開閘放水的關鍵時刻功臣不在怎麼像話?實際上就算劉徹不提這件事情,他也要想辦法提起徐霖的,總要讓徐霖在劉徹眼前晃一晃,只要劉徹還記得徐伯的功勞就不會薄待他。
山河使者畢竟是劉談自己搞出來的官職,算是隸屬於北境王,但不在朝廷的正經規製範圍之內。
劉談是想要給徐霖請一個爵位的,哪怕兩座大壩的功勞不夠,那也至少讓他先進入朝廷序列,然後慢慢來,反正劉談對徐霖有信心,等大壩建多了,以後徐霖可能不止於在北境國興修水利,也會去別的地方,那麼爵位必然是早晚的事情。
劉談說完之後,他身後的蕭呈立刻跑去傳話,過不多時,蕭呈就推著徐霖走了過來。
劉談轉頭一看發現徐霖眼楮上一直蒙著的那塊青布居然取了下來,直到此刻他才看到徐霖的那雙眼楮。
徐霖的眼楮形狀並不如何好看,只不過因為眼神略有些朦朧的緣故,看上去竟然有一絲別樣的味道。
徐霖此時是十分緊張的,但他還是不卑不亢地給劉徹行禮說道︰“臣參見陛下,臣腿有殘疾,還請陛下恕臣無禮。”
“無妨。”劉徹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徐霖,然後問劉談︰“你不是說他雙目也有疾?”
劉談說道︰“的確如此,但是朗中說過若是仔細調養的話,應該是可以恢復一些的。”
他說完低頭看著徐霖問道︰“難不成已經有效果了?”
徐霖微笑說道︰“多謝殿下關心,吃了郎中開的藥之後已經好了一些,如今能夠看到一點東西,不是特別清楚,但比之以前,臣已經滿足了。”
劉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總會好起來的,好了,你過來幫我跟陛下介紹這座大壩吧,這又不是我督造的,總感覺好多地方說不到位。”
徐霖在面對劉徹的時候或許還有些瑟縮,但是說到他的專業範疇,整個人都變得自信了起來,也開始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以前為了遊說官員下過苦功,所以在解釋的時候說出來的話真的是通俗易懂。
這個通俗易懂還不是面對文化程度不高的百姓的那種通俗易懂,而是在一定的文學修養上用最文雅的話解釋出來。
反正這一份功力劉談是自嘆弗如,他湊到陸懸身邊看著徐霖笑道︰“我眼光不錯吧?”
陸懸看了看徐霖又看了看四周,趁著眾人都被徐霖吸引注意力的時候,伸手捂住了劉談的眼楮。
劉談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握住他的手腕扯下他的手壓低聲音︰“幹嘛啊你?”
陸懸一本正經地說道︰“別那麼看著別人。”
劉談聽後低聲調笑了一句︰“怎麼?吃醋啦?”
“嗯。”陸懸承認的乾脆利落,至少比他承認恐高乾脆多了。
哦,不對,到現在他都沒有承認自己恐高。
這一下不自在的反而變成了劉談,他輕咳了一聲說道︰“亂想什麼呢?我就是把他當好助手來看待。”
他那純屬是欣賞的目光好嗎?
陸懸沒說話,只是撓了撓他的掌心,把劉談搞得頗有些緊張。
雖然寬大的衣袖能夠遮住他們兩個之間的小動作,但問題是他們兩個站這麼近本來就不太對嘛。
陸懸看他心虛的樣子忍不住湊過來笑道︰“這些時日我一直跟在陛下身邊,大家啊……心裡肯定都已經有數了,你也不必這麼緊張。”
劉談白了他一眼︰“胡扯什麼?”
說完他就抽回自己的手掌往旁邊挪了兩步,結果沒想到陸懸也跟著挪了兩步,並且說道︰“你要是不信,就派人去打探一番,我猜得肯定沒錯。”
劉談皺了皺鼻子︰“不管別人怎麼想,表面上的事情要做到位,咱倆敢當著眾人的面拉拉扯扯,我父皇就敢讓咱倆以後都見不到面,你信不信?”
陸懸本來還想調戲一下劉談的,畢竟看著劉談一邊被調戲的面紅耳赤一邊力持鎮定的樣子也挺可愛。
但是當他聽到劉談這麼說之後就立刻站直了身體,一秒從風流異族小王爺變成了正經人,身板筆直,表情正直到了剛剛撩撥劉談的不是他一樣、
劉談沒忍住又送了他兩個白眼,這個時候正好是徐霖跟劉徹說的差不多,劉徹下意識的想要找兒子,結果發現兒子竟然沒在身邊,一抬頭就發現他兒子跟烏孫王正並排而立,雖然兩個人之間間隔很遠,但是那個距離充滿了四個字——欲蓋彌彰。
劉徹頓了頓,才裝作什麼都沒發現一樣︰“站那麼遠做什麼?過來。”
劉談抬腳走過去說道︰“沒什麼,就是四處看看,這個水渠比之前我們挖的那個大了許多。”
劉徹有些感慨說道︰“朕沒想到水壩竟然還有如此多的功用,怪不得你下大力氣建大壩。”
劉談茫然了一瞬,忍不住看了徐霖一眼。
很想知道徐霖剛剛到底是怎麼忽悠他爹的,他建大壩就有一個目的就是改善水患,並且在這一片平原形成灌溉網,其他功用就沒了啊。
這兩處作用劉徹應該也能想到吧?不至於讓他發出感慨吧?
可惜徐霖這個半瞎沒有接收到劉談的眼神,還在那裡十分自豪的微笑著,劉談也只能尷尬笑道︰“是……是啊,要不然花那麼多錢不是白花了嗎?”
雖然不知道徐霖說了什麼也不知道劉徹感慨什麼,但萬能回答是不會錯的。
劉徹點頭問道︰“快到吉時了吧?”
他們在這邊聊了半天,應該差不多到時間了。
劉談轉頭看了一眼,朱山拊立刻說道︰“上面已經準備好了。”
嗯,所謂的上面已經準備好是在距離堤壩不遠的地方建了一個小平台,到上面能夠隱隱看到前面的黃河,而堤壩本來就比他們所處的位置低,這個位置剛好也能看到堤壩的全貌。
此時那個平台上已經擺好了食案,放上了美酒和各種點心水果,就等著劉徹上去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觀看開幕儀式,哦不,是開閘儀式。
劉徹在上面坐好之後,那邊吉時也到了,隨著一聲嘹亮的︰“決堤!”
黃河原本的堤岸迅速消融瓦解。
正在喝酒的劉徹忍不住放下了手裡的酒杯,他身後的官員們也都忍不住身體前傾心裡發緊——黃河決堤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代表著災難。
這還是眾人第一次看到主動讓黃河決堤的,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很擔心,仿佛看到了黃河泛濫的樣子。
然而沒有,黃河的水奔騰洶湧呼嘯而來,撞擊在大壩上。
大體量的大壩面對這樣的撞擊依舊巍然不動,仿佛那些力道微不足道一般。
洶湧的浪潮被擋住,水流便只能順著閘口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