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談呼吸一窒,還沒等他開口衛不疑就顫抖問道︰“什……什麼?”
李不厭抹了抹眼淚說道︰“撤離的時候阿登跟主隊失散,我……我沒派人去找他。”
衛不疑坐在馬上晃了晃,幾乎差點掉下去,他嘶啞聲音說道︰“阿登……怎麼會跟主隊失散?”
李不厭低聲說道︰“我讓阿登領了五十人,是我的錯。”
衛不疑隻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時之間竟然發不出聲音。
此時劉談倒是還能保持理智,他跟衛登不熟悉,對衛登的關心一部分因為他是衛青的兒子,一部分是因為衛不疑。
他很清楚李不厭讓衛登領隊是想要推衛登一把,也算是照顧世交家裡的弟弟,可誰能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呢?
劉談深吸口氣說道︰“衛登就算與大部隊失散但方向不會搞錯,一定會往這邊走的,派人去接應。”
衛不疑啞聲說道︰“殿下,烏師廬已經來了,我們走吧。”
“走?我們能走嗎?”
劉談抬頭看了看天上被煙火遮掩的月亮說道︰“我們走了,烏師廬就能長驅直入,直指長安,我們怎麼能走?”
他說完之後俱是一靜,剛剛所有人都想著只要回到朔方城就安全了,卻沒想過這裡臨近河套平原,烏師廬越過了最難的障礙,此時若是不做抵擋,烏師廬一路南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劉談也不知道烏師廬是怎麼越過長城追到這邊來的,但其中肯定跟趙破奴有不小的關系。
只可惜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劉談回頭環視一周說道︰“現在,我們已經不僅僅是保護朔方,保護北境國,還要保護長安,保護我們的家人。”
在場的高級軍官,大部分都是從長安跟著劉談出來的,所以基本上所有人的家都在長安。
剛剛在劉談說烏師廬可能南下一路打到長安的時候,所有人都心中一震,想要逃回朔方的念頭也在緩緩消退。
人總是因為守護而變得勇敢。
劉談深吸口氣正要說什麼的時候,趙破奴忽然開口說道︰“殿下,烏師廬想要一路南下絕非易事,為了抵擋匈奴,這一路上的郡城都時時戒備。”
“所以你要讓我放棄,讓腹地的城池承擔匈奴帶來的壓力?”劉談轉頭看向趙破奴。
趙破奴被劉談的目光刺的眼神躲閃,不敢直視。
劉談收回目光說道︰“朔方城,北境國,本來就是為了守衛國門而存在的,我當初在來的時候就跟父皇說過,會為他守好國門,現在真的需要我也不會退縮,來人,給趙將軍兩匹馬。”
趙破奴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劉談,劉談看都沒看他就說道︰“勞煩趙將軍回京幫我帶個口信,幫我跟父皇說……”
劉談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說道︰“兒臣不才,不能效仿衛霍,卻也絕不會讓匈奴踏進中原半步,不過是……馬革裹屍,死得其所。”
他說完深吸了口氣,這句話是給劉徹帶的,也是在給自己打氣。
剛剛在聽說烏師廬來的一瞬間,其實他的腦子裡也只有一個想法——回朔方。
他相信新建起來的朔方城能夠抵擋得住烏師廬的攻擊。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都到了這裡是打長安還是打朔方需要猶豫嗎?
朔方再安全又如何?到時候不安全的就是長安了啊。
哪怕烏師廬打不過長安,南下的路上必然會經過一些村鎮,屆時中原大地上必然一片血色。
所以劉談是硬逼著自己停下了撤離的腳步。
衛登和大部隊之間,他選擇大部隊,同樣在朔方和中原之間,他選擇了中原。
趙破奴聽後定定望著劉談半晌,一咬牙說道︰“末將……末將不回長安,還請殿下許末將以功抵罪!”
劉談依舊沒看他,語氣卻十分溫柔︰“趙將軍說錯了,我不是讓你獨自回長安,來人,押送趙將軍回長安請罪!再來個人去點燃狼煙,讓各地郡守做好準備,告訴他們若是我們守不住,那麼……匈奴來了。”
衛不疑也是恨透了趙破奴,立刻點了兩個人押送他和他身邊的青年回長安。
在他們要被押送走的時候,劉談忽然轉頭問道︰“我給你的輿圖呢?還有嗎?”
趙破奴連忙說道︰“有,我帶在了身上。”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了輿圖。
劉談臉色稍霽︰“算你還沒錯的太離譜,走吧,別忘了幫我帶話。”
他看了看,狼煙已經升起,只不過在夜晚並不是很明顯,他不確定有沒有人看到,但至少這一晚上他們必須守住這裡。
劉談派人去打探匈奴下落,特地吩咐道︰“若是看到匈奴踏進礦場範圍內,就立刻點煙示警!”
斥候四下分散,此時衛不疑和李不厭的情緒已經穩定住了。
李不厭忽然想到什麼一般臉色一變說道︰“殿下,還有一件事情我……末將沒有稟報。”
劉談心中一跳︰“你……要是不特別著急就慢慢說。”
他這一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感覺那根神經已經快繃到極限,再這樣下去等他崩潰了會瘋成什麼樣他自己都不能保證。
當然實際上他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已經瘋了。
李不厭沉重說道︰“剛剛除了跟阿登失散之外,在礦場做工的五百名奴隸也失去了聯系。”
劉談聽後沉默半晌才說道︰“哦。”
李不厭和衛不疑對視一眼︰哦?
劉談問道︰“他們有可能威脅到衛登嗎?”
李不厭歪頭想了想︰“應該不會,他們跟阿登所處的方位不一樣,而且他們也不會跟阿登同一個方向。”
匈奴人都來了,這些匈奴俘虜肯定是要去找自己人的,那麼他們應該往北邊跑,衛登的話就應該是往東南方向跑,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劉談聽後稍微放心,轉頭問道︰“投石車都準備好了嗎?”
衛不疑點點頭,聲音低啞說道︰“準備好了。”
劉談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此時衛不疑的心情還沒有平穩下來,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打算安慰衛不疑。
作為一個將領,這樣的事情是遲早會遇上的。
兄弟、同袍都可能說沒就沒,很殘酷但得學會接受現實。
一旁的李不厭低聲問道︰“殿下,投石車上怎麼沒東西?”
投石車一般投擲的就是巨大石塊,然而此時此刻投石車上卻什麼都沒有。
劉談騎在馬上說道︰“誰說我沒帶東西了?都放上去吧。”
劉談吩咐完,李不厭和衛不疑就看到投石車上被放上了……蜂窩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