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冷靜了一下,為了自己的身心著想並沒有直接打開文書,他抬頭看著劉談問道︰“這是什麼?”
劉談揚了揚下巴︰“都寫上了?”
霍光有些按捺不住說道︰“殿下知道琉璃多貴重嗎?”
“這是玻璃!看我的口型玻~璃!”
霍光不為他的狡辯所動︰“有什麼區別?”
劉談攤手︰“區別就是成本很少,就算冠以一個漂亮的名字也不能改變其實它就是砂子做的事實。”
霍光反問︰“燒製琉璃……玻璃需要用到的各種材料呢?擴大之後的人工呢?”
如果劉談跟其他人一樣壓榨奴隸或者百姓,這一方面成本的確可以壓到最低,但問題是他很清楚劉談不是那樣的人,他總是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更多的人過得更好一些。
劉談指了指文書說道︰“都在上面寫著了。”
霍光有些不太相信,但他還是打開細細看了一眼,結果一打開就看到上面寫著玻璃一共分了五種,其中最低等級和倒數第二級可以賠錢賣,這個是為了盡快推廣,而從第三級開始,收費就開始增長,到最後甚至開始呈倍數增長。
比如說第三級比第二級只是多加十枚五銖錢,而第四級則是第三級的二倍,第五級則規定是第四級的十倍,劉談甚至還寫出了這五級之外的頂級,但也寫了限制售賣對象,隻賣到列侯這一級別。
霍光沒有去追究這些玻璃到底有什麼不同,他只是抬頭看向劉談問道︰“第五級玻璃為什麼這麼貴?”
劉談說道︰“因為第五級玻璃跟其他玻璃都不一樣,其他玻璃都像琉璃一樣易碎不夠堅硬,而第五級玻璃則比它們強度高上很多,並且其他玻璃為了安全只會生產小塊,第五級則是要大很多,至於頂級那就更大。”
霍光又問道︰“殿下未曾寫價格多少,這是要如何定價?”
劉談開口說道︰“你們有統計如今朔方城的居民收入吧?按照那個平均數來,別算上官吏,只看百姓。”
霍光猶豫一番問道︰“那些有了戶籍的匈奴人……”
劉談說道︰“既然已經有了戶籍自然應該一視同仁,百姓可以歧視他們,但是作為官府最好還是保證一定的公正性,要不然給他們戶籍的意義在什麼地方?到時候匈奴人發現拿到了戶籍也不能改變現狀,他們還會積極乾活嗎?”
最主要的是這些人是作為榜樣存在的,連榜樣混得都不好,他怎麼繼續勾引那些混得不如意的匈奴人過來?
霍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應道︰“好,正巧最近正在總理,下午應當就能將殿下要的東西送來。”
劉談問道︰“你還沒說這個辦法怎麼樣呢。”
霍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玻璃脆弱,那麼殿下這個推廣計劃從一開始就注定不能實行。”
到時候自然而然就廢除了,他還廢話什麼?
劉談笑道︰“前期肯定是只在朔方城推廣的,而且一開始玻璃也只會運往長安給父皇母后太子殿下和阿姐他們用,剩下的人想買也不賣。”
霍光聽得滿頭問號︰“不賣?不賣您寫這麼多是為了什麼?”
“不是現在不賣,而是暫時不賣,沒辦法玻璃脆弱,現在的官道想要運輸恐怕半路就碎成渣了,除非路都能像水泥路那麼平穩,要麼就是他們自己找人運輸,後果自負,否則不給運。”
霍光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劉談不僅僅是想要推廣玻璃,更多的是想連水泥路一起推廣啊。
他不由得失笑︰“他們怎麼會為了幾塊玻璃修路?”
尤其是官員和富戶,讓他們出錢可能比殺了他們還要難。
劉談說道︰“玻璃看上去不起眼,但作用可太大了。”
這東西是真的能提升生活質量的,只要用過一次肯定舍不得不用,而且上行下效,從碎邪金他就看出來了。
現在碎邪金已經從長安輻射到了周邊,真的是一顆難求,價格已經炒到了連劉談都目瞪口呆的地步,這個是偶他就暗恨當年怎麼沒接觸過經濟學相關,否則此時或許能夠借機發財。
當然他也不過是想一想,如果他黑心一些,會更加收緊碎邪金的產量,這樣他的碎邪金礦就是真正的奇貨可居。
但他沒有這麼做,現在已經很危險了,這也就是他,背靠大樹好乘涼,沒人敢打碎邪金礦的主意,換一個人恐怕全家都涼了。
所以一旦發現碎邪金的價格超過他心裡某個價位,他就直接會出產一批,讓價格降下來,維持在一個度之內。
碎邪金是這樣,玻璃也是這樣,區別就是玻璃比碎邪金還能體現身份地位,透光度高不高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個運作其實有特別多種方式,劉談腦子裡就有很多種,隻恨沒有人能跟自己商議。
這個時候他就覺得其實身邊有個懂這方面的人挺好,他就很羨慕劉徹能有桑弘羊做幫手,搞出了“平推法”,著實緩解了因連年大戰而空虛的國庫。
可惜桑遷好像並沒有遺傳到他爹的優點,桑弘羊也沒把兒子教出來,現在的桑遷還在為西安陽郡空虛的府庫發愁,指望不上啊。
對於劉談的樂觀霍光不予評價,只是說道︰“若真能成,天下百姓苦矣。”
劉談抬頭看向霍光想了想說道︰“你是不是想說官員和富戶會將財政壓力轉移到百姓身上?”
霍光反問道︰“殿下覺得呢?”
官員和富戶想要玻璃,但他們不想出錢修路怎麼辦呢?那就只能壓榨百姓,從百姓那裡得到更多的稅款或者別的什麼錢,反正他們自己是不會出的。
大漢的律法雖然嚴格,但還沒到嚴苛的地步,所以這之中就會滋生出許多欺上瞞下之事。
劉談也不意外也不生氣,他之前沒想到這一點,但仔細想想的確有這個可能性,他笑著說道︰“這樣的話……也沒關系,我可以接受以物易物的。”
霍光本來以為這樣能夠打消劉談的念頭,聽到他這麼說不由得抬頭問道︰“以物易物?怎麼易?”
“土地,房屋,當地擁有的一切屬於官府的財產都可以用作抵押,然後他們可以以年為單位分期付款,等到付款完畢抵押的東西會盡數歸還,在這個期間,抵押的那些東西全都歸北境國所有,支配權和使用權全都在北境國這裡,若是土地包括下面的礦產。”
霍光本來剛想說如果人家隨便搪塞一塊地給你怎麼算,就算按照相應價值來估算,到時候人家把大片荒地給你就是,這樁生意也是賠錢的。
然而他聽到了礦產兩個字,不由得耳朵一跳,深深看了一眼劉談,忍不住開口說道︰“臣記得之前殿下已經不怎麼親自選地了。”
劉談惆悵說道︰“我們如今人手不夠,全找出來有什麼用?等著人來偷啊?”
找出來之後若是無法開采,那麼就要派人守著,否則一旦消息漏出去,說不定就被人偷走了。
那些私自開采偷礦的可不會像他這樣會規範開采設施,盡量保持可持續發展,那些人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到時候萬一挖不好造成坍塌,他能氣死!
霍光一噎,明白了劉談的意思,只是淡淡說道︰“人家可未必會任由殿下選擇地方,更何況也有很大的問題在其中,比如說若是中山王想要玻璃,他修了路,可是這一路上其他地方沒有修路,這要怎麼運?”
劉談感慨說道︰“這就體現出家族龐大的好處了。”
霍光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果不其然,緊接著他就聽劉談說道︰“為了不讓大家修了路卻依舊拿不到玻璃,我準備等開春給父皇打個申請,邀請各地諸侯王來朔方城觀光。”
霍光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就此抽過去,而一旁一直在假裝自己工作的朱山拊已經傻了,抬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劉談,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麼一個想法。
不過也幸好朱山拊在這裡,霍光忍住了想要揍熊孩子的沖動,咬牙切齒說道︰“陛下不會同意!”
“沒事兒,有幾個是幾個,其他我去聯絡,反正呢,讓這些諸侯王嘗到了玻璃的甜頭,但是又拿不到,你說他們會有什麼想法?”
霍光依舊強調︰“諸侯王無詔不得擅離封地!”
劉談說道︰“實在不行還可以微服私訪嘛。”
一瞬間,霍光也很想給劉徹上書教育他沒事兒別亂跑,看看他來一趟把他們家殿下帶偏到什麼地方了?
以前劉談啥時候想過微服私訪?這就是當爹的沒帶個好頭啊!
霍光恨不得提高音量一字一頓把自己的話砸進劉談的腦袋裡︰“若被發現,以謀反論處,殿下也難辭其咎!”
劉談摸下巴︰“也是,太危險了,那……”
霍光實在不想繼續聽下去,準備起身先離開去緩緩自己的情緒。
結果劉談一看到他的動作就知道他要做什麼,迅速說道︰“諸侯王有限制但是他們的兒女沒有限制啊,可以讓他們過來,給他們發個請柬……不,不對,這樣目的性太明顯了,他們說不定會懷疑,唔,你說我辦一個碎邪金拍賣會怎麼樣?世人如今追捧這個寶石跟魔怔了一樣,肯定會有人願意來的。”
霍光頓時覺得眼前一黑,開始思索一個問題︰能不能上書陛下把這個禍害圈長安裡養起來?那樣到時候受折磨的就不只是他一個人了,整個長安城從皇帝到百姓,一個都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