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洋玄者與大魔打得昏天暗地,而這邊曉樂扶著昏迷的沈逸之從龍吟上下來,他空出一隻手,掌心一張,手指輕輕一點,一棵棵仙靈幼芽便從土地鑽出來,接著抬手一揮,顫顫巍巍的氣泡結界再一次張開在頭頂,之後他才將沈逸之放下,讓其盤腿坐在自己的面前。
周圍的仙人看得一愣一愣,這神通若是放在飛升池附近亦或者仙域內,自然是稀松平常之事,可這裡卻是燼墟之地的深處,魔域附近,靈氣稀的連神識探查都難以找到一絲一縷,如何還能夠凝聚出這樣的結界,更何況還有不斷散發出靈氣的幼苗?
打哪兒來的靈?
“諸位小心,附近除了魑魅怕是還有別的東西。”冰涼涼的聲音有別於平時的清脆歡快,可見這位仙友心情不太美妙。
當然任誰見了自家道侶奄奄一息,滿身是傷,還血流不止的情形下還能高興就有鬼了。
只是不知為何,聽著這話的仙人們下意識地將同情的目光送給了無知無覺的沈玄仙,然後打起精神,一邊關注澤洋玄者與大魔之間的生死決鬥,一邊注視著周圍。
明明在場的境界都高於曉樂,可是誰讓他們如今得躲在他設的結界裡,還順帶點吸收結界中濃鬱的仙靈氣,自然一個個都毫無怨言地聽從安排。
只是什麽叫附近除了魑魅還有別的東西?
有魔出沒,方圓千裡就是魍魎都不敢進來,還能有什麽?
有仙人有心問上一句,不過此刻曉樂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逸之身上,便只能作罷。
曉樂的心情的確不好,顯然沈逸之的老毛病又犯了,為了變強毫不猶豫地拿命去賭,居然還不讓他幫忙!
是知道只要還有口氣在他定然將人救回來嗎?
有恃無恐了是吧?
既然如此,曉樂目光一沉,抬起手一掌按在沈逸之的背後,毫不猶豫地來一次穿刺手術,痛得沈逸之直接一個悶哼,醒了。
這聲音引起了旁人注意。
一同經過生死,這些本來孤傲冷漠的仙人已經彼此熟悉起來,對沈逸之悠然轉醒,高興的同時不免表示關切。
“沈玄仙,你可安好?”
沈逸之強忍著劇痛,雲淡風輕道:“尚好,勿念……唔……”
可強裝的話未說完,刺穿背部的根系就猛然霸道地闖入了筋脈,快速地在他全身遊走,似乎也帶起了怒氣,橫衝直撞地破壞了不少,直接給了二次傷害,讓沈逸之深切體會到了痛無止境這四個字,那故作淡定的神情頓時慘白,扭曲之中顯露出猙獰。
長河天仙驚疑地再一次喚道:“沈玄仙?”
曉樂涼颼颼的聲音傳來:“沒事,他便連死都不怕,這點痛又算的了什麽,是吧,沈玄仙?”
連師兄都不肯叫了,沈逸之心中苦笑,額頭跳著青筋點點頭,咬牙忍了。
曉樂冷哼一聲,心說痛死算了,但真見到他煞白的臉色搖搖欲墜的時候,又忍不住心軟起來。
無論怎麽生氣,沈逸之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他們的將來?
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他癟了癟嘴,氣來的快消得也快。
於是沈逸之能感覺到在體內不管不顧亂竄的根系突然柔軟起來,根尖微張,沿路釋放著溫和的靈力,快速地修複體內的傷痕,滋養著他的經脈。
疼痛瞬間散去,酥酥麻癢的感覺傳遍全身,好似沉浸在溫和的泉水中,受水流的親吻和擁抱,舒服極了。
天堂和地獄,就掌握在身後之人的手裡,沈逸之彎了彎唇,輕喚:“樂樂……”
“靜心凝神。”曉樂不想與他多說話。
然而沈逸之卻問:“大白和二黑呢?”
喲,這會兒有空關心兩個孩子,之前不管不顧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背後有家庭呢?
曉樂腹誹,翻了個白眼道:“他們沒事,在附近蹲著呢,你趕緊恢復,待會兒估摸著還有一戰。”
曉樂的話讓沈逸之的眉頭微微一蹙,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對。”
曉樂的根早已經遍布在這片區域的土地下,凡是根所在的地方皆是他的感知范圍,自然裡面藏了什麽他都知道。
想到這裡,沈逸之再無二話,閉眸入定。
他的身體自有曉樂幫著修複,而方才與大魔直接一戰,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一線靈光,讓他有頗多感悟,需在抓緊時間細細體會。
強者的世界從來沒有一帆風順,只有一次又一次砥礪磨難。
不知過了多久,澤洋玄者與大魔的戰鬥到了白熱之中,只看到天邊一黑一藍的光芒乍現,接著相撞在一起,魔力與仙力的對峙,掀起撼天動地的氣浪,瞬間波及到這邊的結界。
雖然力量的中心與此地相距遙遠,然而脆弱的結界依舊受不住這樣的衝擊,曉樂睜開眼睛,待要出手,卻見到周圍的仙人已經自發地凝聚仙力,共同支撐起這個結界來。
長河仙人還歉意地一笑:“曉樂仙友顧著沈玄仙便可,我們能堅持住。”
“那……就靠你們了。”
“應該的。”
天仙在這股磅礴的力量面前實在算不得什麽,可是三十多位已經恢復大半的仙人共同勉力施法,卻真的撐了過去。
震耳欲聾的悲鳴嘶吼從遠處而來,接著那如沉重巨峰的魔轟然倒塌,震起塵土飛揚,黑暗的天空只剩下那蔚藍的身影,遺世獨立。
“澤洋玄者……”
“他……勝了?”
“居然真的打敗了大魔!”
結界周圍的魑魅驚慌起來,蟲翼撲打,六足剁地,如潮水一般退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難以置信的聲音中,“祖師叔!”大川宗的仙人們一個個騰空,準備迎上去,然而卻見澤洋玄者抬起手,製止了他們:“別過來。”
只見數不盡的怨魂從那屍血肉塊上尖嘯而出,恨意和邪怨支撐著這具大魔,如今失去了束縛,得到了自由,就形成一股股陰冷的氣息順著衝天魔氣直上雲霄,將整個天空變成了粘稠狀的黑雲。
壓抑,痛苦,折磨,怨恨……一張張已經看不清的臉,支離破碎的殘魂融合在一起,形成恐怖的奇異景象。
仙人們光是抬頭看著,神魂便劇烈顫抖,更逞論接近。
“這究竟是什麽,魔不是死了嗎?”
“是死了,可他本身便是由這些殘魂糅雜在一起凝聚魔氣而成,如今一同釋放出來,卻不知道接下來又會成為哪隻新魔的一部分。”
說話間,如山嶽般巨大的屍體在魔氣和怨魂不斷蒸騰逃逸之後,漸漸縮小,到最後屍身竟消失了,隻留下一個如手掌般大小,像黑洞一般充滿恐怖魔力的濃黑圓球留在原地。
這下,大川宗的仙人們再也等不及了,紛紛凌空而起,朝著澤洋玄者的方向飛去。
澤洋玄者從天上緩緩落下,只是落地的瞬間身體一晃,可見他雖然殺了魔,但是也受了極重的傷,然而他顧不得這些,目光滾燙灼熱,死死地盯著那顆魔元,伸出手……
天上,怨氣黑雲裹挾著濃重的魔氣朝著魔域方向移動,好似有一股吸力令它們無法掙脫,只能叫嘯著被無形之中拉扯而去。
曉樂似有所感地望著魔域的方向,心忽然莫名地被觸動,一股沒由來的悲哀如潮水一般彌漫上了心頭,瞬間讓他失去了神志。
隱約之中,透過重重的黑霧,他看到了一棵參天的巨樹,在悲鳴之中,走向了死亡,成為惡靈的聖地,腐朽之源……
“樂樂。”
“樂樂?”
“樂樂!”
畫面如做舊的記憶快速褪去,曉樂抬起頭,只見不知什麽時候沈逸之已經醒過來,雙手握在他的肩膀上,正急切的望著他。
曉樂圓潤的眼睛終於有了神,低喃了一聲:“師兄……”
沈逸之聽著這兩個字懸起的心終於放下來,問:“你方才怎麽了?”
“我看到了魔域……”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不禁側了側臉,“有東西在召喚我。”
“什麽?”
“樹……”突然,身後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曉樂驀地站起來,神色一凌。
“啊——”慘叫從澤洋玄者的口中而出,卻是他的手臂被一道熾熱的紫光穿過,瞬間融化。
而那顆魔元亦凌空拋飛,被一隻泛著紫電的手一把握住。
只見一位身著紫色凌雲袍的仙人站在雲端,笑著道了一聲謝:“澤洋玄者,多謝你替本座殺了這隻魔,果然實力強悍,佩服。”
本就身受重傷,亦是強弩之末,又被偷襲斷臂,澤洋玄者頓時倒在地上,憤恨地用另一隻手抓住土地,咬牙切齒道:“紫極——”
來人正是東雲門的紫極玄者,沈逸之口中的黃雀在後便是他。
“把魔元放下!”
幾道藍色拳印從旁邊轟了過來,紫極玄者一手握著魔元,另一手輕輕一揮,便將這看似凌厲的拳印便被引到了別處山峰,然後發出巨響。
“不自量力。”他冷哼一聲,手中紫電生光,引雷鳴炸裂空中,抬手一指,一條雷電凝聚的巨龍便朝著大川宗的仙人而去。
玄仙之境豈是一般的天仙能夠抵擋?
這條雷龍看著細長威力不大,可是早已經凝成了紫色玄光,有鎖定神魂不死不休的神通。
澤洋玄者對紫極玄者的能力最為熟悉,當下不顧傷勢大喊:“快逃!”
“逃哪兒去?”紫極玄者輕蔑地一笑,眼中殺意盡顯,“別著急,一個個來,都得死。”
雷龍的速度越發快,一眨眼間就到了大川宗的仙者面前……
避無可避!
沒想到沒死在與大魔和魑魅戰鬥中,竟然最終會覆滅在背後小人的手裡,簡直是再可笑也沒有了。
不過大川宗的人並非孬種,長河仙人直接迎了上去,回頭道:“你們去救師祖,帶他去沈玄仙那裡,快走!”
他神魂燃燒,以求以命相抗。
“長河師叔——”
“長河——”
“大白!”
有別於前面那痛徹心扉的呼喊,這一聲可謂響亮清脆。
刹那間,一個三四歲的可愛幼童從地下鑽出來,拍了拍發髻上的土,還呸呸呸地吐了兩聲口水,接著抬起頭。稚嫩白皙的小臉突然拉長,張嘴便是一聲悠長的龍吟,聖白的仙靈之光中,一條純白的巨龍猛地騰飛而起。
白色的長須和鬃毛隨風飄動,泛著金光的龍鱗熠熠生輝,眨眼間大白經過了準備自爆的長河仙人,對著那臨面而來的紫色雷龍猛地張開嘴,一口咬在那要害之處,接著龍爪抓住雷龍的身軀,龍頭一扯便將雷龍撕成碎片。
雷龍消失,留下紫色的雷電劈啪作響,然而炸在大白堅硬的鱗片下,毫無任何作用,之後那對真正的龍目對準了紫極玄者。
作者有話要說:
紫極玄者:龍真的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