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弟子匯聚在執事殿門口,有些人負了傷,望著遠處,目光淒然,有的淚流滿面,想要再衝出去,卻被人一把拉住,搖頭歎息……還有的,是再也回不來了。
如凌劍宗這樣大的宗門,除了護山大陣,禦敵殺陣之外,自然還存有退路,就在執事殿內,由奎長老看管。
不到滅門的生死存亡之刻,不會開啟。
“快,再快一些,魔修追上來了!”
“還猶豫什麽,逃命要緊!”
“可是,師弟……”
“他會跟上來的,你先走!”
駱清清著急地安排弟子有條不紊地進入轉移陣法,一邊清點著峰頭人數。
在元嬰期以上的強者缺失的時候,他這個金丹後期也被奎長老抓了壯丁,跟其他幾峰的弟子一起護著其他人。他抽空之中看著妄墟崖的方向,熟悉的劍意凌然空中,浩然之力擴散開來,心知那邊已經開戰。
“還有哪個峰上的弟子沒到?”他急急忙忙地問。
有人喊道:“仙羽峰!”
“落羽尊者內外勾結,背叛宗門,還管她們那麽多!都是一丘之貉!”說到這裡,便是泣不成聲。
不管現在是哪一座峰下,哪怕平日裡還有嫌隙,可終究皆是凌劍宗的人,如何看得同門慘死在眼前?
這般想來,對仙羽峰的恨意超過了一切。
“魔修已經殺到正殿了!”忽然,幾個負傷的弟子踉踉蹌蹌地跑進來,卻是星辰峰上的女弟子,星辰峰距離山門最近,離這兒最遠,是以她們是最後到達這裡。
眾人立刻前來攙扶,正要將她們帶進殿內治傷,卻見其中一位一把握住駱清清的手道,“是瑩芝師姐救了我們,她們還在外面禦敵,我們得幫她們!”
瑩芝是仙羽峰主的大弟子,按理是該前去接應,然而是仙羽峰主放進的魔修,叛離了宗門……
“這會兒裝什麽好人?”有人嘀咕一聲。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沉默下來,反而是與仙羽峰最不對付的星垂峰弟子道:“落羽尊者所作所為,罪該當誅,可其峰下弟子卻為了護住同門以身涉險,不少師妹……屍骨無存,她們並無判宗之意,我們怎能見死不救?”
“沒錯,我的命是瑩芝師姐救的,我要去幫她!”那傷口可見白骨的姑娘道。
星辰峰的人跟其師尊一樣,皆是恩怨分明,最討厭的便是欠人情,比男修都勇猛。她們這一說,終於有人道:“師妹說得對,一碼歸一碼,只要一心為了宗門,何必在意她是哪座峰上的弟子?”
“走,去幫她們!”
“都是姑娘,大老爺們哪兒能讓她們護著先逃跑的道理?”
仙門哪怕常出衣冠禽獸,被罵虛偽,道貌岸然,可終究是在正統道義的教導下成長,只要沒長歪,總有幾分正義在,做不出拋棄同伴的事。
駱清清這些年被凌劍宗傷透的心,這個時候才稍微得到了些安慰,有了當初剛進宗時的溫暖。
早在劍塚之中,仙羽峰主曾預感到自己不敵沈逸之,但猶有不甘,直到此刻拔劍相向,這才知道天賦的差距,有多可怕!
她居然打算以一己之力妄圖將人留下?
光是沈逸之一個人就讓她捉襟見肘,如何談論接近曉樂?
領頭的魔修已經出現在妄墟崖上頭,璀璨的星辰被翻滾的黑雲所遮蔽,這是魔修所展現的神通,滾滾魔氣彌漫在天空,快速地壓下。
仙羽峰主喘著粗氣,不禁發問:“還不走?”
霄令之鳴吟於天際,帶著鳳凰虛影形成威勢劍意,劍光之中,沈逸之的面容好似玉石雕刻,顯露著無悲無喜的冷漠。
這一劍的氣勢,哪怕是仙羽峰主都下意識地趕到心悸。
“桀桀桀——”陰風颯颯,鬼手翻騰在雲霧中,一張張扭曲的臉龐帶著猙獰朝沈逸之撲過來。
對於魔修來說,從來不講究公平公正,只要能將人弄死,一窩蜂上,無論什麽手段皆使了出來,一擊必殺。
沈逸之再強大也不過是一個人,若是揮出這一劍足夠消耗他大半的真元,根本來不及阻擋魔修的神通,而前來妄墟崖的魔修之中甚至還藏著渡劫期的實力,足夠將人挫骨揚灰!
然而沈逸之沒有動,一直站在他身後,猶如受保護的公主一般的曉樂,卻突然站到了他們的面前。
他閉眸大開雙手,掌心對外,雙眼睜開的那瞬間,掌心之中有瑩潤的白光閃現。
那些魔修傾力釋放的神通齊齊打了過來,頓時死氣彌漫,怨魂猙獰咆哮,那淒厲可怕的聲音下,整座妄墟崖地動山搖,仿佛經受不住要坍塌,峰上一花一草,在魔氣侵蝕之下瞬間枯萎,湖面上一尾尾靈魚已成白骨漂浮上來,甚至連生死峰的罡風都不由地一滯……
林燁哪兒敢再看,早在魔修出現的時候就逃往後山的溫泉,以靈氣衝擊這股蕩漾開的魔氣,饒是如此也差點被波及。
“咱們這力量,就是散仙都能給融化了!”
“哈,還以為這兩小子有什麽厲害的,還不是成了亡魂!”
仙羽峰主看著下面,心中並沒有任何暢快,反而染上了濃濃的悲哀,她冷冷道:“是讓你們來抓住曉樂,可沒讓他死了!”
“啊呀,這可怎麽辦?”
“誰讓他們不躲不閃的,聽說是一對兒,估摸著早就好了亡命鴛鴦的準備,也怪不得我們吧?”
“對對。”
嘻嘻哈哈的笑聲在這些魔修之中傳來,他們殺人如麻,自然也不在乎弄死一兩個仙門弟子。
“行了,趕緊去看看,若是還有一口氣在,也好拿去交差。”隱藏在其中的渡劫魔修道,“玉闕若是怪罪下來,就麻煩了。”
“娘的,咱們為什麽要聽一個散仙的?”
“呵呵,你敢不聽嗎?”
不管在哪裡,強者為尊,魔道更是如此。玉闕入魔的實力比所有魔修都強,魔窟中沒一個打得過他,那就得聽話。
“不過,能殺進凌劍宗,還真是沒想到,嘿嘿,我的魂幡裡先抓了好幾個小弟子,真不愧是劍修,新鮮可口。”
“對對對,趕緊事了,再去抓幾個,可別讓逃光了!”
仙羽峰主聽在耳朵裡,整個人渾身冰涼,甚至要握不住劍。
那些魔修已經走向了黑霧,她想離開,護住她的弟子,然而下一刻,幾聲驚異的叫聲傳來,她驀地回頭,就見黑霧之中突然伸出一條條白色藤蔓,仿佛靈蛇一般將那些魔修瞬間纏繞。
“這是什麽!”
有人眼見不對,使出力量打在藤蔓之上,而這一擊仿佛撓癢癢一般,對這藤蔓毫無任何威脅不說,反而激起了其凶性。
“快,快逃!”
根尖高高挑起,如同怒張待發的毒蛇,凶狠地扎進了其皮肉之中,對著胸腹直穿而下。
“啊——”那魔修發出淒慘的聲音,藤蔓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股一漲似乎在吸收他的力量,那引以為豪的魔氣正快速地從他體內流失,順著藤蔓不斷流向黑霧之中。
見此,還未靠近的魔修心中發怵,顧不得同伴便要成鳥獸之散,可仿佛看穿了他們的想法,無數的藤蔓從黑霧中蜿蜒而出,將他們齊齊抓住。
“想逃?”
一道金光破開黑霧,帶著勢不可擋的銳利,霄令巨大的劍影伴隨著鳳鳴之聲將天空劈成了兩半,印染成了金色。
這道劍意,很慢很慢,可以看清出劍軌跡,然而又似乎帶上天道的玄妙,避無可避。
被藤蔓綁縛的魔修皆大驚失色,驚恐不已。
怎麽可能?
沈逸之不是最多化神期的修為嗎?如何能讓這裡境界高於他的魔修所恐懼?
更何況,還有那目標少年,他們那全力一擊,幾乎用盡了神通,怎麽會毫發無傷?
“他……根本不是人……”臨死前一個魔修艱難地說。
然而是誰?沒有時間給他們想出答案,這一劍之下,當初這些魔修有多猖狂,如今再也沒有機會了。
周圍的魔氣,還有那幾十具魔修的屍體,凡是那細長堅韌的藤蔓所到之處,皆被吸取的一乾二淨。很快,一陣微風吹過,天上朗月星辰又恢復了姣姣明媚。
若不是地上的枯草枯樹,水中的死魚白骨,還有坍塌的屋舍碎石,仿佛那些魔修的到來不過是一場錯覺。
少年閉著眼睛,深深一呼吸,似在享受魔氣和血肉的掠奪,給自己帶來強大的力量。他雙手大張,緩緩地收回肆意生長的藤蔓,待他睜眼之時,仿佛有細碎星辰墜入湖泊,深邃的猶如深淵。
當他望過來的時候,仙羽峰主仿佛被下了禁製,無法動彈。
“師兄,還有一個,殺嗎?”平時笑意盈盈,天真爛漫的少年勾著唇,吐出令人膽寒的話語。
仙羽峰主心中一顫,突然有種跪下膝蓋的衝動,她忽然明白這少年究竟是什麽?
陰陽雙生花,一切的仙魔術法攻擊皆免疫,也是天地間最讓人癡狂的神草。
發現了他的真身,仙羽峰主知道自己定然得死,可是那一直回響的鍾聲停下來了。
臨危鍾不響,便意味著宗門已經安全,或者滅亡。
沈逸之即刻收了劍:“走。”
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殺戮,而是逃命,只是在此之前,宗門培養一場,看不得凌劍宗就此消亡。
如今他倆已經不欠什麽了。
曉樂沒有任何猶豫,朝著後山奔去。
然而,仙羽峰主卻看著遠處疾馳來的光,以及那恐怖的氣息,輕聲道:“來不及了……”
一把劍,如流星劃過天際,射向了曉樂——孤鴻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