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純粹的魔氣和逃逸的仙靈對撞，讓整個燼墟之地籠罩在紊亂之中，颶風，卷雲，雷電，各種異象。

　被隔絕在仙域之外的下界仙人們紛紛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們驚訝於那牢不可破的護仙結界破碎，可更多的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目光順著神識，注視著仙域上空的朵朵仙雲，那飛越而過的純白仙鳥，以及許久未見的陽光下，遙遠矗立的白玉城池，光明建築。仙域，果真如同傳言和幻象的那樣，是美好的仙境，夢寐以求的地方。

　作為仙人，即使在燼墟之地也是身著法袍，儀容乾淨整潔，然而常年與魑魅魍魎廝殺，算計著功績和修為，每每緊繃著死亡的弦，他們神情之中多少有些凶戾和疲憊，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愁緒，自帶煞氣。

　而仙域之中被仙靈滋養出來的仙人卻透著溫潤尊貴，舉手投足之間是灑脫肆意，衣著裝飾更是光鮮亮麗，閃爍著仙靈的光澤，不知道要用多少功績才能換取。

　兩廂對比，猶如草根和貴族的區別。

　而如今阻隔他們的結界已經不存在了。

　靈氣再如何逃逸，仙域中的資源依舊令燼墟之地的仙人垂涎。

　他們稍稍猶豫，目光在彼此之間流轉，接著便有實力稍強的仙人進入那高高矗立的城門，試探仙兵仙將的反應。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對於他們明顯的意圖，整齊站立的仙兵仙將居然視而不見。

　當一位仙人成功進入靈界城，刹那間，燼墟之地幾乎沸騰了，更多的仙人化為光紛紛湧入。

　而靈界城中的仙人們則驚呆了，不由地望向駐守的仙將仙兵。屬於城池獨有的結界緊急張開，試圖阻擋他們的進入。不過，仙域廣闊，仙城無數，沒有了護仙結界，仙人們來去自如，目標自然也不只是這個靈界城，還有更遠的城池，甚至直往仙都。

　數百萬的仙將仙兵們好似雕塑一般，任由著千萬仙人越過他們，散入仙域。

　這個時候，即使再無知無覺的仙也反應過來是誰，暗中布置魔力炸毀護仙結界。

　靈界城的城主出現在仙將的面前，沉痛質問：“將軍，這是為什麽！”

　“凌塵仙君的命令，為了活著。”

　“不可能，仙君即將成為大帝，他怎麽會……”

　率領仙兵的金將冰冷地回答：“不會再有大帝了。”

　聞言，城主頓時鎮在了原地，絕望慢慢籠罩上了他的心頭。

　誰都知道結界破裂，魔域滾滾卷來，那令仙聞風喪膽的可怕的魔物將踏平一座座仙城，獵殺仙人。

　“仙魔之戰，竟是這般提前，芸芸眾仙該何去何從？”

　他不由地望向了一個方向，不管是仙域之中，還是燼墟之地的仙人都倉皇地前往仙都城。

　誰都認為作為仙域的中心，仙都城擁有數量最多的金仙，更有鳳玄大帝最強的大羅金仙，必有所應對，能抵抗魔物傾襲。

　然而金甲仙將道：“除了仙都城，哪裡都能去。”

　話畢，城主的瞳孔頓時一縮，面露恐懼。

　“眾仙聽著——”

　忽然，伴隨著這聲威嚴，一個巨大的身影遮蔽了天空，還六神無主，倉皇失措的仙人們不由地抬起頭來，卻是凌塵仙君的火鳳，嘹亮的長吟，振翅盤旋於空中。

　在火鳳的背上還有一個身影，仙風吹拂他的衣袍，颯颯作響，林燁昂首站立，是罕見的肅容正氣，他道：“吾號伏魔，軒轅氏，凌塵金仙之師，幸轉世回歸九霄。”

　低沉的聲音由渾厚的仙力傳遞給每一位仙人，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凝神傾聽，哪怕是急切地想要進入仙域尋找資源的仙人亦停了下來。

　而他的開場，讓仙人們怔然之後露出了不可思議，連同那些早已榮辱不驚的仙兵仙將們亦是驚愕。但是很快，不論是誰，他們抬起頭來的目光，皆是崇敬和激動。

　伏魔仙君是誰，乃是萬年前終結仙魔大戰，與魔域之主同歸於盡的英雄人物，因為他，仙域平靜了萬年，哪怕在燼墟之地，也是無仙不知的。

　這樣的大能回歸，可謂是在人人自危，不知前路倉皇的一盞明燈，為他接下去要說的消息增加的千鈞重量。

　等沈逸之和曉樂出現在燼墟之地的時候，便剛好聽到林燁講述鳳氏一族的萬古陰謀，一字一句，如同牙縫中撕咬而出，他壓抑著自己的怨恨，可是每每眼前都出現凌塵舍棄了他，毅然決然而去的背影。

　曉樂安靜地聽著，可卻越聽越不對，忍不住道：“燁子這是受了什麽刺激，怎麽帶著這麽深的憤恨？”

　“凌塵仙君的鳳凰在此，可他的氣息並無。”

　一瞬間，曉樂想明白了：“神樹一死，鳳玄大帝的天人五衰到了，那凌塵……”

　沈逸之的目光一沉，想到了同樣的結局，他望向仙都城，眼神幽暗深重。

　“護仙結界猶在，則仙域之中萬物之靈，皆為鳳氏問鼎無極的祭品，凌塵金仙所舉，危險，卻死地而後生，何去何從，望諸位珍重。”

　林燁從未將自己當做真正的救世主，從瀚藍世界到九霄，他唯一的目標便是活下去，舒心安逸地活著，只要遠離痛苦，他便能拉下身段抱住粗壯大腿，成為一個掛件。

　然而天命所歸，這場穿越注定沒人能代替他成為主角，他的一再後退，一再躲避，最終只會讓他一人的痛苦分擔給身邊之人。

　凌塵看似冷漠無情，可從未真的放棄仙域中的生命，他炸毀護仙結界，便是在無能為力之下給予最後一條荊棘的生路。

　這樣溫暖的人，他所在意的，林燁都願意替他保護。

　單單一個玄仙說出這樣的驚天秘密來，怕是沒什麽仙人會相信，然而伏魔仙君的話，又有鳳凰焱的加持，無需多少煽情之語，處在這方之下的仙人們哪怕告訴自己不可信，然而內心深處卻已經認同了這個事實。

　“師祖。”

　大川宗的仙人不由地望向了澤洋玄者，他們在燼墟之地苦苦掙扎萬年，好不容易斬殺了大魔，求得了進入仙域的資格，可是沒想到卻是從狼窩進入了虎穴，一場空夢。

　怎敢相信？

　仙城之城的仙都，多少仙人的向往，大帝本該是庇護的強者，卻成為揚起屠刀的凶手。

　澤洋玄者沒有回答，他震驚，無措，久久佇立在原地。他的目光在周圍來回，試圖找尋一位能夠指引方向之人，突然，兩道身影落入了他的眼前。

　驀地，他由衷地感到驚喜，不禁喚道：“沈仙友，曉樂仙友！”

　曉樂他們正要去見林燁，碰到澤洋玄者，於是駐足停下，回禮道：“澤洋玄者，還有諸位。”

　再次相見，澤洋玄者望著面前的兩人，神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他居然已經探查不出其中任何一位的境界，可見對方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

　倒是身後的徐若言無知無覺，他與曉樂交好，立刻問道：“聽聞沈仙友乃是鳳氏一族後人，可知今日伏魔仙君所言，是否真假？”

　沈逸之頷首：“千真萬確。”

　他們的交談並未避著旁人，也不在意各道神識停留，是以同樣聽得回答的仙人皆閉了眼睛，面露愁苦。

　曉樂看他們淒涼的模樣，勸道：“仙都城是最危險的，諸位幸好還在這裡，尚能遠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多謝兩位仙君指點。”澤洋玄者恭敬地苦笑道，“也是托兩位之福。”

　若不是他發現焱和林燁的端倪，心系沈逸之他們，怕是早已隨其他仙人一同趕往仙都朝拜大帝，感悟大羅金仙的奧妙。

　當然，從這一個側面也能反映好仙有好報。

　只是澤洋玄者仙君的稱呼，讓大川宗其余的仙人感到驚訝，能被稱之為仙君者，修為至少得到金仙。

　曉樂神草化身，強悍自不必說，可是沈逸之……他們進入仙域的時候亦不過是玄仙初境而已！

　徐若言更是長大了嘴巴，滿臉懵，一不小心他的小夥伴已經遠遠甩開了他一大段距離，到了需要仰望的境界。只是更讓他在意的是……

　“大白和二黑呢？”

　那兩個一直伴曉樂身側的軟糯的團子，徐若言居然沒有看到。

　“這個……”大白和二黑如今正繞在他的手腕上沉睡，吸取了陰陽雙生龍的螢光力量，需要點時間融合。

　澤洋玄者立刻訓斥道：“若言，不得無禮。”

　徐若言感到委屈，他並不知道曉樂的身份，是以見曉樂身後空空，眾人三緘其口，便以為這兩個孩子已經遭遇不測。

　以曉樂現在的修為倒也不怕泄露身份，是以抬起手腕解釋，卻忽然聽到千裡高空之上傳來悲戚的呼喚。

　“樂樂——沈大佬——”

　一道身影從火鳳的背上直直跳下來，落地的瞬間一把抱住了曉樂：“總算是見到你了……”

　心上之痛，心底之苦，千言萬語盡交織於此。

　“燁子。”曉樂的眼眶也瞬間紅了起來，分離兩百多年，哪怕仙人壽命漫長，可依舊是一場許久的別離。

　這倆旁若無人地擁抱在一起，忘我地久久不曾放開。

　伏魔仙君可是諸仙的焦點，這一來眾仙的目光便直接落在了曉樂他們身上，滿臉迷惑。

　直接焱隨之落下，化為人形，衝著沈逸之道：“少帝君。”眾人這才紛紛恍然，作為燼墟之地的名人，卻不知他來頭如此之大。

　而大川宗的仙人則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沈逸之，後者神色淡淡，不僅並無任何不悅，反而輕聲一歎，似感慨萬千。

　所以……這三位都是認識的。

　澤洋玄者很有眼色地抬手告辭，得到沈逸之肯定之後，哪怕再無法面對，他們也得早做打算，而仙都城顯然是絕對不能去了。

　不管在哪裡，亂世之人，或是仙，活著便是最大的幸事。

　此地仙多眼雜，他們並未多停留，尋了一處安靜之地，之後沈逸之設下結界，看曉樂和林燁還沉浸在相認之中，他便問道：“凌塵仙君可還有其他吩咐？”

　焱搖頭：“就請您好好活著吧，莫要辜負他們姐弟的一片愛護之心，倘若少帝君無處可去，不如前往界壁裂縫，或許能通過前往下界，避上一劫。另外……”他的目光落在了林燁身上，“伏魔仙君便托付給您了。”

　沈逸之聞言眉間一蹙：“托付，你要去哪兒？”

　“自是回去找凌塵，他是主人，亦是從小陪伴的夥伴，在最後的時日，我想要陪著他。”焱是個溫和的青年，這才能包容著凌塵冰冷冷的臭性格，哪怕如今回去是死，也沒有流露出太過的悲傷。

　然而這句話卻讓跟曉樂絮叨著凌塵的林燁瞬間消了音，瞪圓了眼睛望過來：“這麽說，他還沒死？”

　沈逸之和曉樂也一同看向焱。

　焱道：“尚有一息。”

　“靠！”林燁驀地一把抓住焱的前襟，大聲吼道，“你忒麽不是說他死了嗎？”

　“仙君，我只是說他失敗了。”

　林燁：“……”

　人生大起大落終有時，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