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子歸家之後，神樹的遺憾和執念便隨之消失。

　曉樂終於送到了祂最後一程，螢光環繞著他久久不散，卻在最後紛紛湧向了大白和二黑，進入了他們的體內。

　這是萬萬千千的陰陽雙生龍對於幸運的同族最後的饋贈，是力量，亦是信念。

　“吼——”

　“吼——”

　沉痛和悲哀聲中，在龍中屬於稚嫩的這兩條借著這股力量快速地蛻變，龍鱗變得更加堅韌，龍角威武，氣息恐懼如斯，龍目之光似乎能攝魂心魄，而體型也變得更加巨大。

　而在這之間，曉樂感到他與神樹的那股羈絆，斷了。

　[師兄，祂真的走了。]

　一聲長長的歎息在曉樂的腦海中回響，沈逸之並未安慰，或者說不知從何安慰。

　魔氣在浮動，周圍蠢蠢欲動的怨邪正絲絲縷縷地想要滲透進來，曉樂能感覺到有東西盯上他們。

　[樂樂，幻境即將崩塌。]

　螢火的光指引著曉樂的到來，也創造他們與神樹相見的幻境，最後的時刻，這棵樹終於任性了一回，不想讓任何東西來打攪這最後的相聚。

　然而隨著祂的離開，螢火之光盡數進入大白和二黑，便也沒有再多的力量支撐起這個幻境。

　曉樂不舍地望著這棵枯敗的神樹殘骸，手輕輕扶在樹乾上。

　終於沈逸之勸道：[樂樂，該走了。]

　[嗯。]

　他低低應了一聲，摩挲著粗糙的樹皮，然而突然他的掌心生出一根細長的藤，扎入了樹乾中。

　[樂樂？]

　曉樂閉上眼睛，細細地感受著，終於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而喜悅的笑容：[師兄，重塑你肉.身最關鍵的東西有了。]

　細藤在神樹的軀乾中遊走，一直到最中央的樹心之處，尖端感應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他毫不猶豫地卷起來然後快速地收回手心。

　是一團灰色的雲絮狀物質，很小很小。

　沈逸之的元神只不過稍稍湊近，就感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擁有高於周圍，吞噬一切的力量。然而這並未魔氣，更無怨邪，純粹地感覺不出任何的屬性，可他迫切地想要擁有，那種渴望勝過了一切，灼燒著他的理智。

　沈逸之有了一個猜測，卻又不敢相信：[這是……]

　[混元之力。]

　開天辟地的神樹，擁有無上的功德，天道所眷，祂的修為本就該超脫五行，成為混元無極，永恆的存在。

　然而神樹仁慈，沒有斷舍離開，卻終究慘遭他所庇護的仙人算計，落得毀滅的下場，而這點混元便是鳳氏一族夢寐以求的東西了。

　若是沒有曉樂，神樹也不會留下。

　[師兄，你我合籍，這大概便是祂老人家留給你見面禮吧。]

　幻境消失的瞬間，黑暗再次降臨，曉樂跳上了二黑脊背的瞬間，回頭望了一眼。

　沈逸之提醒道：[有東西在窺視。]

　[是怨魂。]曉樂皺了皺眉，想到林燁之前提到過的軒轅一族，以及他身上咒印，他就想會一會這些怨魂，說不能知道魔域之主的消息。

　然而剛一猶豫，兩道恐怖的氣息傳來，正快速逼近。

　[真魔。]

　嗜仙真魔是三大真魔之中的一位，如今身死，另外兩只怕是已經知道了。他們必然發現了曉樂的存在，也感受神樹的死亡。

　雖然曉樂吸取了其中嗜仙真魔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然而若是直接對上兩個，哪怕有大白二黑的幫助，勝負也說不準，更何況沈逸之的元神和靈魂不能離體太久，需得盡快重塑肉.身。

　思及這些，曉樂便不打算多做糾纏，[先走，等師兄你恢復，我們再回來算帳。]

　曉樂輕輕抬手一揮，周圍的魔氣迅速在他們周圍形成一道屏障，阻隔了所有的氣息，二黑的力量已不是同日而語，瞬息萬裡，在兩大真魔到達之前離開了魔域中心。

　而在他們離開之後，躲藏在神樹的另一面的怨魂幽幽地飄蕩出來。

　“看到了嗎？”

　“原來真有他。”

　“我們尋找了那麽多年的力量，沒想到在最後一刻被他帶走了……”

　“難道這個世界還有救嗎？”

　“不，神樹死了。”

　“那麽吾主，該回歸了。”

　鬼火一朵一朵地燃燒，幽冥的咒語從靈魂深處呼喚，念力之下，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咒，將他們的渴望和怨憤傾訴，穿越遙遠的距離。

　“奪回來，您便是這偉大的永恆。”

　鳳玄宮

　鳳玄大帝死死地盯著凌塵，纖細修長的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給提起來，聲音冷如寒冰：“自毀仙基？”

　唇邊的血跡鮮紅刺目，凌塵的臉色蒼白如雪，臉上卻帶著一絲失望和遺憾：“可惜……被你發現太早了，否則你得跟我一起死……”

　帝位的傳承如凌塵所猜測的那樣，是元神和靈魂舍棄原來已經枯竭的身體，強行融入另一具，而一旦進入之後，就輕易別想離開。

　之前的凌塵仿佛認命了，由著鳳玄大帝控制，給予奪舍，便是存著這同歸於盡的念頭。

　可是萬億年的老妖怪，怎會不留一手？轉移之時，她並未切斷與鳳玄身軀的聯系，反而試圖吞噬凌塵的元神，後者憑著還能掌控自己身軀的理智，直接毀了根基。

　鳳玄大帝自然察覺他的意圖，於是立刻放棄了奪舍，回到了原本的軀體，凌塵沒有禁錮住，所以失敗了。

　被擺了一道，鳳玄大帝怒火中燒，臉上再也維持不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樣，變得猙獰起來：“這種把戲吾見多了，你姐姐當初就想這麽做，可是她忘了，吾的元神比她強大太多，身體歸吾之後，她就是想死也不可能！”

　凌塵的曈曨頓時一縮，手緊緊地捏在一起，咬緊的牙關中，滲出了鮮紅的血。

　……

　“凌塵，你在殿外等我，千萬別進來。”

　凌塵點了點頭：“好。”

　鳳玄見他無知無覺，不禁柔柔一笑：“若我出來了，便已是撐起大帝的責任，今後你無需再刻苦修煉。”

　凌塵皺了皺眉：“為何？”

　“自在地活著，不好嗎？生命再漫長，只要有終點，活著的這個過程就值得珍惜，仙者也不過是人而已。”鳳玄的臉上帶著一絲憧憬，目光含著一份希望。

　凌塵覺得他該答應，然而透過鳳玄望著鳳夷宮的殿門，他又搖了搖頭：“可我希望將來能輔佐姐姐，你就算成為大帝，也可以活得自在。”

　鳳玄的眼中瞬間染上的淚光，笑道：“傻瓜，你若這麽想，我做這大帝又有何意義？”

　……

　鳳玄說完便轉身離開，走了那扇殿門，背影說不出孤寂決絕。後來凌塵才知道，她那時候的笑不是欣慰，而是無奈，無法說出口的悲哀。

　她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去，然而終究算計不過億萬年的怪物。

　兩次！她的努力和掙扎被摧毀了兩次！

　每一次，凌塵都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所憤怒。

　而現在，該做個了結了！

　凌塵的目光瞬間凌厲起來：“雖然失敗了，不過我的境界倒退，修為盡散，很快，就跟個凡人一樣，可除了這具皮囊，你還能找誰？”

　“你找死。”

　手上的力量頓時加重，大量的血從凌塵的口中流下來，他如虛弱的燈火隨時便能熄滅。然而生命垂危卻沒讓他感到痛苦，反而有了一絲解脫。

　“對了，你可以去找沈逸之。”凌塵每說一句話都非常痛苦，可是他還是一字一句地說，那逐漸暗淡的眼睛甚至帶著一絲暢快，“可是他只有玄仙，容不下你這個霸道的怪物……我殺不了你，無所謂，姐姐得償所願，也無不可……”

　鳳玄大帝殺意頓現，素手一甩，只聽到轟一聲，凌塵毫無反抗地撞在了殿柱上，仙靈逸散地更快了。

　這一下，幾乎要了凌塵的命，他掙扎著留著一口氣，虛弱的眼睛就盯著那高高在上的鳳玄大帝。殘忍之色現於她的臉上：“你以為斷了吾奪舍，吾就沒辦法了嗎？”

　掌中凝起血紅的光，一柄刺目的紅槍顯現在面前，大羅金仙的力量，讓空氣中的一切都扭曲了起來，其實無需這一擊，已經毀了仙基的凌塵也活不了太久。

　“這整個仙域，是吾創造，自也能回報給吾！讓他們給你陪葬，也算是吾對鳳氏後代的寬容！”

　紅槍到達凌塵面前的時候，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不過突然，轟鳴之聲接連傳來，他驀地抬頭望著天空，眼睛無比明亮。

　紅槍消散，鳳玄大帝率先一步出現在上空，盡在掌握之中的得意變成了難以置信，眼睜睜地望著搖搖欲墜的護仙結界，然後支離破碎。

　“你究竟做什麽！”紅光一閃，她氣得抬手削掉了凌塵身邊的一處仙宮，然後將他從地上拎起來，絕美的臉龐露出扭曲的醜惡。

　凌塵笑著，輕聲低語：“我……將護仙結界炸了。”

　鳳玄大帝頓時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顯然取悅了凌塵，他哈哈大笑起來：“燼墟之地的魔晶，你想要，我也要……千百年的積累，足夠將這破結界給毀於一旦……”

　鳳玄大帝咆哮道：“你簡直瘋了！”

　“不及你，流著你的血脈，不瘋怎麽能行……”

　鳳玄大帝恨不得立刻宰了他：“結界一破，魔域必然進犯，這麽多年安逸下來，這千萬的仙都是待宰的羊，吾竟不知你如此豁得出去。”

　“被你吸幹了死去，跟被魔殺光吞噬，沒有區別……”凌塵七竅流血，潰散的靈光從他的身體上飄揚起來，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窮途末路，我等著你的下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