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之的魔種在躁動。
這是魔種為數不多的機會,因為那一劍,沈逸之幾乎耗光了所有的力量,連同寒嶽的劍魂都淡去了威懾,沒有什麽再能牽製住它了!
而沈逸之至今未曾倒下,不過是拚著一口氣強撐著罷了。
他心智之堅世上難有人能及,即使內府翻江倒海,臉上亦是一片風平浪靜,目光沉沉,銳氣逼人,就是如此才唬得孤昊劍尊產生了猶豫。
更別說沉靜在喜悅中,不明所以的林燁了。
什麽才是救世主?
不管自身什麽修為,遇到何種強大的存在,亦能在絕境之中開出大掛,如天降神兵一般一劍定下乾坤,這才是!
化神怎麽了?就是渡劫也能越級斬下!瞧,如今還站得穩穩的,根本不怕再來一戰,端的是威武霸氣!
林燁越看越安心,心道真不愧是傳奇人物沈逸之啊,有他在,此刻他就是面對散仙都毫無壓力,小命有了巨大的保障……他家樂樂的眼光真好。
瞧這千鈞一發的英雄救草,看把他家樂樂感動的,嘖嘖嘖,莫不是下一刻就得以身相許了……
他剛想到這個念頭,曉樂就動了。
然後……
“臥槽,真許了?”
沒錯,只見曉樂突然從沈逸之身後跑上來,一把將人給抱住,這還不夠,深情款款地喊了一聲“師兄”之後,就這麽直接抬起頭親了上去!
激情獻了個吻!
林燁張大嘴,緩緩地抬起手拖住了自己的下巴,眼睛以瞪再瞪,幾乎都要掉出眼眶了!他沒看錯,這不僅親了,居然還是伸舌頭的那一種!
媽呀!這還是他那牡丹多年比大閨女都矜持的兄弟嗎?
還說不喜歡,那現在這又在幹什麽?
哥這個有過N個女朋友的花叢老手給你跪了!
林燁內心呐喊,激動地熱淚盈眶,好了,他已圓滿。
曉樂這突然唐突的舉動就是孤昊仙尊都愣了愣,修仙者情愛淡薄,極少這般流露而出,更何況還是兩個男子之間,實在是……有傷風化。
就是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大口吐血的於子航都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做什麽。
所有的劍拔弩張都在曉樂的一抱一吻之中消弭殆盡。
也在這個時候,一道道劍光落在這個山谷,然後從中走出一個個人影,終於各門派尊者姍姍來遲了。他們見到雙擁相吻的兩人,紛紛怔了怔。
原來是這樣的關系?
怪不得沈逸之會將曉樂一同帶上生死峰,給予從不離身的霄令,甚至比他們還更快一步到達這方山谷。
一瞬間,各種荒謬的想法充斥在他們的腦海中,然而結合以往種種,又得到了解釋。
只是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麽?
當然旁人如何作想,如何看待,沈逸之此刻已經完全不在意了,他腦海中已是一片空冥,四肢百骸在曉樂擁抱上來的那瞬間僵硬住。
他目光所及之處只有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睫,長而細密,如蝴蝶雙翼,輕輕顫動,也細細地撩動著他那顆跳動異常的心,而唇上的濕熱,氣息的交融讓他幾乎不敢動彈,仿佛做夢一般。
小師弟也是喜歡他嗎?
明明不管是時間還是地點都不是親熱的時候,明明他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可此刻沈逸之一想到這個答案,他就覺得好似擁有了世界,就在他的懷抱,哪怕下一刻粉身碎骨亦不願放開。
他的小師弟……
曉樂在唇齒微微分離的時候呢喃了一聲:“二師兄……”
沈逸之低低回應:“嗯。”
曉樂頓了頓,睜開眼睛,清澈帶著赧然的目光中浮現一絲古怪,接著催促道:“你在想什麽,趕緊凝神凝氣,我幫你把魔種壓下去,修複傷勢!”
曉樂是真的不解,大庭廣眾之下,他公然獻吻為了什麽,這人難道不知道嗎?
別人看不出沈逸之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日日與其在生死峰上,怎麽會不知道這人受了多重的傷?
再不治療就要沒命了!
曉樂的真身不能泄露,想來想去只能這麽冒險!可不知為何,沈逸之居然還在狀況外,他簡直要著急死了!
沈逸之:“……”
所有的旖旎幻想,熱情激動都在這殘忍的事實面前如潮水一般退去,他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連帶著傷勢都重了一份,甚至連霄令都要握不住。
他本是要抱住曉樂,可手卻再無勇氣抬起來。
原來一廂情願這種事也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尷尬而且失望。
“你若是堅持不住就抱住我,張嘴。”曉樂不知面前之人心頭那千回百轉的滋味,他一心一意要盡快將人的情況穩定下來。
見他不動,曉樂乾脆抬起雙手摟緊沈逸之的脖頸,用力地貼上去,強行打開這人的唇,將根系快速延伸進去,如生死峰上一般輕車熟駕地讓蠢蠢欲動的魔種沉寂起來,在吸取魔種逸散的魔氣之時,不忘松動靈葉,將靈氣轉化為真元,修複內裡的創傷。
雙管齊下,不過須臾片刻,便穩定了沈逸之的傷勢。
他沒敢完全將人治好,一是時間不夠,二也怕被人看出端倪。
反正回去之後,沈逸之必定要養傷,慢慢來便是。
曉樂頓時松了一口氣,收回根系之後,仿若不好意思一般輕輕一推,抬起手刮了刮鼻尖,然後抬頭望天。
雖然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不過他暫時是沒那勇氣看別人了,特別是旁邊那個分外灼熱的目光,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林燁腦中已經滾出了多少不可描述的情節。
這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裡除了曉樂,大概也就只有沈逸之的心情無比複雜,胸腔之中充滿了難以言語的苦澀。
突然幾聲驚叫而起。
“惠恩!”
“閔之!”
“明珊!”
“若兒!”
……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被叫起,將視線從他倆身上挪開之後,尊者們立刻發現周圍異樣的弟子,細查之下,屍身僵硬,已是生機斷裂,更甚至還有魔氣殘余。
都是各門各派重點培養的年輕一輩的翹楚,雖然只是金丹,然以他們的年紀必然是將來宗門的未來和希望,葬送在這裡,誰能甘心?
“是誰,這是誰下的毒手!”雙目噴出怒火,一個個憤怒而痛心的目光在場中的五人當中來回,最終落在那把染血的佩劍上。
浮遊門主一怔,似乎認了出來,接著不可思議地望向了林燁。
林燁見此,下意識地雙手高舉,猛然搖頭:“不是我!”
似乎這聲辯解說得太急,有些崩了人設,見人齊齊望過來,林燁不禁噗通一聲再一次對著於子航的方向跪下,痛心疾首道:“師尊,求您收手吧!哪怕機關算盡,可邪不勝正,龍吟重天終究不是您的,如今已經染了太多人命了,莫要一錯再錯啊!”
林燁真不虧是演了五年多的無間道,方才還在為曉樂的勇氣可嘉而歡喜鼓掌,下一刻就開始痛哭流涕,情真意切地磕起頭來。
而這一聲和這個舉動,立刻將方才的讓這些尊者們幾乎失態,難以置信的目光落在於子航身上。
林燁的師尊?
那不就是……
“玉闕仙尊……”
“怎麽會是玉闕仙尊!”
這裡面最震驚的莫過於浮遊門主,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想象,饒是經歷了滄海桑田,亦是無法面對這個事實。
跟孤昊仙尊在凌劍宗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的不同,玉闕仙尊在浮遊門一直都是隨和溫柔的模樣,對小輩們尤為關愛包容,是最受愛戴的仙尊,浮遊門一直以他為榮。
然而,這一切居然都是虛假的!
他抖著手問:“那於子航……”
“早已經死了,如今只是一具肉.身而已。”林燁低低地回答,語氣之中盡是痛心,“他早已墮入魔道,修煉邪術。”
浮遊門主沒說話,或者已經說不出什麽了,不僅殘殺仙門中人,甚至連座下弟子都不放過,玉闕仙尊究竟是怎樣的喪心病狂。
可是,“為什麽……”
尊者們即使沒有渡劫期,亦有化神期的修為,於子航身受重傷,根本隱藏不了那屬於玉闕仙尊的氣息,還有若有若無的魔氣。
堂堂散仙,當真墮落!
此時此刻,根本無從辯解,於子航乾脆也不再掩飾,冷冷地笑著:“飛升之途,死傷在所難免……能死在本尊手中,便是他們的榮幸,有何殘忍,難道你們手上就沒沾過血?就是可惜,沒想到本尊精心安排卻敗在了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中!”
那無名小卒就是曉樂,誰能跟他一樣能那麽快從龍吟重天的領域裡清醒過來,這是唯一的變數。
而林燁……他的目光變得凶狠:“孽徒……你逃不掉的……”
於子航全身染血,一張臉變得無比猙獰,那窮凶極惡般的眼神望過來,哪怕此刻他已經無法對林燁再做什麽,亦是讓後者心中害怕不已。
他下意識地望向自己的兄弟,然而瞥到了沈逸之,瞧著這抹青松般挺立的身影,心中又安定了下來。
不怕不怕,有大佬在,安全的。
“迷失本心,已與邪魔無異。玉闕仙尊,便是你得到龍吟,如此看不破生死,亦無法渡劫飛升。”覺世佛尊沉痛道。
浮遊門主終於失望又痛心地說:“世上飛升之人能有幾人,不忘初心,哪怕坦然赴死,亦有何懼?這還是你說的。”
於子航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他乃散仙之尊,哪怕只是一個分.身,亦不願露出狼狽樣,只見他滿臉的嘲諷:“呵,虛偽的話,誰不會說,難道你信了?若是你等處在本尊之位,必然同樣不甘心……不然,寒嶽祭奠,你等所作所為又是何解?”
玉闕仙尊雖未親眼所見,卻也早已知曉各大門派如何逼迫沈逸之,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想走上寒嶽飛升的那條路嗎?
於子航嗤笑:“人性自私,修者,更甚,你我都一樣。”
龍吟就這麽一把,仙魔之體更是世間難覓,有飛升的可能,誰願意放棄,修真者多如江海之魚,資源本就是你爭我奪,以強者為尊。
“胡說什麽,你一個邪魔歪道,在這裡蠱惑人心?”
“哈哈,看看,說中心事了吧,本座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你們呢?有膽卻不敢?”於子航大笑起來,往日的虛偽連他自己也看不上,可一旦撕去這張面具,卻是那麽暢快淋漓。
“你放屁!”脾氣暴躁的人立刻罵了起來。
“你自己墮落,自私自利,身為散仙,擔負不起天下重任,此乃仙門不幸,人人得而誅之!”
“玉闕,你殺害我門下弟子,這筆帳一定要算!”
“血債血償,六大門派必須齊心協力,將邪魔誅殺,浮遊門主,你怎麽說?”
浮遊門主望著慘死的眾多弟子,其中還有門下翹楚,皆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閉上眼睛,愧疚地不忍再看,可最終還是強逼著自己死死地看著執迷不悟的於子航,從牙縫裡吐出四個字:“義不容辭!”
於子航見此,慘烈一笑。
玉闕仙尊已然身敗名裂,從今日起,他再也無法在仙門之中立足。而且分.身反噬,本體傷得不輕,動了根本,可他非常清楚接下來的天下討伐是避免不了的。
仙門各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由著一個入魔的散仙恢復,成為心腹大患。
想到這裡,他眼神一暗,目光落向了仿佛遺世獨立的孤昊仙尊,攪亂這場渾水,最好的方式便是拖著另一個舉足輕重的人淌進來。
“我敗了,天意如此,無話可說,可你們以為難道就只有本尊一人嗎?這劍塚中的魔修可是凌劍宗……”
忽然,於子航的話戛然而止,整個人仿佛被下了禁製一般,噗通一聲,倒在地上,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距離最近的星垂尊者立刻上前一看,搖頭道:“氣息全無。”
說死不合適,這本就只是一具分.身,只是再無余缺仙尊的神識,已然被生生切斷。
是誰做的?
在場之人不由地望向一個方向。
孤昊仙尊微抬下顎,背手睥睨,冰冷的視線掃了過來。
那眼神之下,哪怕是渡劫期的尊者都一時之間開不了口。
孤昊仙尊抱起葉雨倩,接著看向了林燁。
林燁心裡一哆嗦,二話不說吐出同心母蠶,雙手奉上。
原著中的葉雨倩任孤昊仙尊如此好言相勸,威逼利誘就是不願吐出母蠶,誓與林燁同生共死,感人至深。
可惜如今二人一點好感都沒有,葉雨倩若是醒過來,憑這位高傲大小姐的作風,弄不死他,也必要折磨他。
林燁是傻了還留著這母蠶連心。
只是看孤昊仙尊的眼神,估摸著還想要他的命,林燁可是第一個敢拿他孫女的命威脅之人。
林燁冷汗都要掉下來了,心說這麽小雞肚腸,活該成不了真正的仙。
他求救地望向了曉樂,後者握著龍吟正要向前護住他,卻聽到邊上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人者,以己私為先,劍之所向,是為奪;仙者,以忘我全眾生,劍指之處,隻為護。”
沈逸之眸光如星,面容沉靜,在所有人看過來的時候,他又道:“這是父親所言。”
著眼於自己,只是人,而放眼於天下,才能稱之為仙。
而寒嶽劍尊的一生,可稱之為俠義,心胸之廣,出劍有名,對天亦無畏懼,所以他能突破天劫。
想成仙,那些先學著放開心胸吧。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覺世佛尊歎道,“還請仙尊寬宏大量。”
孤昊劍尊危險的目光朝沈逸之瞥了一眼,接著冷哼一聲,甩開袖子,劍光一閃,便已經不見蹤影。
直到他離去,才有人道:“方才……”
“唉,仙魔之亂就在眼前,玉闕在前,莫要再橫生事端。”
“這一個兩個,就怕其他幾位隱世也打著各自主意,屆時又該如何抵擋?”
“寒嶽一走,什麽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這的確是實話,而提起寒嶽劍尊,眾人的目光又不由地望向一個方向。
說在方才攝於孤昊仙尊的霸道,眾人未曾開口,最終卻是沈逸之不懼直言,結合他的話語,更讓人羞愧。
少年人不懼生死,敢為不平之事出劍仗義,而他們這些明明修為越發高深,活得也越來越久之人,反而固步自封,做事瞻前顧後。
想起於子航那重傷模樣,而沈逸之卻依舊挺立站於此地,可見這個年輕人的修為已經不弱於在場之中的尊者了,這似乎又應和了寒嶽之言。
眾人又是愧疚又是欣慰,然而談論中的沈逸之卻根本沒有在意他們的言語,反而清冷的目光落在一處,有些發涼。
林燁絕處逢生,正緊緊地握著曉樂的雙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樂樂,終於這要命的劇情變了,我不再是那倒霉的林燁,不用經歷那些可怕的事情,兄弟,這是因為你啊,能遇到你實在太高興了,你就是我的福星!”
曉樂也嗯嗯嗯地點頭,抓著手沒撒開,感動道:“燁子,我也是,幸好這個世界有你。”
“來,抱一抱,慶祝我們在這裡相遇。”
“嗯!”
兩人相擁的那瞬間,忽然傳來一個擔憂的聲音:“沈師侄,你怎麽了?”
曉樂瞬間轉頭,就看見沈逸之嘴角的鮮血又流下一道淒美的線,目光還死死地看著他倆。
林燁:“……”
看著曉樂一把甩開他,急急忙忙飛奔而去的背影,他忽然有種小命危矣的感覺,仿佛有更大的危機在逼近。
作者有話要說:
林燁:我好想得罪了最大的bo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