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水聲下,沈逸之沉默地看著曉樂,明明是淺色的雙眸,可是目光卻很深很深。
曉樂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面前的人已經活得太艱難了,他不該在人傷口上撒鹽。
“那個……”
他正要道歉,卻忽然聽到沈逸之說:“我會活下去。”
曉樂聞言抬起頭,只見沈逸之從水裡站起來,全身滴落著水珠,看著他又重複了一遍:“不管什麽原因,他們讓我死,我偏要活著!”
此刻這副虛弱的身體,卻站出了青松般的傲氣,又如韌草一般不到連根拔斷,絕不認命。
迎著那沉沉的目光,曉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站起來,將自己的手遞給了沈逸之,眉眼微微彎起,笑道:“二師兄,我會扶著你。”
此刻曉樂不單單為了償還那份因果,更為了面前之人那不屈的生命。
而沈逸之看著面前白白淨淨的手,心湖之下那股壓抑的黑暗仿佛被撬開了一角,射入了一束光,雖然微弱,卻長久不息。
他伸出手,握住。
有曉樂在,溫泉的靈氣對於沈逸之來說泡不泡差別不大,不過強身健體而已。
兩人挨著坐下來,曉樂回頭望望後山入口,最終還是抵擋不住靈泉的誘惑,脫了鞋襪,悄悄地將腳伸進了水潭中,漸漸地,一根根細白又堅韌的根須從他的腳上延伸出來,隨著水波飄蕩。
他深吸一口氣,滿足地眯起眼睛,感覺全身的毛孔都在舒暢,回頭見沈逸之望著他的腳,不禁頑皮地撩起水花問道:“沒關系吧?”
沈逸之搖了搖頭:“無妨。”
於是曉樂放心大膽地將根須又放遠了些,還往水潭深處扎了扎,畢竟是兩條靈脈交匯處,除卻無極之淵的沼澤,這麽好的地方世上難找。
沈逸之哪怕收斂了目光,也不禁多看了兩眼,然後問道:“小師弟,以後每一次魔氣逸散的時候,你都得像昨日那樣……來吸取嗎?”
昨日那樣是哪樣?
曉樂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接著忽然回想起來……
“咳咳……”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紅著臉,連忙搖頭,“不,不是,雖然那種方式更方便一些,但好像不太合適。”
嘴對嘴的,沈逸之昏睡下還好,若是睜著眼睛,在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目光下,曉樂自己得尷尬地原地爆炸。
“二師兄要是能忍受痛苦,我其實可以直接伸進你的體內吸收魔氣。”
聽此沈逸之即使臉上不顯,但內心不禁松了一口氣,為了活下去他雖然也能接受,可畢竟要與人如此親密,不免有些抗拒。
“好。”
“那不如現在就試試,我看看魔種的情況,二師兄請寬衣。”
藍白的道袍退至腰間,沈逸之赤.裸著上半身,常年練劍的身體即使近一年來飽受魔種折磨不再使劍,但是寬肩窄腰,身材依舊很好。
配上那副好相貌,實在賞心悅目。
曉樂暗暗讚歎一聲,然後道:“二師兄,你且忍一忍。”
話音一落,沈逸之下腹便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只見曉樂的手正按在上面。接著一股尖銳的疼痛傳來,讓沈逸之的臉色頓時為之一白,他低頭看見曉樂的手心伸出一根細白觸須,直接穿破他的腹部進入丹田之中。
戳破血肉的疼痛讓他的手下意識蜷緊,緊繃的肌肉和下頜體現著他的痛苦,然而至始至終他咬緊牙關皆未發出一聲。
曉樂沒有去看沈逸之的表情,只是閉著眼睛感受著根須的生長,一晚之後,魔種周圍已經逸散出一團淡淡的魔氣,表面長出了短短的芽孢。
沒想到昨日那恐怖的氣息又來了,那芽孢驟然縮進種子,將觸須纏緊元嬰,生怕被拉出去。
不過好在這次那細白的根系除了將魔種醞釀出的魔氣席卷一空外,什麽都沒做便走了。
染黑的根系回到曉樂的手中,然後消失不見。
“好了。”這一聲天籟下,沈逸之終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放松下來。
明明這裡的水霧蒸騰,溫暖如春,可是他的後背還是硬生生地疼出了一層冷汗。
“是不是很痛?”曉樂看著他腹部染紅的傷口,有些觸目驚心,想想上輩子打個吊針都不敢看,他的觸須可比那吊針粗多了!
沈逸之能一聲不吭地扛下來實在是真漢子。
曉樂站起來就要去喚人上藥,就見到沈逸之已經遞上了一個細白的瓷瓶,低聲道:“勞煩小師弟替我上藥,此事無需讓旁人知道。”
陸江河還是駱清清要是看到,怕是還得心疼地紅一紅眼睛。
曉樂於是重新坐下來,接過藥,動作輕柔又認真地抹上傷口:“二師兄,若是太疼了,就叫出來,我不會笑話你的。”
沈逸之抿了抿唇,但最終還是沒吭聲。
曉樂也不勉強,一邊替他抹藥,一邊說:“不管是什麽種子,終究為了發芽和生長,而魔種只是更加霸道自私而已。它寄居在人體內,就要不斷地吸取宿主的靈氣和生命力,繼而轉化為生長所需的魔氣,不斷將宿主的身體侵蝕,改造成一具最合適它發芽生長的溫床。因為破壞力強大,又毫無節製汲取,所以無法共存,而等到它完成之時,便是宿主的死期,這個時間通常很短。”
關於自己的身體,沈逸之聽得很認真。他的修為日益倒退,真元所剩無幾,虛弱地連凡人都不如,便是身體在不斷衰敗的原因,流失生命力的同時,積聚的魔氣在不斷地侵蝕他,而這個速度會越來越快。
曉樂繼續道:“寒嶽劍仙,我是說師尊,還有昨日那幾位尊者的辦法,便是將真元渡給你以壓製魔氣,防止擴散於四肢百骸。可你能夠承受的真元有限,所以這種渡靈的方式並不長久,若是壓不住了,得遭受更加強烈的反噬,來勢之洶,沒人能夠阻止。”
這也是沈逸之揮出那一劍,耗空真元後,魔種的觸須就快速地爬滿他身體,差點讓他當場死去的原因。
“所以你要不停地替我吸收它產生的魔氣。”沈逸之道。
曉樂點點頭:“嗯,我的修為不夠,還不能在保證你的安全下將它取出來,只能以這個方式阻止它生長。”
這個世界能不斷吸取魔氣而不墮落的神物,大概也只有陰陽雙生花了。所以昨日要不是曉樂及時出現,吸收了大部分的魔氣,憑這些尊者的修為也壓不下去。
靈丹妙藥之下,這肉.體上的傷口很快就愈合起來,形成了一個痂痕,過上兩日,便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了。
曉樂有些驚歎,不過想到沈逸之每次都要這麽一遭,分外令人不忍心。而自己手動一次,也頗下不了手。
他替沈逸之穿好衣裳說:“按照師兄你現在的身體,至少每隔五日必須得吸取一次,這樣才不會給它機會生長。”
然而聽到這些,沈逸之卻並沒有感到輕松,反而更加沉重,“可它只要還在我的體內,依舊會以我的身體作為養分,所以這只能延長我的壽命?”
曉樂思索了一下,沒有反駁。
沈逸之閉上了眼睛,眼裡露出了失望。但很快收拾好心情,將這低沉的情緒壓下去。
苟延殘喘地活命也是命,只要有時間,總會有辦法的。
然而曉樂接下來突然這一話讓沈逸之驀地睜開眼睛,“所以二師兄,你要抓緊時間修煉,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沈逸之一怔,脫口而出:“我還能修煉?”
曉樂疑惑道:“為什麽不可以?”
“可我連劍都揮不起來……”話未說完,沈逸之突然頓住了。他平靜下來,臉上若有所思,接著看向曉樂道,“能讓那種子放開我的元嬰嗎?”
沈逸之真不愧是修真奇才,很快就想到了關鍵。
修者,前期煉體,中期煉神,後期煉心。
沈逸之可是出竅期的境界,自可以短暫脫離肉.體修煉元嬰。只是之前被魔氣侵蝕,真元枯竭,經脈被破壞,修為一跌再跌,想要元嬰出竅,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也不容易。
所以……
“連心海棠。”他忽然想到了玉心閣的靈草。
曉樂點頭:“雖然你前未婚妻的門派不太厚道,不過人家這賠禮也的確厚重。”有連心海棠,自可以將跌下去的修為重新煉回來。
脫離肉.體,修煉元嬰,這對修士來說並不簡單,元嬰脆弱,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難度可以說是千百倍不止。
然而只要給沈逸之一點希望,哪怕再困難他也不怕。
“當境界提升,元嬰足夠強大,自可以反過來製住魔種,那時候便可以動用真元,揮劍了!而我修為的提升,更能震懾住它,讓它在此期間不敢造次。”
化神境可練就分.身,說不定能夠將魔種剝離出去。
這樣一來,沈逸之面前那扇別死死關閉的生門就敞開了,哪怕只是一個門縫,可是卻讓他看到了希望。
此刻的沈逸之眼神無比的明亮,看著曉樂真誠道:“小師弟,多謝有你。”
這是他第一次對著曉樂鄭重道謝,雖然就這四個字,可是曉樂知道面前的二師兄已經對他徹底敞開心扉,完全地信任他,也終於將他當做了妄墟崖一份子。
這種感覺並不賴,曉樂眼睛一彎,擺了擺手道:“都是師兄弟,就別見外了,所以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師兄的修煉。至於龍吟重天,妄墟崖既然留不住,就算了,反正你們都有自己的本命劍,遲早還是別人的緣分。”
別看曉樂一個剛化形的少年人,似乎什麽都不懂的樣子,然而心思卻意外的通透。
沈逸之看著他放下褲腿,拎起襪子穿上,不禁宛然:“你是不是把自己忘了嗎?”
曉樂拿起鞋子,回頭不解:“嗯?”
沈逸之失笑:“小師弟,我們有劍,可你還沒有。”
這意思……
“吧嗒”一聲,曉樂手上一抖,鞋子沒拿穩掉下了水潭裡,他顧不得去撈回來,只是驚訝地看著沈逸之,帶著一股難以置信地問道,“二師兄,你不會是想讓我去爭取龍吟重天吧?”
沈逸之頷首:“沒錯。”
“可我是……”
“你已經化形了,自然可以走劍道。”
曉樂張大嘴巴,是真的震驚。
一株草,拿著一把凶殘的劍,然後大殺四方,這畫面有些不敢想象。
“聽說陰陽雙生花可免任何法術的攻擊,然而難以抵擋利器,既然如此,有龍吟重天這萬劍之祖在,不是正好彌補這一點嗎?”沈逸之一旦冷靜下來,這氣勢真難以抵擋。
“可也得龍吟看得上我呀!”
曉樂差點仰天長嘯,然而沈逸之坐在輪椅上,四平八穩,“你本身便是神草,富有神性,比任何人更有可能化仙飛升,龍吟為何不選擇你?”
這話簡直太有說服力了!曉樂一時間竟找不到反駁的點。
“說來還是龍吟高攀了,所以你有興趣嗎?”論對龍吟重天的認識,當今世界可沒人比得過沈逸之。
而最後一句讓曉樂心中的熱血頓時沸騰了起來,他雖然是草,那也是神草!配一把神兵那不是應該的嗎?
那刹那間,中二之魂在曉樂心中燃燒,少年的夢想,試問小時候誰不希望獨一無二,拯救世界?
“我,我能嗎?我現在的修為低得可憐,有資格去爭取嗎?”曉樂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家二師兄,嘴裡說著不確定的話,可滿臉寫著我要,我要,我要,我就要的字眼!
沈逸之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思忖著說:“依今日太上長老所言,五年之後開劍塚,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者,不論門派皆可一試。”
然而聽此,曉樂笑容漸漸消失:“金丹期……”
沈逸之點頭:“對。”
曉樂一臉艱難,有些猶豫,這似乎沒那麽容易達成的吧?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沈逸之道:“小師弟,龍吟,你一定要得到。”
如此篤定,讓曉樂不禁泛起嘀咕:“為什麽?”
“只要煉化了龍吟,這方世界便是誰也看不出你的真身,哪怕是散仙也不能。”
聞言,曉樂頓時大抽一口氣,驚喜道:“真的?”
“父親所言,應當不虛。”
寒嶽劍仙那麽正直的人,肯定不會拿這個騙草,而沈逸之的目光也足夠真誠,曉樂信了。
誘惑之下,他抹了一把臉,握緊雙拳,鬥志昂揚道:“那行,二師兄,我就拚了!”說完,他跳進了水潭裡,去撿回那飄走的鞋。
而沈逸之看著這活潑可愛的小師弟,眼中的決心比誰都濃烈。
他比誰都得拚。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入V,三更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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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個屁婚,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