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引皮膚被蒸汽蒸出淡淡的粉紅，眼睛都含著水潤光澤。

　他擦掉臉上的水，把貓抄進懷裡。

　“喵～”

　撇嘴貓天生一張不高興臉，叫聲卻嗲嗲的，這是從小遭到精心照顧的結果——野貓常常警告敵人，聲音會變尖銳。

　蕭縱喜歡這種柔軟無害的樣子吧，葉先生看起來也挺溫柔的。

　狐狸說得對，沒有哪個Alpha能抵擋溫柔的攻勢。

　顧引想起自己練兵時的樣子，恍然覺得過了很久似的。

　司令被他抱在懷裡掙不出去，大尾巴一掃，“嘩啦”一下濺了顧引一臉水。

　顧引抱著它笑。

　蕭縱怔怔地聽著耳機裡的笑聲，仿佛能想到他此時眉眼彎彎的樣子，連生氣都忘了。

　顧引總是謹小慎微，不笑的樣子又乖又冷，每次盯住蕭縱時就睜著一雙鹿似的眼睛。

　他想什麽，蕭縱知道，小秘書有賊心沒賊膽，蕭縱也知道。

　可大概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這麽直白地聽見——

　“小貓咪，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顧引頓了兩秒，忽然又笑起來。

　“顧引，我叫顧引。”他語速放慢，嗓音喑啞：“故意的故（顧）……勾引的引。”

　“喵嗚～”

　明知他跟貓鬧著玩兒，蕭縱卻像是窺探了什麽似的，連忙切出去。

　怎麽肥細問：“需要把別墅溫度調低一些嗎？您看上去有點熱。”

　蕭縱沒說話。

　智能管家又道：“您的信息素指標上升，要不要要叫醫——”

　“不用，”蕭縱總算找回聲音，斥道：“亂接什麽，趕緊重新連！”

　他從黑掉的光屏上隱約看見自己耳尖發紅。

　明明已經打了足夠的劑量，但這些藥就跟過期了似的，一點也不管用，信息素在身體裡衝得更厲害了。

　作為負責的智能系統，怎麽肥細道：“主人，您是一個多功能健全的Alpha，正值二八年華……”

　“二八年華不是這麽用的！”蕭縱打斷道：“你接不接，不接我格式化了。”

　智能AI普及不了完全是有道理的，它們思維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樣。

　蕭縱覺得自己要氣糊塗了。

　不知不覺中，剛才那種人生贏家“慘遭”背叛的淡淡愁緒就煙消雲散。

　書房連著臥室，但有一扇單開的門。按他一貫的規矩，傭人不能隨便進入，所以裝盛過芒果布丁的餐盤還擺在桌面上。

　上面空空如也。

　不夠甜。

　他又回憶了一遍布丁的味道，心裡莫名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仿佛被貓爪子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泛起微妙的、又癢又疼的感覺。

　他還想要……更甜的。

　煞風景的怎麽肥細這一次終於接對了。

　【嘀嘀——！】

　接入的卻不是別墅區內，而是在林區。

　**

　別墅所在的地方叫做鹿鳴山，取自“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山上的野生喬木全是雲杉，沿著坡道生長，耐蔭耐寒，四季青翠。

　在冬季寒冷的夜晚，頗有風吹林海勢如潮的意境。

　烏雲遮月，光線晦暗，漫山林海像幢幢鬼影在風中搖擺。

　“有什麽就在這裡說吧。”

　走在後面的人突然停下腳步，不肯再向前邁一步。

　前面的幾個人停下來，有人點起一根煙。

　點點星火在深色林間冒出一縷青霧，很快就消散在風裡：“老吳，你對蕭家就這麽死心塌地？”

　被稱作老吳的人道：“蕭家沒什麽對不住我的。”

　“放屁！當初哥兒幾個退伍的時候他蕭家是怎麽承諾的？在他們手底下一輩子都是打工的，現在給你機會當老板，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跟不跟兄弟乾？！”

　“老七，”吳勇歎氣道：“人不能忘本。”

　抽煙的人冷笑：“吳勇，你還真是無用啊，你也摸著良心問問自己，當初一擼袖子進安保隊，誰不是抱著出人頭地的想法來的？”

　蕭衍是軍中的一個神話，老爺子義氣，對軍區戰友多有照顧，許多人退伍後直接投奔而來。

　但人的野心和欲望是無止盡的，總有人目標是當第二個蕭衍。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吳勇喃喃道：“這就是你們投奔冷家的理由？這兩家——”

　對方嗤笑道：“軍人在伍時效忠國家，退伍後效忠自己，商場上成王敗寇你這麽多年都沒看明白嗎？”

　吳勇辯不過這幾人，梗著脖子道：“退伍也要忠於自己的良心！冷海雲使這種陰司手段算什麽Alpha好漢！”

　他突然間停下來，皺著眉疑惑道：“富華酒店該不會……”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從幾人身邊穿過，枯木葉打著旋兒奔向漆黑的山林。

　吳勇感覺到背脊發涼。

　“不行，我要告訴二少——”

　他剛轉身，突然覺得腰間一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按下暫定鍵，風都靜止了。吳勇極為緩慢地轉過頭來，垂下視線。

　漆黑的匕首完全不反光，尖頂牙輪，半截都沒入他身體。

　這是軍刀，退伍時他們都留下當作紀念，此時卻插在戰友身體裡。

　老七扔掉手裡的煙，漆黑鋥亮的牛皮軍靴踏在上面，將最後的火星湮滅，“聽說山裡有狼，每年都有人遭到襲擊，”

　吳勇雙手緊緊攥著刀，不讓他拔出來，他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全身肌肉都在顫抖。

　“蕭縱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你就算消失十天半個月他也不見得能想起，你說對不對？”

　“喵嗚嗚嗚～”

　“什麽人？！”

　這幾名保鏢頓時警覺起來，好幾個人唰地一下摸出軍刀。

　別墅裡養貓的只有……

　“哎呀，”軟軟糯糯的南方口音響起，“司令你不要亂跑呀。”

　顧秘書。

　他們松一口氣，同時又警覺起來。

　招惹上顧引可不太妙。

　安保隊輪班得有四五十個，一下子少了人蕭縱確實不見得能發現，可秘書就這一個，警察也可能隨時傳喚。

　老七使了個眼色，吳勇被人死死捂住嘴往深林裡拖。

　誰知剛拖兩步，就看見顧引站在雲杉林中看著他們。

　他什麽時候繞到後面的？！

　關鍵時刻吳勇奮起咬在捂嘴的手上，手上力氣轉移，刀子就被人拔出半截，鮮血跟泉水一樣往外湧，他不顧一切地衝顧引大喊：“顧秘書，快逃！”

　顧引身穿一件黑色衛衣，對他來說寬松，顯得更像學生了。

　猛地看過去，他身姿挺拔和雲杉林都分不清楚。

　“我全都聽到了，”顧引笑道：“要滅口嗎？”

　沒人回答他，只有遠處凜冽的寒風呼嘯著發出嗚嗚聲。

　顧引向前一步，踏碎了枯葉，站在樹蔭外隱晦的月光下。

　“沒有的話，就換我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