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魏助理第一次向老板匯報新秘書的工作情況：

　“缺乏系統性的專業知識，但理解力和執行力都很強，上手很快，做事也比較細心，值得誇獎的是工作積極性高，早上據說都是六點鍾到公司的。”

　蕭縱好奇道：“那麽早來公司做什麽？”

　“好像是晨跑完直接來上班。”

　恆華總部坐落在寸土寸金的CBD，在市中心打造佔地二十萬平方米的科技生態園區，配套圖書室、健身房、員工食堂等一系列設施，甚至還建了綠道和花園。

　顧引每天到公司洗個澡換上工作裝也才六點半，還能吃個早點。

　真這麽老實？

　蕭縱面露疑惑。

　葉雨濛最近沒來騷擾，年底各業務公司捷報頻發，蕭縱心情不錯，連帶看顧引都順眼起來。

　他往皮椅裡一仰，哼道：“本來就是他該做的。”

　實習期一個月兩萬，整個聯邦他上哪兒找得到這樣的工作。

　見他心情頗佳，魏勉忙將請求提出來：“老板，我想休兩天假。”

　“休假？”蕭縱琢磨著這兩個字，尾音輕微上揚。

　並非他作為老板苛刻，連員工請兩天假都不批準，是因為“休假”兩個字從魏勉嘴裡說出來，確實是件稀奇事。

　魏勉在蕭縱手底下幹了六年，升總助也已經四年，還是第一次聽說他要休假。

　助理說：“胃不舒服想預約做個胃鏡檢查，已經有幾天了，專家號可遇不可求，早點請假時間充裕些。”

　魏勉不愛吃飯，學生時期開始就經常以能量食品代替，工作後也不覺得有問題，外界傳他不食人間煙火，全靠工作發光發熱才活下來的。

　“叫你準點吃飯，非拖到這種時候才重視。”

　助理歎道：“年紀大了不比年輕時能熬。有時回家看著冷冷清清，燈也沒開，知冷知熱的人也沒一個，就覺得三百平的大床頓時也不香了……”

　蕭縱笑罵道：“拉倒吧你，趕緊滾，含沙射影誰呢。”

　他用手中鋼筆敲了敲面前一遝資料：“這些文獻夠我頭疼幾天的了，你休假前工作安排好就行，最近沒什麽重要會議，應酬我自己搞得定。”

　這些是科技部提交上來的企劃書，在實際投入使用前科研就是個無底洞，因此決策一定要慎重。

　“對了，”蕭縱叫住他，“走之前再衝杯咖啡，最近手藝有進步。”

　魏勉笑了：“進什麽步啊，我什麽品味您不清楚？”他朝門外努努嘴：“小秘書殷勤著呢，自己不敢來罷了。”

　蕭縱與助理辦公位隻隔了一層隔音的磨砂玻璃，燈光一照，從裡面能看見外面模糊的身影。

　顧引除每天早上他到公司時冒個泡以外，其余時候低調得仿佛不存在似的。

　他有那麽可怕嗎？

　蕭縱心想。

　**

　魏勉辦事效率挺高，請假也一樣，早上剛獲批準，中午就回去了。

　蕭縱埋頭在一大堆複雜文獻資料裡，壓根沒注意時間，等想起來時已經中午一點多。

　胃裡空蕩蕩的有些難受。

　原本助理到時間會進來提醒蕭縱，或者直接打包一份上來。今天魏勉才請假，坐在外面的小秘書就不靠譜了。

　蕭縱剛打開辦公室的門就聞到一股濃鬱的咖喱香氣。

　顧引不在工位上，香味是從茶水間飄過來的。

　整層樓都是總裁辦公區，來拜訪或找CEO簽字的都需要提前預約，所以閑雜人很少。蕭縱沒有秘書，基本就他和魏勉兩個人。

　現在多了個顧引。

　顧引正用微波爐熱飯。

　魏助理請假，工作全落到顧引這兒。好在魏勉很有條理性，什麽時間做什麽事情、哪些注意事項，事無巨細規劃得十分周詳。

　等顧引捋清所有東西，已經過了飯點。

　顧引當兵這麽多年看的材料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周來得多。

　特種兵也要上理論課，包括了解各種武器的構造使用說明、以及戰術研討等等，內容晦澀，每次考試大家都哭爹喊娘的。

　然而自從知道蕭縱手上同時運轉著金融、製造、科技和軍工四大模塊，同時進行的重要項目能有十好幾個時，顧引不得不佩服他驚人的記憶裡和邏輯思維。

　魏勉和蕭縱討論時，顧引聽了幾句，雖然大部分都不懂，可明顯感覺蕭縱腦海裡對於所有事情都有一幅精密的藍圖。

　想追趕上他的步伐，必須要努力呀。

　顧引對著微波爐出神，抬眼就見玻璃門上映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你在幹什麽？”

　蕭縱雙手環抱胸前，整個人半靠在門邊。

　他從自己辦公室出來，沒穿西裝外套，袖子被挽到胳膊上，露出結實的手臂，坐久了襯衣腰部位置有幾道褶皺，隱隱貼著腰腹精悍的肌肉線條。

　那張好看得天怒人怨的臉上似乎帶著點怨氣。

　那怨念不知道是衝自己來的還是衝……

　顧引回頭看了一眼微波爐，腦袋上的小燈泡頓時就亮起來。

　“我在給您熱飯！”顧引福至心靈地說。

　蕭縱桃花眼微眯起來：“是這樣嗎？”

　“是呀，”

　剛好“叮”一聲，微波爐裡的飯菜熱好，顧引小心翼翼地捧出來一個熱騰騰的家用飯盒。

　“是您喜歡吃的咖喱牛肉。”

　金黃咖喱與切成粒的牛肉、土豆、胡蘿卜燉煮得剛剛好，再用椰漿和少許牛奶收汁，濃鬱的辛香裡帶著一絲奶香的甜味。

　因為需要大量補充糖分來保持專注力，蕭縱有一些嗜甜。

　他就是被甜味吸引過來的。

　不對，顧引怎麽知道？

　魏勉說的？

　不可能。魏助理活著全憑光合作用，連杯咖啡都衝不好你能指望他搞清楚自己喜歡吃什麽？

　蕭家就更不可能了。

　從蕭縱記事起老爺子就要求嚴禁浪費，廚房做什麽吃什麽，不吃就餓著，不到飯點絕不許吃東西。

　這個規矩雷打不動，受過幾次教訓後，蕭縱就知道沒人慣著他，後來再也不在家挑食了。

　可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自己還是清楚的。

　不知不覺蕭縱又盯著他有一會兒，眼看著小秘書薄薄的嘴唇漸抿成一條直線。

　顧引是緊張，不是害羞。

　他並不像其他O那樣羞答答，他緊張是出自一種敏銳而警惕的、不知名的理由。

　好像冷不丁就會被發現什麽秘密似的。

　蕭縱覺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背地裡罵過我？”

　顧引愣了下，呆呆地問：“啊？”

　蕭縱沒再說什麽，接過飯盒轉身走了。

　顧引摸著餓癟的肚子，等蕭縱進了辦公室，他才磨磨唧唧走到魏勉工位邊，拉開桌面上的一個小收納盒。

　裡面藏著幾塊能量壓縮餅乾。

　Omega食量本來也不大，一塊應該能頂整個下午。

　飯菜要當天做的才新鮮，顧引習慣四點半起床，顧母怕他剛從軍隊出來不適應正常生活，主動提出幫他度過適應期。

　可沒等顧引適應新生活，顧母連續早起做幾天飯，整個O都不太好了。

　於是顧引自己來。

　烹飪教程網上很好找，除了效率不高以外也沒出什麽亂子。

　他本來想自己先試試，畢竟第一次嘗試做飯。

　能量餅乾乾巴巴的，顧引在軍隊也經常吃營養膏，這東西不會散發任何香氣，也沒有一點味道。

　日子就是對比出來的，奶香咖喱的味道還勾著顧引的嗅覺，他越吃餅乾肚子就叫的越大聲。

　“咕嚕嚕——”

　早上又是跑步又是乾活兒的，一塊肯定不夠，於是他又撕開一塊餅乾包裝，邊看自己歸納的備忘錄邊充饑。

　果然，魏勉的tips裡有一條：11:45 A.M. 提醒老板用餐。

　顧引看一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悄悄歎了口氣。

　已經一點五十分了，幸好補救得快。

　“你不吃飯？”蕭縱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顧引猝然回頭，見他從辦公室探出頭，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我——”顧引一時語塞，像乾壞事被抓包了似的。

　“跟著魏勉不學點好的，盡學他這些毛病幹嘛？”

　顧引：……

　蕭縱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晚上富華區有場酒會，待會兒你先和安保部劉建對接一下，不懂的就問魏勉，他24小時開機。哦還有，記得換正裝。”

　“好的老板。”

　顧引攥著他的能量餅乾，看見蕭縱的身影又消失在門後面，才想起最後一句話。

　這是要帶我赴宴？

　劉建和劉業是表兄弟，倆人都是恆華集團安保統籌部的職員，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保鏢。

　酒會這種商務場合不止一位商界大佬現身，每家公司的安保團隊都會先抵達酒會現場進行安全風險排查。

　劉業受傷後，安保隊長工作暫由他弟弟劉建頂上。

　兩點蕭縱還有會議，蕭縱一走，整層樓就只剩顧引一個人。

　他給劉建打電話，對方已經在酒會現場了。

　“……我知道了，這還用你說嗎？”劉建叼著煙，吐字含糊不清，“你算老幾啊？別廢話。”

　掛掉電話後劉業把煙頭往桌子上一掐，無聲地罵了句什麽。

　“怎麽了老劉，”安保隊其他人問道：“誰的電話啊？”

　“那個O-mega，”劉業說到O時故意把聲音拖長，“問東問西，婆婆媽媽的，魏勉都沒他事多！”

　他把架桌子的腳收回來，起身道：“叫查看監控室網路，都是老子當兵時玩剩下的套路，嗤！進了266樓還真把自己當個高層。”

　顧引掛掉電話後，還是不太放心，又打開酒會舉辦地點的結構圖。

　沒看多久，266層的電梯門就打開了——穿職業裝的Alpha小姑娘睜大了眼探頭探腦。

　顧引認出這是公司的前台。

　“顧秘書，”小姑娘手裡拎著個袋子，“魏助理給你點的外賣～”

　“魏助理？”

　“對呀，他說你忙得沒時間吃飯，讓我送一份餐上來。”

　“可魏助理在休假。”

　前台小姑娘聳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顧引盯著外賣袋子上的咖喱圖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眼睛彎了彎。

　蕭縱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