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麽是骨髓穿刺嗎?你知道這有多痛嗎?”容越向他逼近,指尖攥著的單子微微顫抖,音調不高的質問裡卻似乎蘊藏著撕心裂肺的痛意,壓抑到了極點,連臉上一直維持著的淡漠面具也一寸寸崩裂,咬著後槽牙的模樣看著竟有幾分猙獰,阮宛仰頭看他,心裡甚至比剛才更慌張無措。
他張了兩下嘴巴,才從喉嚨裡逼出一句弱聲的話來:“你怎麽會在這裡?”
容越生氣得快說不出話來,面前這個小孩兒剛剛跟他在一起不久,就用一張檢查單子直接將他的心理防線給擊潰。
他一想著如果自己遲鈍一點,在車上沒察覺出這人的不對勁,或是察覺出了之後沒特意放在心上,這個糟心小孩兒可能就真的要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冰冷地刺穿骨頭取髓,忍受著堪比錐心的疼痛了。
他仰頭吸了一口氣,像是吸進了一口鋒利的小刀子,扎得他鮮血淋漓。
竭力地平複著情緒後,容越低聲道:“你以為你從家到公司的那一路上裝得很好嗎?一看就知道心裡有事。”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阮宛怔怔地回憶,他預約的是公立大醫院,一般這種檢查並不會體貼地一對一這麽快就弄好,結果也出得如此快,還有專門的休息室,看來是容越在他離開公司之後,就直接聯系上了他預約的這家醫院。
“是,我知道你不對勁,可我沒想到你溜得這麽快,腳上是抹了油嗎?早知道我就該一步都不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容越將手裡的骨髓穿刺單子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冷著臉俯視著阮宛的頭頂,心裡的怒氣逐漸轉變成細密的疼。
他在阮宛面前緩緩蹲下來,握住小孩兒放在膝蓋上的手,如玉的指尖冰涼,軟若無骨,一觸碰到他就依賴地纏上來,力氣卻不大,怯生生的。
容越一顆心都給戳穿了,放軟了聲音:“以後做什麽事都別瞞著我。”
他話音剛落,余光隨即瞥見阮宛松垮的袖口邊緣,那裡瓷白的皮膚上正緩緩流下一絲細小的血流。
他瞳孔驟縮,小心地撩開那截衣袖,抽了血的地方貼了一張創可貼,邊緣被血液沾濕,沒了黏力,已經微微翹起來了,血液沒有止住,在慢慢滲出來。
“你怎麽沒有好好按壓它。”
容越說話間,忽然想起醫生拿到血常規化驗報告後跟他說的話,心臟狠狠一抽。
白血病的其中一個特點就是血小板減少,凝血因子異常,患者一般都有或輕或重的凝血障礙。
他拿了幾根棉簽,揭開創可貼,用力地摁在出血口上面,看著雪白的棉花上邊逐漸暈染開殷紅的色澤,眼眶也慢慢瞪出了猩紅。
“容越,”阮宛忽然叫他,“我是不是真的得了白血病?就算不做骨髓檢查,那份報告也足以確認了對吧?”
“不足以!”容越半跪在他身邊,一抬眼就對上阮宛那雙純淨清透的眼睛,鼻頭驟然泛酸,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阮宛的頭髮:“也可能只是體質不好而已,等下我帶你去其他地方,在那裡檢查,不會痛的,阮阮別害怕,都交給我。”
這聲稱呼太過熟悉,阮宛本來還算保持平常心的心態一下子就有點繃不住了,他想起前兩個世界裡容越的結局,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幾小時前那個心血來潮的吻。
“要不,你別管我了。”他看著容越脫口而出,一說出口卻又很快意識到絕對不可能。
“你說什麽?”容越聞言,就像是被誰打了一拳一般難以置信,甚至於懷疑自己聽錯了,愕然地盯了阮宛一會兒,回過神來後,眼底閃過一抹凶戾,但看著小孩兒茫然無措的表情時,又什麽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要瞎說,”他低下頭,垂落的額發隱匿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偏執,聲音弱得微不可聞:“你既然惹了我,就只能我來管,哪兒也別想去……”
阮宛沉默地坐著,腦袋發脹,他感覺得出來面前這個人在壓抑著一些負面的情緒,心裡有些無力。
這次是他失算了,是他太過樂觀了,就算是任務需要,他也不該用這種方式接近容越的。
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引以為戒,下次不再犯。而這一次,便老老實實治療吧,爭取活久一點,讓這個人多幾天開心日子。
手臂上的血止住了,他握住容越的手,將身體靠過去:“哥哥我們回去吧,改天再檢查好不好,我累了。”
容越伸手將他抱了個滿懷,輕輕地揉捏著他的後頸,感覺是在揉捏一塊軟嫩的奶糕:“怎麽又突然叫哥哥了,你的叫法還真是千奇百怪。”
“反正都是在叫你嘛……”阮宛把臉埋在容越的頸窩裡蹭,哼哼唧唧的,像只打滾的奶貓,讓人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小魚餅乾都放到他面前。
容越心裡泛著酸疼,冷淡的臉上難得地扯出一個笑:“那你隨便叫,我都會回應的。”
“嗯,那帶我回家吧,娘子。”
“……蔫兒壞小孩兒,走吧。”
……
五天后,容越將阮宛帶到了一處私人醫院,這裡是他投資的生物醫學實驗室在國內設立的分所,對於人體免疫、細胞遺傳學和分子生物學等方面的研究都遠超現有的醫療水平。
但越是先進的技術和儀器,檢測出來的結果就越是讓人無從反駁。
四周安安靜靜,阮宛躲在樓梯間,看著療養室外的草坪上,正和醫生談話的容越臉上的表情,總算從中確認了自己患有白血病這一事實,無奈地輕輕歎息,挪著步子回到觀察間,等著容越來接他,也同時決定將任務行動盡快提前,至少得在他體力還不算太差時做完。
他打了個電話給劉秘書,確認了阮晨軍的行程時間,準備找機會去一次榮盛,會一會這個假貨老爸。
更重要的,是搞一點阮家父子“密謀”的錄音才好。
作者有話說:
竟然已經十三萬字了,四舍五入就三十萬字了!長篇巨製!我真是絕了,已經寫了這麽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