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準備了嗎?”
“你話都說死了,我準沒準備好有什麽區別?”
阮宛嘟囔著撇嘴,走到容越的電腦前,按下開機鍵,將阮晨軍給他的U盤插進接口裡,一臉視死如歸,“來吧,拷貝好了記得通知我,十秒鍾也要記得倒數哦,不要太突然。”
“知道啦!預備!開始!”
系統的話音一落,阮宛隻覺得腦袋一陣眩暈,視野發黑,連屏幕上的字符都似乎起了重影,忽近忽遠,不停閃動。
他悶哼地呻吟,身體就像正在被什麽東西抽走生命力,力氣一點一點流逝,空茫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好了嗎?我怎麽覺得我到時候等不了十秒了?”
“再等等……等等……”系統也急,它的存在本就只是為了提醒阮宛各種情況和事項,一般是不能代替他完成太多事情的,特別是這種類似於開金手指的事。
要做的話,就只有動用能量,而這些能量既是因阮宛而存在,要用的話就只有從他的能力補給裡抽出來,這對於這個世界的阮宛來說,無疑是傷害很大的。
“好了!好了軟軟,開始倒數了,你小心一點,別摔傷了!十……”
阮宛被驚得一激靈,不行,暈倒之前得先把U盤藏到安全的地方,而且暈也不能暈倒在容越的書房裡,不然還要絞盡腦汁編理由。
他迅速關掉電腦,從椅子上起身,身體由於脫力而猝不及防地搖晃了一下,胡亂抓著桌角才堪堪穩住,而此時腦內系統的倒數已經過了兩秒。
跌跌撞撞地跑回他自己的房間,阮宛摁著狂跳的心臟,幾乎是飛撲著過去,將U盤顫顫悠悠地塞到床墊底下,再憑著最後一份力氣,把床單重新蓋住,才松了一口氣。
隨著系統那聲“……一,計時完畢”說完,他緊跟著癱坐在床邊,身體綿軟地滑落在地,不省人事。
……
日暮西沉,容越聽完最後一個部門的匯報,摁亮手機,微信界面上顯示著二十分鍾前他和阮宛的對話,小孩兒在給他講一個跟吸血鬼有關的故事,講了三分之二,他們約定好二十分鍾後的聯系時間時再告訴他結局。
但容越猜到了結局,他壞心眼兒地想搶先說出來,甚至可以想象到被他猜中結局後,那小孩兒憋屈又生氣的模樣,眼睛裡像沁著清透的水,看著鮮活又可愛,沒人能抗拒得了。
他抿著唇露出一抹笑意,飛快地打字:“吸血鬼不知道管家對他身體裡的寶藏有覬覦之心,騙過獵人的同時,也被管家殺死,獵人醒後悲痛欲絕,融合了血核,花了許多時間潛心鑽研黑魔法,百年後復活了吸血鬼,從此相伴一生。結局是不是這個?”
他將消息發送過去,簽完秘書遞過來的最後一份文件,起身往外走,邊走邊吩咐:“給我訂一份齋心閣的點心,送到康城壹號院那邊。”
“好的,”張瀟應聲,“容總點心樣式有要求嗎?”
言下之意,問的是有沒有什麽必點或是不能點的,這跟她以往安排容越的餐飲時問的差不多,容越對美食並不熱衷,大多數時候都會回她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可這次……
“每樣都點一份吧。”
張瀟:“???”
認真的嗎?阮家那位,這麽難養?
事實上阮宛不挑食,吃得也少,飯量跟貓兒似的,特別是生病之後,可能心情受了點影響,吃什麽都沒胃口,容越表面上安慰著他沒關系,但看著越來越瘦的小貓,心裡還是覺得焦灼。
手機過了五分鍾也沒回應,這已經是阮宛回復速度最慢的一次了,之前的回復都沒有超過四分鍾的。
容越攢起眉頭,撥了通電話過去。
“嘟——嘟——”
電話那頭遲遲無人接聽。
心頭猛然一跳,容越沉下臉色,不再空等,當即掛了電話,撥了另一個人的視頻通話,這次,電話隻響了一聲便被接通,屏幕裡出現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健碩男人:“容總?”
“你現在馬上上樓,阮宛在家裡可能出事了,不要掛電話,”他的眼眶泛著猩紅,額間青筋暴起,“讓我看著。”
梁生的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兒:“是。”
他是容越提前安排好的護工,但阮宛現在尚且還有自理能力,行動自如,容越看得出來這小孩兒不願意住醫院,也不喜歡家裡有不相乾的人來回走動,便沒讓梁生住在家裡,而是將樓下那套房給買了下來,讓梁生等在裡面,以防今天這種情況出現。
容越舉著手機,腳步生風地乘電梯下到停車場,司機早按吩咐在等著了,等他一上車便往公寓開。
手機視頻裡,梁生手腳麻利地出門上樓,按下容越家大門的密碼,將拍攝方向對準對面,進門後又飛快地在客廳四處望了一圈,一邊喊著阮宛的名字,一邊往臥室裡跑。
容越死死地盯著屏幕,拿手機的手微微顫栗。
“天啦阮先生——!”
屏幕裡的梁生驚呼一聲,畫面從阮宛暈倒在地、一動不動的身體上一閃而過,容越渾身的血液霎時間都凝住了,像被融進了寒冬臘月的碎冰,寒涼得忘記了呼吸。
那個畫面掠過之後,屏幕裡便是一整片的灰黑,大概是梁生把手機扔到了地毯上,去扶人了。
容越啞著嗓子,壓抑著情緒吩咐司機和張瀟:“開快點,盡快讓莊醫生過去。”
“莊醫生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到。”
他隨後又想到什麽,嗓音輕顫地對著一片灰茫的屏幕道:“他有沒有摔傷,流血沒有?”
梁生是醫學院畢業的,懂得一些急救的知識,也自帶了基本救治物品,簡單地檢查了阮宛的情況,脈搏心跳血壓都尚且不算危險,才又撿起手機:“容總,阮先生身上沒有明顯傷口,不過發燒了,我量了一下,三十八度五。”
容越腦中的弦絲毫沒有放松,心臟被揪得死緊,幾乎要擰碎了滲出血來:“好,我和莊醫生都馬上就到,麻煩你照顧好他。”
“我知道。”
二十分鍾後,汽車飛馳進了公寓小區裡,容越心急如焚地回到家,一眼看見床上面無血色的小人兒,心口猶如被擊穿了一般劇痛。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憎恨上了那些無止境的會議,無止境的業務匯報,也憎恨上了去參加會議的自己。
明知道阮宛身體不好,為什麽自己要出去?為什麽要讓阮宛孤立無援地暈倒在家,無人照看?
是發燒到撐不住了的時候才暈的?那是什麽時候開始燒的?從他走後一小時?還是半小時?
他知道阮宛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向後知後覺,心思遲鈍,可他自己竟然也這麽粗心大意,還談什麽照顧?談什麽保證和承諾?
“阮阮,寶寶……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彎下身,把頭深深地埋在阮宛的頸窩裡,肩膀頹喪地垮下來,隔著被子抱住他。
……
這次的高熱來得又快又猛,吊了水,打了退燒針,也吃了藥,熱度卻到了半夜也沒有降下來。
阮宛感覺身體仿佛被一把烈火燒乾,無力抵抗,生機都蒸發殆盡,有人將他抱起來,不停地喂水,喂藥,可他隻覺得自己像沙灘上曬化的一灘肉,燙得如火,軟得像泥。
不一會兒,身體又開始變冷了,他在被子裡不停地輕顫,不停地夢囈嗚咽,眼淚沾濕了整張臉,又被一隻溫熱的手仔細輕柔地擦拭乾淨,是一種很熟悉的觸覺,能帶給他無限的安全感。
“容……越……”
“我在。”容越屏住呼吸,輕輕地在阮宛嘴邊落下一個極為珍視的吻:“寶寶別哭,別怕,不痛了不痛了……”
“容越……你別……難過……”
燒透了的人嗓音又細又軟,虛弱得風一吹就散了,但吹進容越的耳中,卻將他心裡最柔軟的一處地方寸寸擊碎,他的臉上無法抑製地露出一個近乎哭泣的扭曲表情,又很快被他狠狠壓下去,虛抱著阮宛,在那塊瓷白軟嫩的耳垂邊親了親,低聲哄著:“好,我不難過,寶寶乖乖睡覺,別想著我了……”
“你抱抱我……怎麽不抱我,我好冷……”阮宛眼睫輕顫,孱弱地撲簌,想要睜開眼睛卻又怎麽都睜不開,眼皮似乎重逾千斤。
容越眼中的哀傷更甚:“我不能抱你,寶寶,你會疼的。”
阮宛每叫疼一次,都像在他心頭剜一塊肉下來,鮮血淋漓。
小孩兒這次發燒,皮下淤血也嚴重,手腳的一些地方連碰一下都會痛得難受,更別提抱著了。
容越以前一直覺得老天爺對自己不好,遇到阮宛之後,又覺得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他這麽多年冰冷苦澀的人生,但也給了他最溫軟香甜的愛人。
可事實證明,那些甜蜜的想象都只能是想象,他脆弱的小愛人正在病榻上受苦煎熬,而他只能當一個旁觀者,連一絲痛楚也沒辦法替對方承擔。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荊棘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