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劍尾部縈繞著一截黑色流光,脫離阮宛的指尖之後立刻飛掠而出。
而容越本是低著頭的,在一瞬間感覺到這股不太穩的力量之後,猛然抬頭,收回神力的右手飛快往前一揮,充沛的神力在短劍的劍尖刺破宮女皮膚的刹那巧妙地將劍身打歪。
盡管飛劍的速度很快,但以容越的神力,其實是可以在最後那一刻將劍身粉碎成灰的,一絲傷痕都不會留下,但他鬼使神差地就止住了動作,隻稍稍避開了宮女的要害,任憑劍尖刺破皮膚,余光瞥向身邊的人。
劍尖傾斜著刺入宮女的肩胛,伴隨著一聲淒厲的痛呼,鮮血噴湧而出,小宮女軟倒在其他人身上。
見血之後,現場變得更加混亂,甚至有禁衛軍正從殿外衝進來,鐵甲摩擦的聲音整齊又肅殺。
容越收回目光,眼底閃過一絲戾氣,隨手掀起不遠處貴妃榻上的一塊紅布,不由分說地蓋在阮宛腦袋上。
視線裡一片暗紅底色,燭光搖搖晃晃地透進來,隻隱隱可以看見快速移動的人影,極度沒有安全感,阮宛揪緊手指,回想著剛才血液從那小姑娘肩頭迸出的場景,再想到那柄短劍就是自己刺出去的,雙腿就一陣發軟,腦袋犯暈,心跳也越來越快。
耳邊傳來一陣喧囂,容越似乎做了什麽,周圍有神力波動,不多會兒就是一陣人仰馬翻的哀嚎,血腥味變重了,阮宛微微蹙了眉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隻手臂攔腰抱住,身子騰空而起,從宮殿內飛了出去。
喧囂聲漸漸從耳中消失。
他嗓子發緊,閉著嘴巴不發一言,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開口能說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容越看到他要殺人之後,會做出什麽反應。
想了片刻,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希望容越嫌惡他、從此遠離他的。
他本就是一個手上沾著血的魔頭,與對方兩極對立,且注定命不久矣,沒必要佔據別人那麽多的感情和注意力,然後再把別人遺棄在這個他不可能回來的地方。
他甚至於有了一種自暴自棄的想法,希望容越就這麽在半空中松開手,讓他自顧自地墜落,從此天上地下,不再相見,也不再有任何瓜葛。
“軟軟,我檢測到你的精神力好像有潰散的跡象,你得穩住心神啊。”系統在他腦子裡驀地開口。
阮宛不說話,它又道:“想想你的父母,他們還在等你回去,心神不穩對能量影響很大,別前功盡棄了。”
“……我知道,我會完成任務回去的,”阮宛神色懨懨,“但你能不能告訴我,回去之後,我還能見到容越嗎?還是說,他就只是一個在現實中不存在的人?你告訴我吧,求你了……”
系統有些於心不忍,卻又不能把話給說明了,隻含糊地說:“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你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任務,記住了,不完成任務的話,就活不了,會讓許多愛你的人傷心的。”
“……我知道了。”
阮宛說完這句話後就沒再開口,一會兒想著現實,一會兒又想著現在,一直等到回到了熟悉的客棧房間,頭上的紅布被緩緩掀開,才看到容越面沉如水的臉。
他靜靜地對視回去,猜想著容越第一句話會說什麽。
是罵他?還是諷刺他?
但容越卻突然低頭看了半天手中捏著的紅布,驀然笑了一聲:“我剛剛好像在給我的新娘子揭蓋頭啊,你正好也是紅衣,像待嫁的新娘,你覺不覺得?”
“……不覺得,”阮宛垂眸,臉色在月光清冷的銀輝下愈發顯得蒼白,“你剛才給我蓋住之後,又做了什麽?你傷了他們?你可是神仙。”
“那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司戰爭和殺戮的戰神,情急之下傷幾個凡人還是沒有負擔的,別把神仙都想得那麽正氣凜然,至少我不是,至於那些業障報應,在我身上已經早就數不清了,我不介意多幾宗罪狀。”
“這次在皇宮是不小心鬧大了一點,”容越的表情很平靜,“不過靈脈就快開啟了,我也有足夠的理由出現在那裡,沒弄出人命,後續還是很好解決的。”
聽到“沒弄出人命”時,阮宛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隨即偏過頭冷嗤一聲:“那小宮女太吵了,我本想一劍殺了她的,要不是你——”
“是嗎?”容越冷冷打斷他,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著阮宛的臉,似乎是不想錯過對方表情的每一個細微變化。
“那我將劍打偏的時候,為何沒有察覺到那上面有任何的殺意?”
容越抓著阮宛的手,語氣一點都沒有放軟,步步緊逼:“而且你看到那小宮女流血的時候也很害怕,眼神都空了,別想抵賴,我看得清清楚楚,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給你蒙上紅布?”
“我沒有!”阮宛狠狠甩開他的手,眼底閃過一絲難堪,拚命維持著臉上的冷意:“我看你才是癔症症狀不清吧,戰神殿下,你才認識我多久啊就自以為這麽了解我?簡直太可笑了!”
容越盯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那樣深邃冷靜的眼神像是能夠看透世間的所有謊言,任何的借口在他面前似乎都無處遁形,阮宛用盡全力攥緊了拳頭,才沒在這樣的眼神中後退一步。
但容越開口了。
“你根本不想傷人,那不是你的本意。”
“那一劍我本可以阻止的,但我自私了,這是我的錯,不關你的事。”
“你是不是在擔心身體裡的傷?所以才想和我保持距離的,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治好你的方法了,你不會死的,你會和我活得一樣久。”
阮宛怔愣地一句句聽完他說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心臟也狠狠抽痛了一瞬:“什麽方法?”
“我探查過了,如我所想,靈脈裡有輔助渡修為和性命的丹藥,你身體的狀況的確非常差,但置之死地而後生,將你體內混亂的力量剔除乾淨之後,你雖然活不了,卻可以立刻接受我渡給你的一半修為和性命,也就是說,你可以活,還能活得很好。”
“你瘋了!?”阮宛難以置信地踉蹌後退,“你要把自己的命和法力分我一半?你不怕死嗎?這樣做,是悖逆天道的……是可能會反噬而亡的啊……而且你,你是神界的戰神,鎮壓四海八荒,怎麽可能……”
“我已經傳信給帝君了,”容越看著他,“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妥善安排好一切,這一次也會傾力打點好靈脈的事,我不會讓魔族有可乘之機,也不會讓你死。”
阮宛受到了強烈的震顫,心緒久久無法平複下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根本沒有逆天改命這回事,就算渡修為成功了,他也改不了阮宛的命,因為他們逆的只是這個世界的天而已,而他的命運,卻在一個這個世界裡的人根本到達不了的地方。
這太悲哀了。
不管容越再怎麽努力,他都會死,不僅會死,還會拖累這個人,主角失去一半修為,這個世界的氣運也會跟著大變,到時候一團混亂,沒有人能真正得利。
他們不能走這一步,他也不能不死。
阮宛怔怔地瞪著眼,眼眶發紅:“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那些,那沒有意義……”
容越上前捏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向自己,發狠地咬著後槽牙:“怎麽不需要?你在魔界呆了這麽些年,你父親都沒能治好你,可只要我能讓你活下去,只要你心裡有我,就不會沒有意義。”
“可我是魔族的人,我——”
“砰——!”
阮宛話還沒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炸響,與此同時,碧海城的夜空就仿佛被一支衝天火把給點燃了一般,透亮得如同白晝。
城內無數人在同一時間被驚醒。
容越在爆炸聲響起的那瞬間就條件反射地將阮宛護住,兩三秒後感覺到了什麽,才驟然變了臉色:“有人強行提前開啟了靈脈!簡直混帳!這樣可能會影響寶物靈氣的。”
“什麽?”
這麽快嗎?
他們去到露台邊,一眼便可以看見遠處皇宮燃起的滾滾濃煙,無數湧動著法力的身影正從四面八方飛掠而去,其中不乏魔族之人的氣息。
阮宛猛然抓住容越的手:“我一定要去,容越,我一定要去,你關不住我的。”
容越眼神陰翳:“我可以。”
“你不可以,你縱然可以用法術困住我,但我一定會拚命衝破你布下的屏障,至於是付出受傷還是送命的代價,我都不在乎,你可以試試看。”
阮宛說完後驀地一陣恍惚,這似乎是他對容越說過最傷人的話了。
果然,面前的人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咬牙切齒地動了動腦袋,卻又不敢拿他怎麽辦,只能伸手解開在他身上布下的一半封印,不由分說地給他喂了一顆靈丹,雙手用力地捏住他的肩膀,沉聲道:“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要摻和進去,交給我處理,相信我,好嗎?”
阮宛定定地看著他,垂眸點點頭:“好。”
作者有話說:
容越:掀了紅蓋頭就是我的人了,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