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城的朝天閣是城內最大的客棧,七層塔樓狀的建築,飛簷翹角,裡面各種需求的房間類型都有,可以容納百人以上。
但當阮宛跟著靳飛鸞進去之後,卻被店小二告知只剩下最後一間房了。
“今天城裡人怎麽這麽多?我看著比以前似乎熱鬧不少。”靳飛鸞問。
店小二滿臉笑意,解釋得飛快:“客官有所不知,半個月後就是咱們當朝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小公主大婚的日子,陛下大赦天下,而且在最近這一個月裡,賦稅減半,碧海城日日都有煙火會彩燈節,還設置了各種交易會,已經熱鬧了半個月了!城裡的客棧都人滿為患,客官你們要是再晚點兒來的話,估計我們這裡也沒房間了。”
“這樣啊……”靳飛鸞稍稍放下心來。
靈脈的事情雖然沒有刻意隱瞞,但修仙門派和神族的人都不太希望凡間人類插手進來太多,畢竟事關遠古事物,到時候萬一有什麽凶物現世,實力不強的人一旦沾染了,必定會死傷慘重,生靈塗炭。
他進城這一路上還擔心有太多凡人盯上靈脈,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都是因為公主大婚才匯聚在這裡的,那便用不著他多費心。
而眼下需要他費心,大概就只有面前這一個看似不怎麽能打的純種魔族了。
靳飛鸞看向阮宛,試探著問:“只有一間房,那你和我就住一起,怎麽樣?不然還要到處找,找到的客棧估計也沒有這裡舒服。”
店小二也道:“是啊,咱們這裡是碧海城最好的客棧了,別的地方就算是單間也不如我們這裡的兩人間好,您也別擔心人多了我們會照顧不過來,我們老板上個月就多招了人手,保管在這期間也不會怠慢每一個客人,您就安安心心住著吧!”
阮宛看了圈客棧四周的裝潢,點點頭:“好,就要那最後一間。”
“好嘞!六樓藍字三號房,兩位——!”
而定下來之後,就輪到阮宛尷尬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沒有錢。
雖說這個世界有法術存在,但“點石成金”這種仙法,也不是人人都會的,至少他就不會。
他從死亡深林中走出來,孑然一身,就一襲蔽體的紗衣,連鞋子都沒穿,他覺得不難想象魔界有多窮了。
阮宛小心地抬眼看靳飛鸞,卻發現對方似乎沒有要他付錢的打算,直接摸出一錠銀子,甩給了店小二:“帶我們上去吧,再送些飯菜到房間,不在大廳吃,太多人了。”
人多不說,一個個的眼珠子還都若有若無地往阮宛身上瞟,從柔白的頸項遊移到細軟的腰肢,再火熱地緩緩往下滑……
靳飛鸞感受到這些目光,雖然與他無關,但莫名地就覺得不舒服,心底泛起幾縷煩躁的情緒。
“謝謝你。”阮宛輕聲說。
靳飛鸞偏頭看他,眸光微微一閃,沒料到這魔族之人還會道謝,心裡有些複雜:“不客氣,披風怎麽不穿著?”
那些人的眼神都要把你的紗衣扒光了。
阮宛看了眼手臂上搭著的玄色披風,猶豫著還還是不還:“店裡不冷,就脫下來了。”
“穿上吧,等下去六樓,風大。”
阮宛還沒回過神來,臂彎間的披風就被靳飛鸞抽出去,抖開之後從他後背繞一圈,再搭在他的肩膀上,
動作出其不意,將他帶得往前踉蹌了兩步,向靳飛鸞靠近了一些,從遠處看,就跟被環住肩膀擁抱住了似的。
奇異而熟悉的感覺再次升起,他抓著胸前披風的系帶,疑惑地盯了靳飛鸞一會兒,想起了什麽,問:“你是修仙之人,那你認識容越嗎?”
“???”
靳飛鸞手上動作一頓,差點以為自己被認出來了,但望進那雙乾淨天真的眸子裡後,又驀地靜下心來,慢吞吞地理了理披風上的褶皺:“戰神啊……聽說過,不認識。”
戰神?
阮宛愣了,一邊跟著店小二往樓上走,一邊想著那個人,低聲咕噥:“是個戰神啊……那應該很厲害吧?”
“古戰場裡活下來的神,壓製得魔族千年無法翻身,能不厲害嗎?”
靳飛鸞脫口而出地接完話,又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自賣自誇這種事兒他以前從沒做過,不知道怎麽這回就這麽迫不及待說出口了,簡直比偽裝的更像一隻開屏的孔雀,真是失了智了。
“這麽厲害……”阮宛微微驚訝。
既然這麽厲害這麽凶,那想來一定是個古板嚴厲的家夥,他剛剛怎麽會有一瞬間覺得面前這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就是容越呢?腦子進水了吧?
靳飛鸞注意到對方驚歎的表情,萬把金戈利刃都刺不破的臉此刻竟然有種發燙的感覺,乾咳了兩聲,裝作不在意地說:“呃……其實容越也就一般吧,也不是很厲害,勉強排得上號而已。”
“再怎麽一般,撂倒你也綽綽有余了。”阮宛輕哼一聲。
“……那也不一定。”
“你還真是普通且自信。”
阮宛翻了個白眼,那可是戰神好嗎!?這人大放厥詞地仿佛有毛病,一個平平凡凡的內門弟子而已,他以為他是神帝還是魔王啊?還不一定?!
靳飛鸞:“……”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麽滋味兒,靳飛鸞今天總算是嘗到了。
一路無言,氣氛顯而易見地尷尬,店小二帶著兩人進到房間之後,便逃也似的下樓了。
碧海城七樓以上的高層建築不多,是以他們雖然住的六樓,但也能將碧海城四通八達的長街坊市看得清楚,房間還帶了個木質露台,稍稍抬頭就能看見夕陽西沉被燒紅的天空,想必晚上的漫天煙火也可以一覽無余,確實是個好地方。
這錢花得值,靳飛鸞想。
那店小二說得沒錯,朝天閣的房間是遠勝過別處,兩張床分別在房間的兩側,室內寬敞又乾淨,連當做擺件兒的花瓶都是上好的青花瓷,處處透著格調,讓人住著舒心。
阮宛沒什麽好整理的,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漸漸有些懊惱。
他盤算了一下——坐了別人的青鳥,穿了別人的衣服鞋子,又花了別人的錢住店……雖說這人確實是自大了一點,但人家也沒說什麽太過分的話,他剛剛那樣懟過去,顯得忒沒良心了。
不過談論的是容越,他心裡一急,說話不過腦,現在又收不回來了。
左右是個反派,他想,脾氣怪點兒也符合人設,說了就說了吧。
隨後在心裡默默道了聲對不起。
正呆坐著,靳飛鸞忽然站起身看了眼窗外,就要往外走,給他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要是飯菜上來了你就先吃,別等涼了,我不吃也沒事。”
“……哦,好。”
他愣愣地看著人快步走出去,關上門,屋子裡重新變得靜悄悄。
等了大概一兩分鍾,空氣中突然出現一陣奇怪的波動,就像夏天地面上泛起的熱浪,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在翻滾。
幾個眨眼的功夫後,他的面前憑空出現一隻黑色的烏鴉,巴掌大小,一雙沒有眼白的、純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模樣異常瘮人。
伴隨著冰寒的冷意驟然襲來,阮宛呼吸一窒,謹慎地往後退了幾步。
“小七?”烏鴉的尖嘴動了兩下,裡面發出陌生的人聲,“我是二哥。”
二哥?他驀地想起自己的身份——魔族皇室的七皇子,那這個二哥,想必就是二皇子了。
“二哥……你怎麽……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用的鴉舌傳音,不能支撐太久,就長話短說了,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抵達碧海城了?”
“是,在城內的客棧裡。”
“他們凡間的公主是不是最近要大婚?”
“……是,你怎麽知道?”
“二哥自然有其他渠道,消息說,凡間皇帝算過天相吉時,大婚的時間與靈脈開啟的時間是接近的,到時候你注意一點,我們看情況行動,其他的都不必太在意,但裡面那把能夠壓製神族戰神的青銅古劍,一定要拿到手,絕對不可讓其落到神族手裡。”
阮宛怔住:“裡面還有這樣的劍?”
“對,但它要是被神族的人得到,認容越為主了,情況又會大有不同,到時候容越修成崩天裂地之能,將會是魔界的滅頂之災,好了,我就是來提醒你一下,二哥還有事,先……對了,你身體如何了?靈力和魔氣還衝撞得難受嗎?”
“不難受。”
阮宛歎了口氣,他的身體果然又有問題。
“那就好,只要你平日裡不和神族的人接觸太多,沒被仙法刺激,應該不會太嚴重,記得也要少動用魔力法術,我先走了。”二皇子說完話,道了別,烏鴉便慢慢消失不見,一根羽毛也沒留下。
阮宛閉著眼睛,嘗試著靜靜感受了會兒體內紊亂的經絡力量,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房門被推開了,靳飛鸞邁過門檻走進來。
手中還拿著一根紅豔豔的糖葫蘆和一根紅色的系發絲緞。
作者有話說:
借用了楊笠的一句話哈~但我們越哥可不是“普通且自信”~
在心裡默默道歉的軟軟好可愛,以為軟軟生氣默默去買小禮物的越哥也好可愛~
#荊棘小花 今天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