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期間,學院裡舉辦的慶典還挺多的,外面一片熱鬧歡騰,阮宛縮在休息室的沙發裡左右望著,漸漸從那種別扭的感覺中闖出來,看著玻璃外來來往往的人,身體慢慢放松,坐得自在了些。
他試著在心裡呼叫系統——這個已經失蹤將近半個月的不靠譜破爛。
但叫了好幾聲,聲音都是石沉大海,無人應答,寂靜地就好像從未存在過。
他心裡驀地升起一絲恐慌——從一開始醒來,就是系統告訴他,只要完成了這些世界裡的任務,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可以真正地把車禍後重傷的自己救活,而他身處其中,也確實沒有別的路可走。
系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現在系統都不在了,誰能保證他照這樣做下去,最後真的可以回家?
萬一他就被困在這些世界裡,一次次地死亡,一次次地與愛人離別呢?那簡直是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不!”阮宛不自覺地喊出聲,攥緊手心,心裡開始發慌,同時升起一股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因為他知道這個事情不是他自己努力就能改變的,他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抓到、甚至看到那個虛無縹緲的系統,他的命運就掌握在那樣的虛無縹緲之中,而某一天系統突然崩盤了,或者再也不出現了,他是不是就徹底被拋棄在這裡了?
還有人救他嗎?還有人能救他嗎?還有人在救他嗎?
爸爸媽媽不知道他的真實情況,是不是過了一段時間後就會心灰意冷地放棄了?
他是不是再也無法回去了?
掌心傳來一股尖銳的刺痛,他攤手一看,才發現已經被自己抓破了皮肉,滲出血絲來。
“好疼……”阮宛垂著眼喃喃自語,剛才親吻帶來的甜蜜與熱意消散得很快,身體裡此時隻殘余著滲入骨髓的寒。
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連容越打給他的通訊都沒及時注意到,滴滴聲響了好長時間,他才怔怔地摁開通話。
“你怎麽了?怎麽這麽久才接通?”容越的呼吸聽起來有些急促。
“啊?啊……”阮宛緩慢地眨了眨眼,“沒找到接通按鈕,我對這些東西不太熟。”
“……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容越對他這個回應顯然很無語,但也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看下面了沒有?我馬上就要上台了。”
阮宛有些遲鈍地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手掌撐著玻璃往下看,喧鬧的禮堂從剛剛開始就逐漸安靜下來,賓客師生都已經落座完畢,四面燈光也變了,光束集中到台上,是暖金色的光,細看還能看清光束中漂浮著的微小塵埃。
他沒看到容越,輕聲問:“你在哪兒?”
“我在後台,等聽到你的聲音之後,我再上去。”
阮宛輕笑了一聲:“別貧了,上去好好講吧,記得不要陰陽怪氣。”
頓了一下又加了句:“也不要翻白眼,暫時當個正常人。”
“哈哈哈……你看到了?”容越被逗笑,旁邊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少將,該上台了。”
“你去吧,”阮宛說,“我在上面看著你。”
“嗯,好,有不舒服隨時聯系我,我之前給你的通訊器設置過,無名指指腹按一下那個黃色的鍵,就能立刻打到我這兒。”
“知道了。”
阮宛掛了通訊,看著底下的大禮堂,容越在校長的帶領下緩步走上半圓的舞台,底下一二排都是坐著的記者,一見他出來,便紛紛坐不住地捏著記錄儀衝到舞台邊。
“容少,請問您未婚夫今天來現場了嗎?”
“聽說容少的未婚夫也是星際學院的學生,您接下這個工作的原因與他有關嗎?”
“容少容少!聽說容統領有意讓你成為下一任都城統領,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容少,看一下這邊吧——!”
……
阮宛呆在休息室裡,聽著那些人七嘴八舌的提問,看著容越臉上恰到好處的漫不經心的笑,剛才鬱鬱寡歡的心情並沒有好多少,大腦神經就像高興不起來似的,一直有種沉甸甸的情緒壓著它,對於外界的感知都變得遲緩了些。
發了一會兒呆,底下的氣氛已經變得十分火熱了。
容越不常參加這種講座,大眾對他的了解也不多,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來,記者和愛熱鬧的學生們一起上陣,或刁鑽或調侃,但都被他妙語連珠地一個個解答,說得詼諧幽默又都在點子上,場面沒有一刻的尷尬。
不僅現場的氛圍很好,同步直播的網絡端裡也是誇讚無數,一連串的好評跟不要錢似的刷上去,其中不乏有磕著真人cp的——
“少將這次看起來心情好好哦,上次我在一個宴會偶然碰到過他,可不像現在這樣親和。”
“長得這麽帥,也不必走親和路線吧。”
“容越跟親和力這幾個字就搭不上邊兒好吧?他讓軍隊屠殺俘虜的時候可是一點都沒猶豫過的,現在裝什麽和善。”
“罵容越殺人的怎麽不說那些星際俘虜殺了多少我們派過去的商人家庭呢?人家鹽商的小孩兒才八歲都沒活成,依我看,容越那件事辦的挺好。”
“容越怎麽變了這麽多?我看他從頭到尾一直在笑,一個講座訪談而已,有這麽高興嗎?”
“嘖嘖嘖……感覺是愛情的甜蜜滋潤了他。”
“我去!殺胚也能有被愛情改變的一天啊,果然rps就是墜吊的,磕死我了,埋了吧。”
“我看他一直在往斜上方瞟,那裡是什麽位置?VIP席嗎?有沒有星際學院的哥們兒來現身說法?”
“同上!”
“加一!”
“一手情報!我有個朋友在現場,說是那位未婚夫也來了,就在劇院的休息室裡,具體位置應該就是容越每隔三秒瞟一下的地方!”
“!!!磕死我了!”
“……每隔三秒,會不會成斜視啊?”
……
底下此時又傳來一陣歡聲笑語,伴隨著熱烈的鼓掌聲,將阮宛從發怔中拉了回來。
他看著下面笑意盈盈的容越,想著剛才的吻,莫名地陷入了一種絕望的漩渦之中。
若是系統一直不回來了怎麽辦?他每一次都不會活多久,但容越每一次又都會無法避免地愛上他,他們會相愛很短的一段時間,然後再經歷痛苦的死別……這將會是噩夢般的循環,並且沒有止境。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無意識地在屋子裡走了幾圈,精神有些茫然,不知道怎麽會發展成現在這樣,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為什麽會驟然變得這麽無望。
不遠處容越臉上真切的笑容讓他覺得揪心,也愈發地焦躁。
地板在這時候忽然震了一下。
阮宛神思恍惚地沒注意到,一兩秒後回過神,卻忽然感覺一股千軍萬馬般的衝擊力從身後撞來,巨大的氣流幾乎將整個禮堂給衝垮,刺耳的爆裂聲後,休息室的玻璃盡數被震碎。
阮宛身前出現了個奇異的透明屏障幫他擋了一下衝擊波,但很快他就被余波卷出幾米遠,身體一下子騰空,失重感如潮水一般襲來,他從五樓的空中直直墜落下去。
那一瞬間他自己都懵了,難不成這次這樣就死了?可這個世界似乎沒有怎麽變化啊,那這算任務失敗了嗎?
下墜的過程沒有想象中那樣漫長,卻比以往想象中更加恐怖和心慌,周圍混亂的喧鬧聲衝破薄膜闖進耳中,他剛嗚咽出聲,就重重地摔在某個東西上面,眼前黑了一瞬。
沒摔在地上,也沒有血光四射腦花四濺。
阮宛呻吟了一聲,被身下墊著的人小心又緊張地扶起來,容越慌張地將他摟進懷裡,嗓音都在發著抖:“寶貝,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摔著?”
“你……接住了我?”阮宛抬眼,看著容越比之前蒼白許多的臉色,喘了一口氣,“你墊下面了?有沒有受傷?你臉色不太好……”
“我沒事,有鎏金甲護著我呢,”容越瞥見阮宛小腿被碎玻璃割裂出一條口子,鮮血正在溢出來,眼神驟地似是沉進了深海,語氣卻始終輕柔,“臉色是被你嚇的。”
他抱著阮宛,沒說在剛才看見這人落下來的刹那,心裡那股肝膽俱裂般的恐慌。
星際學院遭受了不明攻擊,現下正亂成一片,好在主要的爆炸點不在這兒,只是被波及了,這裡的人大多數也都有護身屏障能擋一擋,不然還會死傷慘重。
劇院的屋頂都被掀翻了,眼光傾灑進來,容越用製服外套將阮宛裹住,抱著人冷面拒絕了學院醫療救援隊,召喚出飛行器,將阮宛輕輕放了進去。
這個爆炸是激光彈,而且是威力在A級的激光彈,都城能催動這些遠程武器的,也必須擁有A級權限。
會是誰呢?
容越面沉如水,朝出現在身後的警衛隊親信狠戾地吩咐:“查!”
“是!”
而在這場事故發生後僅幾分鍾,磁山的磁力風暴驟然升至一個前所未有的數值,但又在周邊數據隊的警報還沒來得及拉響之際,驀地又降到了正常水平,讓所有研究人員一頭霧水。
在監控看不到的地方,磁力風暴的空間扭曲處,正緩緩走出了另一個——白發的容越。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世界了,阮阮的精神也該出些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