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瑜!”
顧堇嫻在背後喊。
那人像沒聽見似的, 腳步未停,一眨眼便消失在拐角處。
顧堇嫻愣在原地,目光跨越了三十米距離, 從這頭望到那頭, 許久, 她才回過神, 迅速拿起座機給陶叔撥號。
“讓門房攔住人!”
“是何小姐嗎?她已經跑出去了。”陶叔的聲音緊張起來。
顧堇嫻心一緊, 刹那間有種徹底失控的感覺,慌了幾秒神, 又很快恢復冷靜。
以何瑜那烈性子, 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是不會折返的,她也未必攔得住,但現在是深夜,周圍偏僻,兩平方公裡的范圍內沒有公交,就算有也已經收班。
走到大馬路要二十分鍾左右,何瑜身上隻穿了松散的睡袍,大半夜一個人打車……
顧堇嫻掛了線, 用自己的手機給司機打電話, 披了件外套匆忙下樓。
夜色濃重, 外面起了涼風, 偌大的莊園裡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光,四周一片靜謐。
車子駛出大門,速度緩慢, 沿著路尋過去。
何瑜就在路上慢悠悠地走。
她披散著濕頭髮, 灰色睡袍長到膝蓋,露出細瘦勻稱的小腿, 身影被路燈拉長,有些狼狽。
停了車,顧堇嫻下來追過去,抓住她的手,“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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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觸感微微泛涼。
何瑜甩開手。
顧堇嫻又用力抓住。
何瑜停下腳步,低著頭,濕頭髮擋住了側臉,像個木偶一樣,顧堇嫻繞到她身前,才見她紅著眼睛,眼角帶淚。
“回去。”顧堇嫻放軟了聲音說。
可即便如此,語氣仍然像是命令,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何瑜看也沒看她一眼,隻冷冷吐出兩個字:“讓開。”
顧堇嫻妥協道:“那我送你。”
“不用。”
“這麽晚了,外面沒有公交地鐵,而且最近發生好幾起出租車遇害案件,打車我不放心。你氣我可以,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她握緊何瑜的手,妥協的語氣低到前所未有,像哄孩子一樣。
說完,又脫下外套披在何瑜身上。
何瑜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默默轉身上了車。
坐的副駕駛。
顧堇嫻松口氣,坐進後排,吩咐司機到xx小區。
一路安靜,誰也沒說話。
大約半小時,到了小區門口,何瑜對司機說了聲謝謝,迫不及待下車,顧堇嫻追過去,“我送你上樓。”
何瑜也沒拒絕,面無表情地往前走,進樓門,乘電梯上去,顧堇嫻看著她打開房門,還來不及說句話,“嘭”地又關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樓道裡靜得出奇。
感應燈滅。
顧堇嫻站在黑暗中,腦子裡嗡嗡響,反覆閃過何瑜紅著眼睛的畫面……
她做錯了嗎?
每天那麽忙,拚命擠時間隻為多陪伴愛人,但何瑜似乎並不在意,從來沒撒過嬌,從來不黏人,至多說一句“想你”,依舊吃喝玩樂。
像隻風箏。
線不在她手裡。
站了會兒,她轉身去按電梯。
爭吵過後像是陷入了冷戰,誰也不主動聯系對方。
顧堇嫻被工作填滿,忙碌的時候沒功夫想其他事情,可總有閑下來的空隙,譬如吃飯,出差路上,便時不時想起何瑜。
事情過去了多天,她也隱隱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裡,只不過礙於性格面子,放不下臉。
會議上,顧堇嫻一邊聽報告一邊走神。
算算時間,這幾天何瑜應該跟朋友在青海玩,她拿起手機,點進何瑜的朋友圈,最新動態仍然是那天晚上的合影,一個禮拜沒更新。
她不想看到合影,卻又鬼使神差般點開,越看心裡越堵。
開完會,顧堇嫻回了辦公室,專助在裡面等她,懷裡抱著個不透明文件袋,全是打印出來的資料。
“邱亦然被邱家保護得太好了,目前只能查到她感情史豐富,有過數不清的男女伴侶,她在前年七月到十二月之間頻繁出入‘指尖’酒吧,與老板何瑜關系不錯,並且在前年十一月到去年一月這段時間裡,同何瑜一起去歐洲旅遊,因為乘坐的是民航班機,才能查出來。大概從去年二月份開始,她就沒有去過那家酒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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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何瑜,全部信息都在這裡了。”
專助的語氣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顧堇嫻低頭看資料,不知怎麽心裡始終無法平靜,像在做虧心事。
她不想用這種方式知悉小魚的一切。
但是……
她很需要。
何瑜背景清白,父母可以歸為“中產”這個偽概念的階層,家裡有點小錢,從小到大成績都不錯,念的公立學校,大學一開始是念藝術類專業,後來通過某航空公司的“大改駕”面試,去了航校學習飛行專業,只可惜最後沒能順利通過考試,被淘汰。
除了酒吧,她還經營著一家叫“北岸”的餐廳,是洛城有名的網紅打卡店。
她在某平台有八十多萬粉絲,與某某品牌商有合作,投資過旅遊項目,美食品牌,只要是與吃喝玩樂有關的東西,她都伸過手。
顧堇嫻記得自己去“北岸”吃過飯。
那是唯一一家打破她“網紅店就是難吃”的印象的餐廳。
……
翻了一半,才僅僅翻完何瑜的個人履歷,後面部分是她從小到大認識的所有朋友。
顧堇嫻停下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熱茶,不想再看,把資料塞回文件袋裡。
茶香在舌尖上慢慢變苦。
或許,吃喝玩樂對她而言只是一種放松方式,但對何瑜來說卻是愛好,有的人就是愛玩,能玩出花樣,玩出名堂,有的人就是喜歡熱鬧,骨子裡住著風,怎麽抓都會跑。
“顧董,還要繼續查嗎?”專助問。
顧堇嫻揉了揉太陽穴,疲憊搖頭:“不用了,去吧。”
忽然,她想到什麽,拿起手機切換微信小號,添加何瑜,自稱是xx媒體,才發送不到兩分鍾就通過了,速度快得驚人。
何瑜:[?]
顧堇嫻沒理,忙點進朋友圈。
五條定位在青海的動態,有照片,有小視頻,吃吃喝喝好不開心。
果然——
把她屏蔽了。
以河小魚的性格,出去玩怎麽可能不發動態,雖然那天兩人吵了架,但絕不會影響她的出行計劃,所以看不見動態的原因隻可能是屏蔽。
顧堇嫻看著何瑜與朋友們姿態親密的合照,心口像堵了一塊石頭,又悶又酸,隱隱有些生氣和無奈。
片刻,她退出去,刪掉了小號好友。
眨眼到了四月底,何瑜的生日。
朋友們為她包下酒店的露天宴會廳舉辦沙龍,請了樂隊表演,一群人熱熱鬧鬧,有在外地的朋友專程趕過來,實在不能來的,也早早寄來了禮物。
洛江兩岸燈火輝煌,何瑜站在圍欄邊看著夜空中的煙花,漆黑的眼眸被點亮。
自從吵架後,她一天比一天消沉,心裡不好受,做什麽都提不起勁。在外面玩可以暫時忘記,一旦靜下來,情緒便洶湧而至。
她想顧堇嫻了。
想念阿嫻溫柔看著自己的目光,想念阿嫻耐心哄孩子的嗓音,想念阿嫻在床上如火一般的熱情。
但想到那變態般的控制欲……
簡直窒息。
這些天,她就在矛盾和煎熬中度日,顧堇嫻越是不理她,她就越覺得兩人之間到頭了。
今天是她二十九歲生日,原本她隻想兩個人一起過,但就在前天,她看到了顧堇嫻發的出差動態,這會兒人應該在澳洲,哪兒還想得起她。
一輪煙花結束,何瑜望著漆黑的天空,眼底彌漫了霧氣。
“小瑜!”
背後有人喊她。
她仰了仰脖子,眨眨眼,轉身,見所有人都面帶驚訝之色望著宴會廳大門方向,喊她的朋友也朝那邊指了指,示意她看。
兩位工作人員推著一個大推車進來,上面擺放著足有一人高的雙層圓柱禮盒,淺淡的水藍色,用絲綢緞帶裝點。
音樂聲掩蓋了眾人興奮的議論聲。
“這是什麽啊?”
“禮物吧。”
“什麽禮物有這麽大?”
“巨型娃娃?”
“哈哈哈……”
一位工作人員上前,走到戴著壽星皇冠的何瑜面前,微笑道:“何小姐,這是一位神秘賓客送給您的禮物,請您親手拆開。”
“誰?”
“對方說姓顧。”
“!”
何瑜呼吸一滯,快步衝過去,徒手撕扯著包裝紙。
所有人屏住了氣息。
緞帶掉在地上,碎紙屑七零八落,露出了弧形小門,隨後,門被推開。
顧堇嫻從裡面走出來。
眾人驚呼。
她穿件米色短禮服,長發垂順,嘴角噙著溫柔笑意,一步步踩著心跳的鼓點來到何瑜面前,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何瑜的睫毛顫了顫,嘴唇微動:“你……”
顧堇嫻低頭打開手中的盒子,拎起一條銀色項鏈,為她戴上,而後抱住了她,伏在耳邊輕聲說:“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