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後, 顧堇嫻對酒吧裡西裝紋身的女人念念不忘,腦海中留存著一抹火熱的身影,總在她忙碌的間隙出現, 揮之不去。
像蚊子叮咬起的包, 一撓就癢, 越癢越想撓。
她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女孩, 很清楚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麽。
又或許是太忙了, 身體和大腦都需要放縱, 迫切渴望發泄, 每一次撓癢都刺激著她的心臟, 她的神經,有些上了癮。
時隔一個月,顧堇嫻再來到“指尖”。
微暗的燈光變換著顏色, 迷情魅惑的紫, 熱烈刺目的紅, 酒吧裡的人比上次還要多, 也更熱鬧, 隱隱彌散著雌性.荷爾蒙的氣息,氛圍曖昧。
她坐在吧台, 點了一杯“曼哈頓”。
才剛結束工作,來不及換身行頭, 她依舊與這裡的氛圍格格不入, 身邊位置沒人坐,卻惹來許多道目光窺視打量。
調酒師還是那個帥T。
她頻頻看她,從吧台中間位置走到了她跟前, 忙活手上的, 也不說話, 時不時抬頭瞥她一眼。
顧堇嫻專注地看著舞台。
上面有人在跳舞,但不是那晚的“藍蝴蝶”,她低頭看表,七點半,而後目光轉向調酒師:“請問,這裡每天晚上都有人跳舞嗎?”
“有啊,一般七點到九點之間。”調酒師衝她笑。
“人員固定?”
“差不多。”
顧堇嫻移開目光,輕輕搖晃酒杯。
今天有一個小時。
舞台燈光絢麗,曲和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始終不見熟悉的面孔,她指尖摩挲著酒杯,眼底漸漸暗沉。
一曲結束了,安靜的間隔比前幾次長,燈光也暗下來。過了會兒,一行五人走上舞台,站在最前面的人撩了一下頭髮。
前奏一響,燈光亮起來。
是她……
高高瘦瘦,穿的蛇紋皮衣皮短褲,腰線曼.妙,漁網襪裹著兩條長而直的腿,長筒靴,左大腿上戴有一個腿環,性感不俗。
燈光掃過她深邃凌厲的面龐,她歪嘴帶笑,眉眼間透出一股桀驁氣息。
她似乎望了一眼吧台方向。
顧堇嫻捏緊了酒杯。
強有力的節奏鼓點,變換的燈光,她遊刃有余地控制著身體,多一分過猛,少一分不達,動作流暢連貫而充滿力量的美感,像一團在水中燃燒的藍火。
後面四個女孩成了陪襯,她儼然全場的焦點。
底下人群爆出一陣陣呼聲。
顧堇嫻屏住呼吸,心口上的小鼓包越撓越癢。
隨著舞蹈節奏的高潮,她目不轉睛盯著舞台上那人,心也跟著鼓噪起來,渾身的血液沸騰,叫囂著一種渴望。上次產生這種感覺是什麽時候,她已經不記得了。
有時候心動只在一瞬間。
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想要什麽,該追逐什麽。
舞曲結束,顧堇嫻也喝完了酒,她目送那身影走下舞台,消失在長廊一側,轉頭,又點了杯酒。
“好久不見。”
身旁坐下來一個人,顧堇嫻轉頭,望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何瑜支起胳膊肘靠著吧台,饒有興味地打量她:“什麽時候來的?”
“沒多久,”顧堇嫻揚唇輕笑,“記性不錯。”
調酒師遞來一杯水。
何瑜順手接過,喝了一口,笑著說:“怎麽可能忘記你。”
短短幾分鍾的功夫,她已經換了衣服,純黑的寬吊帶背心,杏色工裝褲,腰肢纖細,隱隱露出一點馬甲線。
肩上深藍色的大蝴蝶振翅欲飛。
“在這裡工作?”顧堇嫻目光上下逡巡,從頭到腳,最後停留在她臉上。
何瑜將手指插進頭髮裡,從前往後捋了捋,“算是吧。”
黑發散落在臉側,她大方迎上顧堇嫻的目光,與之對視,那目光熱切而直白,她眼底閃過一抹亮色,心也隨之顫了顫。
顧堇嫻漫不經心地點頭,淡聲問:“剛才跳的是什麽?”
“爵士,《Buttons》。”
“The Pussycat Dolls?小野貓……”
“我喜歡她們,”何瑜一挑眉,“這麽說是不是暴露年齡了?”
她下來轉身,背靠著曲起胳膊支撐在吧台上,抬起一條腿,腳踩住椅子踏板,而後側過臉,性感的鎖骨窩深深凹進去。
顧堇嫻微眯起眼,壓低了聲音:“我覺得……‘野馬’更適合你。”
“噢——”
何瑜歪嘴笑,眼神有幾分痞氣,傾身湊過去附在她耳邊說:“怎麽,想駕馭我?”
此話一落,空氣陡然變得曖昧。
灼.熱的呼吸打著旋鑽進耳朵裡,還帶著潮氣,顧堇嫻本能一陣頭皮發麻,閉了閉眼,不動聲色地抓住她的手腕。
各處昏暗的角落裡,有幾道目光投過來。
兩人挨得很近,嘴唇幾乎要碰到耳朵,何瑜吸了吸鼻子,聞到她發間和後.頸幽淡的香氣,有點上頭。
心轟然一躍。
“老大!”一服務生走過來,“池姐說帳對好了,你去看看……”
何瑜淡定地退開,“知道了,去忙吧。”
顧堇嫻松開了她的手。
“你是老板。”
“嘖,暴露了。”何瑜兩手一攤。
顧堇嫻笑而不語。
何瑜放下胳膊,伸直腿,拍了拍手說:“我有點事,你自便。”利落地轉身離開。
這次她沒有回頭看。
……
處理完事情,快八點半,何瑜站在走廊一側,遠遠朝吧台方向望了一眼,方才那人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大概走了。
下次再來會是什麽時候?
她有些失落,喊來經理交代了幾句,拎包離開。
停車場裡寂靜,何瑜雙手插兜往自己的車位走,瞥見旁邊停了兩輛超跑,騷氣的明黃和大紅色,很搶眼。她沒在意,正要打開門,超跑上突然下來四個人,圍住了她。
“?”
四個細皮嫩肉的年輕男忍,為首那個穿件花襯衫,染著大金毛,用手機指著她:“何瑜是吧?”
“誰啊你們?”何瑜皺起眉,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大金毛表情憤憤地打量她,嗤道:“長得沒我姐漂亮,還敢渣我姐?可讓我逮著了。”
“???”
“給我揍她!”
他這話落下,其他三個像聽見主人命令的狗似的撲過去。
何瑜寡不敵眾,三兩下就被按在地上,迎面挨了一拳,霎時頭暈目眩眼冒金星,耳邊嗡嗡作響。
大金毛在旁邊舉著手機錄像,邊錄邊笑:“你也有今天,我們邱家是你惹得起的?哈哈哈哈……”
拍了一段,他收起手機,上前一把揪住何瑜的頭髮,一隻手捏住她下巴,惡狠狠道:“欺負我姐哈?給你臉了還,要不是她不準我管這事,我早給你打成殘廢了!還用等到現在?”
何瑜趴在地上,喘著粗氣,猩紅的鼻血沿著嘴唇滴下來。
“接著打,別下死手,給點教訓就行。”
“好嘞!”
酒吧裡正熱鬧,舞池裡搖晃著成雙成對的身影。
顧堇嫻從廁所出來,望了一眼剛才何瑜離開的方向,吧台處也沒見著人,她低頭看表,八點三十五分,正好到時間。
今天她沒帶保鏢。
下到停車場,她的車所在的方向隱約傳來爭吵的動靜,遠遠就看見幾個人在群毆,一見有人來,立刻散開上了兩輛車,一轟引擎揚長而去。
蜷在地上的人有些眼熟……
看清了,顧堇嫻臉色微變,快步走過去,蹲下把人扶起來,“這是怎麽了?”
何瑜眼皮半闔,嘴角額頭都是淤青,刮破了皮,鼻子裡淌出猩紅刺目的血。
她甩甩頭,借力扶住眼前的人,掙扎著站起來。
顧堇嫻蹙起眉,拿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把車開過來,B1電梯這裡。”說完掛掉,摟緊了何瑜的腰,“送你去醫院。”
“……給我點紙。”何瑜啞著嗓子道。
她閉眼靠在她懷裡,殷紅的血沾在她淺色的衣服上,卻顧不得許多。
顧堇嫻摟著她靠住旁邊的車,從包裡掏出紙巾,一點點擦去她唇上、臉上的血跡,然後團了兩個小紙團將就塞住鼻孔。
何瑜只能微張開嘴呼吸。
“是剛才跑掉的那幾個人打你?”
“嗯……”
車子外殼冰冷堅硬,見她不舒服,顧堇嫻伸手抱住她,往後退了些,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以為何瑜是做生意跟人結了仇,這種事難免碰上,她自己也深有體會……
一輛白色幻影駛過來,停住。
司機下車拉門,正要衝顧堇嫻開口,她做了個手勢,示意閉嘴,扶著何瑜上了車。
一路,何瑜靠在顧堇嫻懷裡。
她身上馨香溫軟,似乎還有股成熟女人獨有的味道,很上頭,聞著聞著有點醉,像乾柴碰到烈火。
連溫檸都沒有讓她生出過這種感覺……
她把那道身影趕出腦海。
到醫院,何瑜已經緩了過來,但還是任由顧堇嫻扶她,進去做了些檢查。
都是皮外傷。
止住鼻血,她坐在椅子上閉目休息,顧堇嫻凝神望著她,輕聲問:“需要報警嗎?”
“沒用。”
“停車場有監控。”
“我的意思是對付他們沒用。”
“白白被人打……”顧堇嫻無奈地搖頭。
何瑜聳了聳肩,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得罪人了唄,自己做的事自己受。”
她閉著眼,纖長卷翹的睫毛在燈下輕顫,她的眉眼比一般人要深邃,雙眼皮很寬,卻不顯假,鼻子高挺秀氣,微薄的唇,看起來像混血。
視線往下移,脖頸,鎖骨……
藍色蝴蝶紋身。
顧堇嫻默默注視著,欲伸手摸一摸,何瑜卻突然睜開眼,站了起來,說:“我沒事了,回去吧。”
一轉頭,瞥見她衣服上沾著的血漬。
“改天來我店裡,賠你件衣服。”何瑜迎上她沉靜的目光,挑眉一笑,眼神中全是直白的邀請。
顧堇嫻並不在意這一件衣服,卻看懂了她的意思,遂彎了下嘴角:“好。”
“那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何瑜轉頭就走。
顧堇嫻起身,半是命令的口吻道:“告訴我名字。”
那人腳步未停,抬起胳膊揮了揮,聲音隨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
“河裡一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