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學出來後, 謝耀庭抬頭看了眼天空,見晴空萬裡,就想去走一走。忽然想起距離他提出將秦湞送給他為妾的要求過去也有大半個月了, 也不知道他們考慮得如何。
他有一段時間沒去秦家了, 決定趁著這麽好的天去鎮前村踏青, 順便看看秦家的狼狽模樣!
剛到村口,他便聽見鑼鼓敲震天, 村子裡像是有什麽大喜事。
坐在樹下百無聊賴的李三看見他,眼前一亮, 立馬湊了上去:“哎, 你有點面生啊, 路過的嗎?”
謝耀庭看見他衣衫襤褸,心中甚是嫌棄,不過面上一派儒雅地道:“我來踏青。”
“今日天氣是不錯。”李三仰著腦袋看了眼天空。
謝耀庭見他沒認出自己,心想:“看來我前幾次來都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問:“請問村子裡這是有什麽喜事嗎?”
“是呀,大喜事,今日我們村有人要給鄉書手家下聘禮。”
謝耀庭覺得不對勁:“你們的鄉書手是秦雩嗎?”
“對呀, 你知道?”
謝耀庭面色一變,忙問:“誰給他下聘禮?他要將女兒嫁給誰?”
秦雩竟敢將秦湞嫁給別人?就不怕他兒子的前程被毀嗎!
李三看向他的眼神已經帶著一絲疑惑了,他見狀, 隻好調整了下面部表情,乾笑道:“我來踏青就遇到這種喜事, 就想沾沾喜氣。”
李三恍然大悟, 道:“下聘的是唐家哥兒, 村裡養魚的。”
謝耀庭心下一松,看來是他多想了,秦雩將秦湞嫁給別人又如何?秦湞所嫁的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草澤。他忍不住發笑:“他將女兒嫁給一個養魚的?”
又搖了搖頭, 心裡樂道:“秦雩呀秦雩,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顧全自己的顏面,而將女兒嫁給一個養魚的。秦湞不給我當妾又如何,你兒子的前程也沒了,這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呀!”
李三自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偷偷拋了個白眼,覺得接下來打他的臉才是最爽的時候。
“那唐哥兒雖然是個養魚的,可他養的魚並不一般!你可知縣城裡泰豐樓和永春樓最受歡迎的菜品,用的就是他養的魚。那些魚羹,可是賣出了五十文一碗的高價。”
謝耀庭沒在樂平縣待過,也沒聽過這事,知道了後也不以為然,隻當是樂平縣的富人錢多得沒處花。
“一個養魚的,下個聘禮,為何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莫不是那鄉書手覺得未來東床快婿太窮酸了,所以倒貼他將儀式弄得這麽熱鬧?”他問。
李三譏諷道:“唐哥兒哪裡窮酸了?他人雖然不在,可是婚事都是團練副使讓官媒人一手操辦的。這官媒人出手,哪能草率了事呢!”
謝耀庭忽然有些鬧不懂了,不是說一個養魚的嗎?為何還會跟團練副使扯上關系?
雖然他也清楚團練副使是安置被貶官員的閑職,可他現在身居的縣學教授也沒好到哪裡去,只能等三年後,自己再多疏通疏通,看看能否謀一個親民官來當當。
所以他此刻是萬萬不敢小覷跟團練副使有關的人和事的。
“那個養魚的,跟團練副使有何關系?”
“這我可不清楚,只知道他們交情匪淺。”
謝耀庭一聽,這還了得?他連忙往秦家跑去,遠遠地便看見了一支熱鬧的送聘隊伍,還有一群跟著看熱鬧的村民、孩童。
一直跟到能看清楚秦家門口的地方,他見秦雩容光煥發、笑容滿面地迎接送聘隊伍,登時懵了:“這怎麽可能!”
李三不知何時跟了過來,聞言,道:“怎麽不可能?我說你該不會是羨慕嫉妒鄉書手覓得佳婿吧?”
謝耀庭回過神,掩飾道:“怎麽會?我就是有些……沒見過世面。”
李三哈哈大笑:“你沒見過世面這點,我一看就知道了!”
謝耀庭自己可以說不堪,卻不允許別人這麽說他,尤其是眼前衣衫襤褸的低賤之人!他羞惱地瞪了李三一眼,甩袖而去。
“拽什麽拽!”李三翻個白眼,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秦家,便溜到了劉家的門口蹲坐著。
他這人一向無所事事,在村裡時常能看見他的身影,故而周圍的人也都見怪不怪了,甚至村中一個小孩來找劉老媼出門時,她也沒在意他。
劉老媼偷偷摸摸地來到土地廟,這時候的土地廟十分冷清,連個上香的人都沒有,但李三卻看見了謝耀庭在裡面。劉老媼正是來跟他碰面的。
“謝教授,這種時候你找我做什麽?”劉老媼的半邊臉還有些痛,每當她想起唐斯羨的這一巴掌,而自己的兒子不敢去找唐斯羨報仇時,她就恨得牙癢癢的。可是想起若非這人給錢她,讓她四處散播謠言,她也不至於此!
“還錢!”謝耀庭凶狠地道。
“還什麽錢?”
“你沒替我辦事,自然要將我之前給你的錢還回來!”謝耀庭心想,他又不是什麽大官,俸祿不多,又有一家老小要照顧,也就是有些富庶的學生懂得討好他,給他送些錢花。他可不想將這錢浪費在一個老婦人身上!
“我怎麽沒替你辦事了,你瞧我這臉被打得,險些要了我的老命!”劉老媼提起此事便是一肚子火。
“可我今天看村子的情況,可沒看出來你哪兒替我辦事了,村裡的人都在說秦雩嫁女之事,還羨慕秦湞嫁的好!看秦雩那一臉得意洋洋的模樣,哪像造受過打擊了?”
他本以為今日過來能看見秦雩被村民嘲笑或是瞧不起的慘狀,沒想到看見的卻是春風得意的秦雩。而且秦湞竟然還要被人明媒正娶了去,他這心裡如何受得了!
“我已經照你說的,將秦雩為了兒子的前程而將女兒送給你做妾的事情傳出去了,大家不信我也沒轍啊!”
劉老媼又氣又懊悔,早知道唐斯羨有那等底氣和靠山,她就不該為了這點蠅頭小利而得罪她!
這時,二人聽見了土地廟外有動靜傳來,劉老媼一驚,喊道:“有人來了,你快走!”
謝耀庭也是心虛,可是他若是出去,必然會跟外面的人迎頭碰上,所以看見供奉土地公的泥塑像的供桌,便躲到了下面去。劉老媼逃跑也來不及了,只能裝模作樣地跪拜土地公。
蘇氏領著人進來上香,看見劉老媼在,她的面色冷了下來。
一旁的婦人問:“劉老媼,你這拜土地公也不帶香來,忒沒誠意了些吧?”
劉老媼沒想到是蘇氏跟秦氏的婦人,惱羞成怒:“老身帶不帶香與你何關!”
“哼,是跟我沒關系,可若是到時候自家的地出了什麽問題,你可別怪土地公沒幫你!”婦人笑道。
蘇氏道:“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土地公面前不要跟這種人多費口舌。吉時快到了,燒香吧!”
婦人們拿出香點燃,又行跪拜之禮,這一拜,她們忽然發現那供桌的底下似乎藏著人,其中一個婦人便叫了起來:“桌子底下有人!”
聽見驚呼,外頭的村民擠了進來,掀開那供桌的半截布,將謝耀庭從裡面揪了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你躲在底下做什麽?”眾人質問。
不知是誰喊了句:“剛才只有劉老媼在,他們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該不會是在幽會吧!”
眾人嘩然,謝耀庭更是急忙反駁:“胡說八道,我怎麽看得上一個老婆子!”
“誰知道你是不是就喜歡劉老媼那個年紀的?!”那人又道。
眾人哄笑。
“誰,是誰在含血噴人!”
抓住謝耀庭的村民笑過了之後,質問他:“你是何人,和劉老媼在這兒做什麽?”
這話直接將他跟劉老媼綁在了一起,斷絕了他將自己摘出去的退路,劉老媼也被秦氏的婦人給攔了下來。他們就看這二人在搞什麽鬼!
蘇氏認出了謝耀庭,道:“他是鄱陽縣學教授,謝耀庭。”
“就是他拿大郎的前程威脅——”蘇氏身邊的婦人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只是看向謝耀庭的目光卻不善起來,“原來是你!”
“對,就是他,想逼迫鄉書手將女兒送給他做妾!他就是個衣冠禽獸!”有人喊。
謝耀庭終於發現是誰在說話了,那是混在人群中的一個衣衫襤褸的閑漢,他看著眼熟,那不就是李三嗎?!
李三又道:“近來村裡流傳秦小娘子看上這人主動當妾的謠言,該不會是他們倆搞出來的吧?”
眾人恍然大悟,雖然他們或多或少都相信過,但是並不妨礙他們了解真相。
“不是!”謝耀庭反駁,“這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你們是在幽會嗎?劉老媼,你與這麽年輕的男子幽會,該不會是想給你家劉大找個後爹吧!”秦氏的婦人笑話劉老媼。
劉老媼寧願承認她傳謠言,也絕對不能讓人汙蔑她的名節,於是她乾乾脆脆地承認了:“呸,你才幽會了,我都多少歲了,不過是看在錢的份上,幫他傳點話而已!”
她拿出錢還給謝耀庭,“我不要你的錢了,這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謝耀庭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坦白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又急又惱:“你、你這是汙蔑我!”
“沒想到堂堂縣學教授,竟然做這等卑劣行徑!如此之人,還如何教書育人?”蘇氏冷笑。
謝耀庭趁機擺脫禁錮,逃了出去:“我沒有,都是你們這群鄉野村夫欺負我,你們給我走著瞧!”
他也沒做什麽作奸犯科的事情,村民自然不可能攔著他,但是對於本村的劉老媼,蘇氏就沒打算這麽輕易地放過她了。
“劉老媼,你竟然聯合村外之人,捏造謠言,給我們秦家潑髒水,辱我女兒的清白?!”
劉老媼早在唐斯羨找官媒人提親那會兒就承認她傳過謠言了,故而這會兒想否認也來不及,所以她只能將罪名推到謝耀庭的身上去,甚至還將好幾個參與了說秦家的壞話的村中婦人給拖下了水:“我隻跟她們幾個嘀咕,很多謠言都是她們傳出去的!”
村民們沒想到當初的謠言傳的這麽厲害,原來就是這群人搞的鬼,他們為聽信了謠言的事情而略微內疚。
蘇氏警告道:“今日我家有喜,我暫時不計較此事,可若是還有下次,休怪我們沒有鄰裡可以做了!”
眾人覺得蘇氏還是心善了些,同時又後悔不該懷疑秦雩跟蘇氏的為人!
——
李三煽動完情緒後就跑了,他溜到秦湞房間的外牆處,透過直欞窗,低聲道:“小娘子,事成了。”
裡面只有織布機的嘎吱聲,李三知道她聽見了,便又問:“小娘子是如何知道那姓謝的今日會來此的?”
“若真如你所言,他是主使,那麽他必定按捺不住,想來看我們家的淒慘下場。饒州連日下雨,昨日雨勢才停,且今日是個好天氣,他沒道理不趁此機會過來。”秦湞淡淡地道。
李三頭皮發麻,他以前怎麽沒發現秦湞的心機這麽深?
“小娘子神機妙算。”
刻意隱瞞秦家曾經因為流言蜚語而痛苦的事情,反而將秦家最好的一面展現給謝耀庭看,讓他知道,他想毀掉的人不僅沒有被毀掉,反而過得很幸福。任何一個對秦家心懷怨恨的人都無法接受這種與想象有極大反差的事情發生,故而他肯定會去問責幫他的人。
這時,再想辦法將村民引到他們私會的地方去,拆穿他們,一來可以徹底擊碎謠言,二來也能讓大家清楚謝耀庭、劉老媼的為人等。
李三心想,要不是他主動為秦湞跑腿,他也不會發現,秦湞雖然身體嬌弱,可那手段,任誰也想不到會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能使的出來的!
他忽然想到,下聘的吉日,會不會也是為此特意選的今日,就是為了讓謝耀庭看到這麽熱鬧的一幕,對他的衝擊越大,他便越是容易衝動行事,從而去找劉老媼對質。
想到這兒,他不寒而栗。
秦湞輕笑道:“什麽神機妙算?不過是巧合罷了。你若今天等不到他來,那我也會讓你明日繼續等,直到等到他來。”
李三:“……”
他松了一口氣,還好是他多慮了,秦湞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麽心機深沉、步步為營的人!
“唐大郎回來後,我會告訴她,你在此事中,幫了我很大的忙。”
李三面上一喜,道:“這都是應該的!”
說完,他擔心有人看見他,便又悄悄溜走了。
嘎吱聲戛然而止,秦湞唇角微微勾起:“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腹黑:都是巧合。
眾:……嗯,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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