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秦湞那晚可能聽到她們的對話後, 唐清滿很是著急,然而唐斯羨沒什麽吃驚的神情,反而安撫她:“阿姊別擔心, 湞娘興許是從哪裡聽說了這名字吧!”
唐清滿覺得這個可能性很低。
唐斯羨又道:“我聽說阿姊想姑母了, 那我讓人去信給姑母, 阿姊先去姑母那兒住兩日,便當散散心吧, 鄭經綸那兒,我已經安排好了。”
唐清滿知道自己在這兒也幫不上她什麽忙, 便默認了她的安排。
唐清滿跟唐妁回樂平縣後, 唐斯羨便跟秦湞商量:“娘子, 明日你能否幫我一個小忙?”
“喲,我終於有能幫得上你的忙的地方啦?”秦湞皮笑肉不笑地問。
這一副怨婦的模樣看得唐斯羨心虛不已,她訕笑:“娘子怎麽能妄自菲薄呢,娘子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只不過那些小事我自己就能辦到,要真麻煩娘子, 那就太大材小用了。”
秦湞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所以第二天她便換上了唐清滿的衣裳,因她比唐清滿還瘦一些,有些地方需布給填充, 另外又將聲音偽裝成沙啞的模樣,一切都辦妥後跟唐斯羨出了門。
唐斯羨與她在鄭經綸面前演戲, 又何嘗不是借機跟秦湞坦白她的身份?雖然她盜賊的身份是假的, 但是讓秦湞知道了她的真實姓名。
“我唐斯羨是不會讓任何人將你從我身邊帶走的。”這句話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秦湞面色未有什麽變化, 但是眼神卻深邃了起來。
本來唐斯羨隻讓秦湞幫她演完戲就回家去的,可秦湞走到半路,有些不放心唐斯羨, 便又折了回去。雖然剛好解了唐斯羨的圍,可也目睹她被鄭經綸挾持。那鋒利的匕首就架在唐斯羨的脖子上,緊緊地貼著肉。
那時候秦湞的心跳之快,只有她自己知曉,她的目光也幾乎不離那脖子與利刃。也幸好鄭經綸沒有手滑,否則一不小心那脖子便會跟鄭經綸一樣鮮血噴湧。
得知唐斯羨並非唐思先,而她的身份只是她跟唐清滿偽造出來欺瞞別人的真相時,秦湞久久無法回神,她不敢相信自己枕邊人、所愛之人,一直以來都是另一個人。
饒是從一開始與她相識的便是這個人,她也會感到不真實,覺得受到了欺騙。
她是憤怒的,只不過向來不會將憤怒寫在臉上。況且唐斯羨與唐清滿還有大麻煩,她不宜在那時候找她們算帳。
如今鄭經綸死了,唐斯羨的身份暴露危機也暫時解除了,秦湞慢慢地從剛才的緊張害怕中冷靜下來,思考,此時該是她們攤牌的最佳時機。
她該叫眼前的人為“唐思先”,還是“唐斯羨”?其實她心底是有答案的,只是想親耳聽對方回答。
“從一開始遇到你的時候,我叫唐思先,後來與你一直在一起的我也是叫唐思先。只是如果你想重新認識我的話,也能叫我唐斯羨。斯文的斯,羨慕的羨。”
秦湞不明白唐斯羨為何沒有一點心虛愧疚,她道:“嶽使說了這是你偽造的姓名。”
“他不知的是,這是我的真實姓名,我就叫唐斯羨。”
“明目張膽給自己起原名,你也不怕身份暴露?”秦湞進一步試探,從唐清滿過往的反應來看,她也不清楚唐斯羨的來歷,所以秦湞想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人。
唐斯羨的笑容苦澀:“我在這兒本就沒有身份,將同名同姓之人排除在外,查不到我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在秦湞看來,不會有人不清楚自己的來歷,除非是不想說。
見她的眼神冷了下來,唐斯羨忙道:“我是從雲——”她頓了下,想起現在可沒有雲南,可有大理國,便改口,“大理國那邊被盜賊追殺,然後不小心墜江,被人救起來後,幾經輾轉,到了大屋裡。然後又被阿姊所救……”
穿越這種事,她覺得還是先別提為妙,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受這種怪力亂神、超出認知范圍之事,就好像假設秦湞忽然說自己是外星人,她也無法接受一樣。
“這麽說,你是大理人?”
秦湞信了八分,畢竟唐斯羨的許多表現完全不像一個生活在中原、江南等地的人,對於常識部分的欠缺,如今倒是有了很好的解釋,——皆因她是大理人,那邊的習俗與這兒不同。
雖然秦湞也不清楚大理人應該是怎樣的,但是聽人說那邊也在學習中原文化,甚至仿照中原設立了科舉制度,所以唐斯羨讀過詩書,還寫得一手好字,似乎又是一個佐證。
秦湞這個提出質疑的人,反倒先為唐斯羨的來歷找了合理性。許是她打從心底裡不願意相信唐斯羨會再欺騙她,也許是她本就無法真正舍下這個人、這段感情。
“可大理人也說這邊的話嗎?”秦湞的理智讓她保持了兩分質疑。
“大理也並非全是大理人,那邊有許多便於兩國百姓互通往來的茶馬市,在那些地方長大的人,會說大理各部族的話語,也會說中原的話。而我會說這兒的話,那是因為我祖上便是饒州人。”
說完,又說了兩句彝語。
秦湞有些感興趣:“這話何意?”
“對不起,騙了你。”
秦湞一怔,以為唐斯羨又在說謊:“你——”
唐斯羨抱著她:“我完全沒想到我會來到這兒,也沒想到剛好有一個人在戶貼上的容貌描述能與我這般一致,更沒想到我會遇到你。若是我一開始便是唐斯羨那該多好。”
秦湞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自己在生什麽氣了。
她想了想,問出了一個最想問的問題:“那你,會回家去嗎?”
唐斯羨道:“湞娘,我回不去了,那裡很遠、很遠,騎馬、乘船都到不了。而且那裡也已經沒有我的家人了。”
秦湞似乎明白為什麽唐斯羨能如此像“唐思先”了,因為她何止是戶貼上的容貌描述與唐思先相似?那孑然一身的孤苦也相似,——甚至唐思先還有唐清滿這位姐姐,而唐斯羨卻是一個家人都沒了。
遲疑了片刻,秦湞還是抬手拍了拍唐斯羨的背,問道:“你何以也被盜賊追殺?”
唐斯羨思忖該如何用秦湞能理解的方式闡述自己的身世。
沒想太久,她便道:“我爹曾是茶馬市的軍將,職責便是緝捕盜賊、巡查茶馬市,防止有人走私香料、鹽等物。因他截獲了不少香料、私鹽,捉拿了不少販子,因而得罪了他們背後的豪民——也可以稱之為盜賊。”
香料、鹽、茶酒等都是禁止私營的商品,諸如私鹽販子,一般抓到便會處以很嚴重的刑罰。唐斯羨以此來舉例,也是想形容得更貼切一些。
“所以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被他們殘忍地殺害了。”唐斯羨平靜地說道。
有多殘忍?秦湞不必問也猜得到。她甚至覺得,唐斯羨如此害怕蟲子,或許與這樁往事有關。
“我跟我娘並不在家,因此逃過一劫。可是我娘後來也病逝了……再後來,我也得罪了那些盜賊,便被他們追殺,失足墜江。”
秦湞心想,難怪唐斯羨對大屋裡的那群盜賊能下狠手,因為她對盜賊恨之入骨。
聽完這些事,她覺得唐斯羨像是把話說清楚了,但又像沒說清楚,可她的心偏偏安定了下來。
須臾,秦湞拍了拍唐斯羨的耳背,讓她放開自己。
“能放開我了嗎?我不舒服。”
唐斯羨身子一僵,心如墜冰窖。
秦湞因為她的擁抱而覺得不舒服,說明秦湞是打從心底裡不會原諒她的欺騙嗎?
唐斯羨的心絞痛一般,疼得她思緒有些紊亂。
“你的臉、衣服都是鄭經綸的血,我看著這顏色,聞著這氣味,著實惡心。”秦湞低頭檢查衣裳,“若是阿唐回來發現衣裳沾了血,怕是日後都不敢穿這衣裳了。”
唐斯羨愣了下,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耳聾,聽不清楚秦湞在說什麽了。
秦湞微微仰頭看她,她臉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但看似儀表不整的同時,又有些凶惡。
對比殺人不眨眼的唐斯羨,她還是比較喜歡那個遇到無法用正常手段解決的事情,或者想出一口惡氣時,便暗暗下手揍人的唐斯羨,——雖然莽撞,但還有青少年人的活力。
想到這兒,秦湞拿出巾帕,沾了些水,便給唐斯羨擦臉。直到她臉上的血跡全無,又恢復了那張看起俊朗秀氣中又帶著一絲桀驁不馴的野性的臉蛋,秦湞才點點頭,表示滿意。
“娘子……”
秦湞的神情依舊有些疏離:“你先回去沐浴更衣吧!”
唐斯羨知道她沒那麽快能接受真相,也不再多做糾纏,從井中打起水,便直接提去洗澡了。
井水本就冰涼,在如此寒涼的天氣裡用涼水洗,簡直是刺骨一般的寒冷。然而唐斯羨心裡裝著事,便沒太將這些冷水當一回事。
結果當天夜裡,一向身體健康的她便發起了燒。
她睡得難受,直接滴了幾滴靈泉進嘴裡,本以為會好一些,結果第二天腦袋也還是昏昏沉沉的,在榻上起不來。
秦湞起床後便沒去理在榻上躺了一晚上的人,徑直去煮早食。——雖然唐斯羨不是唐思先,但她的日子還是得過的,為此而消極懈怠地對待生活,她覺得不值當,——沒錯,她就是在嫌棄某個躺在榻上裝死的人。
煮好了早食,她本想自己先吃,但覺得唐斯羨坦誠身份後反倒避著她的行為實在是讓人生氣,便又回到了房中看唐斯羨到底在做什麽。
結果見她歪歪扭扭地躺在榻上,面色潮紅,微微張著嘴巴,呼吸看起來頗為不平順。
秦湞一眼便看出她這是風邪入體,感染了風寒。稍稍一琢磨,便明白許是昨夜她洗的涼水的原因。心中略悔她昨夜沒有及時提醒唐斯羨先去燒水,但轉念一想,唐斯羨平日裡也會自己照顧自己,她何必時時提醒?
在榻邊坐著,盯著唐斯羨看了會兒,她最終還是伸出手去給這人的額頭探溫。手背觸及的肌膚是滾燙的,秦湞想到那些因“小小風寒”便喪命的體弱之人,她也沒由來得一陣心悸。
她忙抓起唐斯羨的手腕準備給她把脈,進一步確定她的病症。
結果唐斯羨突然驚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對上那雙滿布血絲的眼,忽然回想起唐斯羨做噩夢的那幾個夜晚。
“湞娘?!”唐斯羨忙松開她的手腕,“我抓疼你了嗎?”
秦湞收回手,雖然手腕處隱隱作痛,但是她沒有放在心上。
“你得了風寒。”秦湞闡述這一事實。
唐斯羨雖然不明白靈泉為什麽沒有用,但她也不至於被一個發燒給打倒。她從榻上起來,道:“我好多了。”
秦湞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你回床上躺著,這榻邊是窗戶,吹了風只會更加嚴重。”
唐斯羨翻身去將窗戶關上,道:“這便好了,風吹不進來了。”
“床是髒還是有刺,你不願意回去躺著?”秦湞忍不住問。
唐斯羨:“……”
她這不是想照顧秦湞的心情嘛!萬一她往床上躺了,秦湞還在氣頭上,回頭給床消毒,這不是讓她更加難受嘛!
“我躺了,你睡哪兒?”她道。
秦湞道:“你當初租的宅子有多少間房你自己不清楚嗎?”
這宅子廂房多得是,唐斯羨操這心做什麽?
唐斯羨更不肯走了:“你睡不慣廂房的床,晚上肯定睡不好。我不佔你的床,就躺這兒行了。”
聽著前半句,秦湞的心還是軟了一下,結果聽到後面那句,她氣笑了:“我的床……”
她直接回去將被褥搬出來給唐斯羨:“那你就在這兒好好躺著吧!”
見她要走,唐斯羨忙拉住她的手:“娘子,我也睡不慣這張榻,但我習慣身邊有你,不如,你陪我嘛!”
“你就不怕將風寒感染給我?”
唐斯羨直接拿巾帕將嘴鼻捂住:“這樣就好了。”
唐斯羨的眼神透著無辜:“我是這樣的人嗎?我知道娘子向來心疼我,所以我才舍不得將自己弄得這麽狼狽來讓娘子替我擔心呢!”
秦湞:“……”
她就沒見過這麽矯情又這麽賤的人!
將唐斯羨按回榻上,給她蓋好被褥,道:“給你調配熬粥和草藥去,你再睡一會兒。”
說完,便出去了。
唐斯羨目送她出去,才又躺回去,閉眼感受這次發燒空間和靈泉產生的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唐某賤:我不睡床,我就睡榻,只要別分房。
秦腹黑:我說過不讓你睡床?
唐·自作聰明·自作自受·某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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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更完今天,又有兩朵小紅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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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8-29 18:54:13~2020-08-31 03:51: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Arous、書楓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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