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人間正是豔陽高照的時候。
牽言和孟千千已經回地府打了個轉, 這次是正式給上頭告了假, 把谷雨時的名號拉出來用了用, 說鈺卿上神需要她倆,暢通無阻地出了鬼界大門往城內去了。
兩人之間不再鬥嘴,也不知道這幾天是發生了什麽,一前一後走著有些扭扭捏捏,就是不肯挨到一塊兒,氣氛有些尷尬。
等她們走到客棧門口, 傻了。
這才多少時日?客棧的大門緊閉, 看上去格外蕭條, 連城東的街上都沒有幾個行人,客棧外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孟千千和牽言對視一眼, 心裡頓覺不對,兩人一起踹開門衝了進去。
灰塵的味道傳來, 擺明了此處已經有段時日無人到訪。
空氣中若有似無的氣息傳來, 引得兩人衝進後院, 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怎麽回事?!”
曾經綠意盎然又溫馨的小院落如今草木皆枯,破敗不堪,仿佛被人蓄意破壞過。隻余有那一潭還有絲絲仙氣的池水,紅鯉見她們來了,正在吐泡泡。
牽言看出這池水也快要乾涸,急忙注入仙氣。玄鐵劍震動,景玉一身黑衣出現, 眉目沉沉。
“你們終於回來了。”
“我只能勉強維持住芳苓需要的環境,別的無能為力,他們太多人了……”
牽言面色白了白,心裡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孟千千一眼就看到了枯木旁邊碎裂的玉琴,那些魔氣從裡面溢出。
景玉垂眸:“三天前大批魔界的人來了這裡,玉琴曾經被芳苓那入了魔的母親碰過,趁機做了手腳,那溢出的魔氣只要凡人聞到,全都誘出了心魔。我只能在殺了她們之後,將這裡封印起來等你們。”
不用說,這裡肯定經過了一番惡戰,景玉是拚了命將這個地方保了下來。她本能離去,但因為要守護芳苓固執等在這。
“不好,不好!”
牽言卻臉色一變,給那仙池加了一道又一道結界,轉過頭對景玉說:“今天正是谷雨時天劫之日,怕是魔界要趁機作亂,我們得快點去找她,走!”
景玉點頭應允,就在三人準備離去之時,孟千千又回頭狐疑地看了一眼那玉琴。
一院的枯敗中,唯獨那斷裂的玉琴仍舊瑩潤,竟有種詭異的光澤。
—
谷雨時沒叫走的時候天還沒亮,烏竹送她出去了還和她交換了個眼神,別著急。
來傳話的仙婢說,天帝宣召的是兩個人,烏竹姑娘也必須去。
谷雨時是這樣說:“今天誰也不準打擾烏竹姑娘,陛下那邊我有交代。”
因為昨夜的星象異動,驚動了所有人,此時全都惶惶然。只怕是早就想把兩人叫過去了,勉強忍到現在才來。
烏竹當著她的面將自己的小布兜穩當背上,笑著和她說了句很平常的話:“上神昨夜睡好了嗎?”
“托小殿下的福,一夜未眠。”谷雨時也回頭對著她笑,“等我回來抱你穩妥睡一覺。”
烏竹現在反而心情輕松了:“那就等你。”
那個傳話的仙婢心裡好生奇怪,上神沒事吧?不會是出了大凶之兆把兩人都嚇懵了吧?外面都急瘋了去了,這屋裡面卻還有心思慢慢調笑。
等谷雨時走了,烏竹也穿戴整齊坐在院子裡,陰陽鏡已經放在手心裡了。
她對著陰陽鏡喃喃低語:“乾娘?乾娘?”
鏡子倒是沒回答她,烏竹又笑了,慢慢說:“柳忘憂一靠近鏡子就有反應,乾娘……我知道是你有靈,謝謝你。”
天色慢慢亮起來,烏竹撫了撫自己頭上的玄翎發簪定下心來。手在虛空中一招手,身邊就出現了谷雨時,在自己身邊淺淺地笑著。
“來了。”烏竹對著谷雨時伸出個白嫩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上比個“噓”的動作,順便把陰陽鏡收好。
長傾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看到烏竹和谷雨時都在,頓時大驚失色:“上神怎麽還沒去!陛下都叫我過來找人了。”
“星君來的這麽急?”烏竹也瞪圓個杏眼,緊張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唉,我一早就說了讓她別留元神在這,她說不打緊的反正大家也就圍在她耳邊說個不停,哎星君?來喝口茶。”
谷雨時適時抬眸,問長傾:“什麽事?”
長傾眼裡的焦急可不是假的,汗都出來了:“上神快和烏竹姑娘和我一起去殿上,陛下已經發現了現在正大發雷霆,說要把你和烏竹姑娘抓到墜仙台去……”
“啊!”烏竹急地站起來,“那我們快去,真是麻煩星君了。”
她推了谷雨時一把,生氣了,“你快起來。”
谷雨時看了烏竹一瞬,沒說什麽就起來了。
長傾趕忙在前頭引路,烏竹說:“不是著急麽,著急我們走那條小道,星君也是知道的吧?”
長傾看一眼谷雨時的神情,只見她也只是挑挑眉默許了。
“那就聽烏竹姑娘的。”長傾輕聲道。
三人拐去小路,今天在外頭的仙人是格外的少,能去的基本上都去大殿上了。不能去的……也就更加不會來這條小道。
除了她們,沒有人了。
“星君?”烏竹突然發現一路上前面的人都安靜的有些過分,就開口叫了一聲。
她有些緊張,聲音就帶了顫意。
前邊的長傾明顯聽出來了,卻沒理她,自顧自走著,背挺得很直。
烏竹心裡覺得不好,緊緊拉著谷雨時的袖子低聲道:“掌櫃的,怎麽有些不對……”
谷雨時停了下來,“長傾!”
她拉著烏竹停下來,皺眉看向前面的人,退了幾步拉開一段距離。
長傾沒轉過身,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卻帶了莫名的味道:“上神這麽喜歡這小仙子?都天劫了還這麽粗心大意,將自己元神出竅。”
烏竹驚道:“你不是天命星君!星君從來不叫我小仙子。”
“認不出我了嗎?”等那人轉過頭來,已經恢復了自己的樣貌,溫溫柔柔笑著看她,“小竹子。”
谷雨時臉上嚴肅起來,一把將烏竹拉進自己,眸中出現了一瞬的停滯。
“沒用的。”柳忘憂冷笑一聲,“專門為你而設,你的元神逃不開這道結界。”
她伸手一勾,一柄銀色長劍便出現在她手中。
“柳忘憂!”烏竹卻發現柳忘憂那柄劍不對勁,那劍氣直衝著谷雨時過來,而谷雨時卻一動也不動!
一股手勁把她拉過去,柳忘憂的聲音就擦過她的耳朵:“弑神劍,這次谷雨時可要吃些苦頭。”
抬眼正對上柳忘憂的眼睛——充斥著的情感極其矛盾,猶豫,決然,還有狠厲。烏竹想也不想揚手又驚又怒:“谷雨時!”
柳忘憂竟然沒抓住她,烏竹直直向谷雨時撲了過去——
“快走!”谷雨時悶哼一聲,一股仙氣將烏竹推到在地。這千鈞一發之間竟然谷雨時的雙手握住了弑神劍,鮮血往下落,她的額頭冷汗已經滲出,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那弑神劍直逼面門,離谷雨時不過一寸。
“聽見沒?谷雨時讓你走。”柳忘憂竟然是在笑,慢慢踱步過去。
“不要!”烏竹喉頭一股腥甜上湧,第一次看到谷雨時這麽吃虧的模樣,心裡就像被擰巴的疼。她的雙腳好像被下了封印一般如同有千斤重,竟然挪都挪不動。
“柳忘憂你住手,你住手!”柳忘憂的手已經握住了弑神劍,烏竹的聲音拔高,已經帶了哭腔,“你們魔界不就是想要我嗎,我跟你走,求求你放過谷雨時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柳忘憂聲音低沉,“小竹子……你不要怪我。”
“你會後悔的。”
谷雨時的仙氣在往外竄,卻突然開口說了這句話。柳忘憂對上那雙仍舊冷靜的眼睛,慢慢帶上一絲冷漠。
“對不住了。”
握劍的那雙手收緊,甚至覆蓋上右手,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將劍尖下移,對著谷雨時的心口猛地使勁——
不行。
不行……
不知道哪來的勁,烏竹咬牙摸到懷中陰陽鏡,死死捏住,全身迸發出醇厚仙氣,身影一晃就到了谷雨時的面前擋著。
呲——
鮮血濺出來,烏竹竟然沒覺得痛,心裡只有一種放松感。等到那弑神劍被發顫拔出的時候,她才意識模糊地看了後面一眼,卻被個人緊緊抓著抱在懷裡。
她頭上的發簪忽而有了一絲裂縫。
弑神劍用足了力道,竟然貫穿了烏竹的肩膀,扎入谷雨時的心口。
“放過她……”烏竹知道此時抱著自己的人是誰,“我跟你們走,放了她。”
耳邊已經有清風流動,顯然自己已經在被帶走的路上,烏竹隻覺得劇痛襲來,竟然抬不起任何力氣再去看一看谷雨時,頭一歪便昏死了過去。
柳忘憂垂下眼,看了那倒在地上的谷雨時一眼,別過眼去。
她看了看烏竹慘白的臉,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一隻手慢慢撫上她的肩膀上的傷口,終於什麽都沒說。帶著她消失在了雲層中。
而那原地結界中,按道理應該出不去的谷雨時的元神,在柳忘憂走後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殿之上。
今天確實是人最多的一次,但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鈺卿上神剛剛和天帝因為那個叫什麽烏竹的姑娘爭論過,如今進入白熱化拉鋸,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講話。
谷雨時的臉色也冷著,筆直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周圍的氣息冷的可怕。
伏凜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就看到外面有個人連滾帶爬跑進來,慌得和什麽一樣,他的怒聲馬上就出來了,呵道:“我不是說了!今天誰也不準到——”
大殿上來…
這句話沒說話,他已經愣住了。
同時傻眼的還有在座的各位仙家,唯二沒有驚到失去了自持的人除了谷雨時,就是那個俊秀版本的少年月老。
那宜人香氣伴隨著惱怒的聲音進來,威嚴的氣勢,震驚的心情,都讓不少人腳發軟準備跪地行禮。
那女子轉瞬直直進來,直接冷笑著到了伏凜的面前抓住了他的領子,那周身氣息竟把他頭戴的帝冕震個粉碎,珠子紛紛滾落聲音傳來,伏凜卻還沒回過神來。
“好你個伏凜,竟敢對我女兒下手!今天我不把你這雲霄寶殿掀了我今天真不叫姑念!”
那個滾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報信的小仙此時滾妥實了才後知後覺開口:“陛陛陛,陛下不不,不好了玄,玄玄玄玄鳥殿下帶著十萬精兵衝進來了……”
眾仙家都是倒吸一口氣,還用得著你說嗎?陛下都要被打了好嗎!
他的領子還沒被放下來,伏凜第一次如此失態,還是在所有的仙家面前如此失態,他看著面前連脾氣都沒什麽變化的故人,緩緩說:“你說什麽?”
伏凜說完了又感覺自己剛才好像沒講話,他覺得自己的領子被捏的更緊了,那雙銳利的眸子如今只剩下呆滯,又重複了一遍:“小念,你說什麽?誰女兒?”
眾仙都在,姑念可真是挑了個好時機。
谷雨時在後頭和月老對視了一眼,唇角微勾。就聽到上頭姑念冷哼一聲,一字一頓說:
“烏竹,她是我女兒。”
……
現在只怕是安靜地連一根針都聽得見。
“陛下,陛下!”外頭又傳來嗷嗷叫喊,“魔兵來犯,集結在萬山關,妖界鎮守的兵馬全都不在只怕等會兒就要衝上來了!”
還能在哪?
都被姑念帶上來要掀翻大殿了。
谷雨時心想,時間真是掐的剛剛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晚了,最近有點事。大家的評論我都會看的,可能回復的會有點晚,很抱歉。謝謝投雷的小天使們,你們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