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歲背著背包, 獨自一個人走在這陰森恐怖的校園裡,整座學校仿佛只有她的腳步聲在回蕩, 那些漆黑陰暗的角落,仿佛隱藏著不可預知的危險, 隨時都有可能將她吞噬,但她臉上的表情始終十分平靜, 腳步不疾不徐的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從教學樓上去,一口氣爬到頂層,長歲臉不紅氣不喘。
通往天台的鐵門已經被鎖死了, 長歲拿著從保安那裡拿來的鑰匙開了門,然後走上了天台。
這裡還遺留著之前那場法事的痕跡, 地上還有沒有燒乾淨的紙錢。
長歲抬頭, 今晚月明星稀,平靜無風,對她來說是有利的。
她踱步走到欄杆邊,站在這裡可以俯瞰校園, 昔日熱鬧燈火通明的學校此時寂靜如一座死城。
天台上沒有燈光,全靠月光照明,但長歲夜視能力極佳,視野清晰。
就在這時, 被她拿在手裡的對講機發出了聲音。
“小薑、小薑,我是林隊,你到樓頂了嗎?情況怎麽樣?收到回答、收到回答。”
長歲表情怪異的拿起對講機:“林隊長,我到樓頂了, 一切順利,不用擔心。”
坐在車裡的林隊長和嚴梵對視一眼,松了口氣,然後說道:“好的收到。注意安全。”
長歲按下通話鍵:“接下來我要全神貫注的施法,不能分心,不要再說話了,等我聯系。”
坐在車裡的林隊長和嚴梵聽完,再次默默地對視一眼。
兩個在自己的領域裡從來都是指導別人做事的男人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同一個信息。
……好像,又被嫌棄了。
林隊長頓了三秒才按下通話鍵:“收到,從現在開始我們會保持安靜,等你聯系我們。”
對講機響了。
裡頭傳來一聲冷淡的聲響。
“嗯。”
林隊長忍不住看向嚴梵:“……你到底是在哪裡找到她的?”
嚴梵淡淡的說:“是她找到我的。”
……
對講機終於安靜下來,長歲隨手把它放到地上,然後把背上的背包取下來放在地上,從裡面依次取出工具,不慌不忙的做著準備。
她取出一疊符紙擺在地上,閉眼捏訣念咒。
那疊符紙瞬時飛起,以長歲為中心迅速圍成一個圓,靜靜地懸浮在空中,等待指令,長歲睜眼,口中低喝:“去!”
那懸浮在半空中的符紙頓時四散開來,發出簌簌聲響,紛紛貼在天台水泥圍欄牆面的內側。
香爐插上特製的香,飄出來的煙量比一般的香要粗許多,微風輕拂,長歲面頰旁的發絲隨之浮動,那香飄出來的煙霧卻仿佛絲毫不受影響,筆直往上升去,升到長歲頭頂一米處,便像是撞到什麽東西,煙霧往四周散開,在長歲的頭頂上盤旋開來,緩緩形成一個霧罩。
若是此時這裡有他人在場,只怕會驚歎連連。
只可惜無人欣賞。
長歲司空見慣,隻忙著手上的動作。
厲鬼與惡鬼不同。
厲鬼比之惡鬼更凶,煞氣更重。
秦家地下室的林玉柔本也應該化作厲鬼,只是那座鎮魂陣太過厲害,幾十年如一日的運轉,將林玉柔身上的怨氣煞氣硬生生磨掉大半,好不容易等到能夠逃出地下室,卻還是只能挑一個身弱體恤的秦老太太下手,還不是直接動的手。
而今天的王玉婷,不僅死後化作厲鬼,更是連殺兩人,十七八歲的男孩子,正是陽氣重的時候,她卻能在離死亡之地那麽遠附身殺人,這種煞氣,能抵得過十個林玉柔。
那天在秦家地下室,長歲沒做什麽準備就下去了,要不是秦一川突然冒出來壞事,本應該當場就把林玉柔解決掉的。
今天為了王文婷,長歲卻是做足了準備。
她抬頭看了看天,然後拿出三張符紙,這三張符紙,每一張上面的符篆都不同。
“啪!”的一聲脆響,長歲雙手合十,左右手的六根手指交疊屈起,隻留下中指食指四根手指並攏,將這三張符紙夾在指間,她手腕一甩,那夾在她指間的三張符紙同時騰起火焰燃燒起來。
長歲曾經以為這是每個捉鬼師的必備技能。
直到她看到別的捉鬼師作法。
他們在作法前,都會先點上一根蠟燭,符紙都是用蠟燭引燃。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這是薑蘇獨有的秘技,目前為止,這世上只有薑蘇和她擁有這項技能。
擁有這項技能不僅僅是方便,也很能唬人。
普通人一看到她露出這手,立刻就能被震住。
不過這會兒無人欣賞驚歎。
符紙點燃後,長歲合上雙眼,口中念咒,蒼白的臉孔在火光跳躍下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口中最後一個詞念完,她睜開雙眼,騰起的火焰倒映在她漆黑的深眸中,妖異而又瑰麗。
燃燒的符紙被投入黑鼎。
香爐裡的香還在源源不斷的飄著煙霧。
長歲手裡捏一把符紙,耐心等著。
只見那煙霧飄著飄著,突然晃動扭曲了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攔腰撞了一下。
沒來得及恢復原狀,一陣陰風驟然刮過!
這陰風帶著一種刻骨的寒意,仿佛可以直接穿透皮膚進入骨髓。
好強的陰氣!
長歲的長發被風卷起,她眼神一冷。
緊接著,一團黑影驟然出現,以極快的速度席卷而來,直撲長歲面門!
長歲面無表情,毫不慌亂,手中捏著的那一把符紙,被她隨手拋向空中,雙手飛快結印。
那原本從空中無序飄落的符紙一瞬間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停止下墜,瞬間組合起來,二十多張符紙排列在空中,形成了一面牆,那黑影撲過來,重重衝撞在符紙上!
陰風從符紙與符紙之間的空隙撲過來,帶著寒意直撲到長歲臉上,刮過她面頰的時候,甚至有些鋒利的疼痛感,她散落的黑色長發被往後吹去,被陰風裹挾飛舞著。
長歲微眯著眼,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波動,雙手結印的姿勢一改,口中低喝:“困!”
那排列整齊的符紙驟然變化形狀,瞬時形成一個半圓向那團黑影裹去!
那團黑影反應極快,飛快後退,逃出了符紙的包圍圈。
然而符紙卻像是活物一般,很快變化形狀往那團黑影追去!
那團被濃重的怨氣和煞氣包裹著的黑影似乎是知道長歲的厲害,準備逃跑,然而就在它要飛出天台的時候,卻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你跑不掉的。”
長歲冷冷道。
圍欄的水泥牆面上,她事先布置好的符紙上,赤色的符篆在無聲散發出威力。
這個天台已經被她封住了。
進來容易出去難。
而此時那追它的符紙已經逼到近前,圍成一個半圓,把黑影困在了這半圓內,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王文婷,你含冤而死,死後化作厲鬼,雖是情有可原,可你已經殺了兩人,若是還不能盡早回頭,你將永世不得超生!”長歲雙手結印,面容凝重莊嚴如青山寺的佛像,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天台:“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王文婷,我可以為你超度,消除你身上的煞氣,這一世的恩怨憎恨便讓它了結在這一世……”
就在此時!
那團被困在符紙包圍圈的黑影卻仿佛是被她的話刺激到,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
長歲連耳膜都被刺痛,見勢不妙,結印的雙手變化姿勢:“困!”
那停滯下來的符紙頓時又活過來,立刻收緊包圍圈!
十幾張符紙齊刷刷地貼上了那團黑影,不斷收緊!
那團黑影外麵包裹著的怨氣被符紙觸碰到頓時瘋狂外湧!
厲鬼像是被烈日灼傷,開始劇烈掙扎!
長歲雙手結印,眼睛緊緊盯著那邊,面色凝重,不敢有絲毫放松。
隨著一陣陣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刺耳尖叫聲響起!那團被符紙壓縮到只有一半的黑影周身的怨氣驟然開始暴漲!
刺骨的陰氣形成陰風在天台亂竄,長歲一頭及腰的長發也被揚起,在風中肆意飛舞。
糟糕!困不住了!
長歲眉頭一皺。
只見厲鬼周身的怨氣狂湧!
而那些束縛著它的符紙瞬間都被彈了出來,失去控制,搖搖墜地。
厲鬼掙脫開符紙的束縛後,便閃電一般直直朝長歲衝來!
眼見那厲鬼就要撲到面前,長歲卻一步未退,站在香爐前,面色森冷,雙手飛快結印,口中低喝:“縛!”
化作人手的怨氣在掐住長歲的脖子前,硬生生的停住了。
一道看似輕飄飄的煙霧纏住了這條“手臂”,硬生生的拽著它,不讓它再往前分毫。
在長歲頭頂半空中聚集盤旋起來的煙霧,不知道什麽時候化作了繩索,一圈一圈纏住了這條怨氣凝成的手臂,並且以極快的速度把那一大團被怨氣包裹的黑影團團纏了起來。
厲鬼在其中拚命掙扎,怨氣劇烈翻湧,煞氣都湧了出來,但無論它怎麽掙扎,那看似無比脆弱的煙霧都緊緊地貼附在怨氣之上。
“你掙不脫的。”長歲輕聲說道,她說著,往前邁了一步,伸出右手,她的右手掌心,探入了那翻湧的怨氣之中——
她握住了那條冰涼的手臂,閉上雙眼。
和厲鬼的怨氣一起湧進她身體裡的,還有王文婷的記憶。
“婷婷,是媽媽對不住你,媽媽知道你一直都想去一中。”
“沒關系的媽媽,啟光中學的獎學金那麽高,我當然選擇去啟光中學啊,而且啟光中學的師資比一中還強呢,而且還有很多外教,正好我的英語是弱項,可以提升。”
“媽媽只希望你能夠和別人家的女兒一樣,開開心心的,不用那麽懂事,只知道為家裡人著想。”
“我沒有啊,媽媽,我從來沒有覺得我生在我們家有什麽不好,等我長大了,會越來越好的……”
…
“奶奶你看!這是啟光中學的校服,好看吧?”
“我家婷婷穿什麽都好看。”
“奶奶,你要長命百歲,等我長大以後掙了錢,你就可以享福了。”
“哎,好。”
…
“妹妹,這是姐姐給你買的裙子,喜不喜歡?”
“好喜歡!我最喜歡姐姐了!”
“奶奶年紀大了,姐姐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奶奶,多幫奶奶做點事知道嗎?”
“知道啦!我很乖的。”
…
“婷婷,最近在學校怎麽樣啊?生活費還有嗎?”
“挺好的爸爸,夠用了。”
“你別舍不得用錢,老板剛給爸爸漲了工資,你要是想吃什麽就買,別老把錢省下來給妹妹花。”
“我知道的,爸爸。”
“婷婷,是爸爸沒用,要不是爸爸欠那麽多錢……”
“爸爸,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是個很好的爸爸。”
“婷婷,你放心,爸爸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會送你上大學,讓你過好日子。”
“好。”
…
幸福的記憶仿佛只是瞬間。
怨氣裹挾著黑暗的記憶瘋狂湧進長歲的大腦裡。
排擠孤立她的同學,視而不見的老師。
排擠和孤立變成欺辱和暴力。
她被堵在廁所裡,被扇耳光,被撕扯,被迫下跪,被按在馬桶裡,強迫喝馬桶裡的水。
一張張冷漠的、猙獰的面孔…..
掙扎。
哭泣。
求饒。
都沒有用。
哪怕她向老師求助,得到的也只有變本加厲的報復。
而那些施暴者,沒有得到任何的懲罰。
她的希望和自尊被碾碎,從未感覺自己如此的弱小,如此的卑賤,可以任人欺凌,踐踏。
但她還可以忍受。
為了家人。
她必須忍受。
她日漸一日的沉默,乖順,逆來順受。
但是他們並沒有因為她“聽話”就放過她。
讓她徹底崩潰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同桌只是向她釋放了一點點的善意,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緊緊地握住了。
所以當同桌打電話讓她去男生宿舍找她的時候,她雖然猶豫掙扎過,但還是去了。
但是當她到了那裡的時候,她的同桌並不在那裡,而她被等候在那裡的魔鬼們拖進了那間地獄。
不僅僅是對□□的侵犯。
更是對她精神的徹底摧毀。
她感覺不到自己還是一個人,她像是一件沒有靈魂的物品,被他們肆無忌憚的□□。
他們無視她的痛苦,嬉笑著,把她綁在鐵架上。
有人笑嘻嘻的,用手機拍攝。
他們笑嘻嘻的威脅她,如果敢說出去,就讓她出名。
…….
月光下。
長歲的手伸在那一大團的深濃怨氣裡,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眉頭漸漸皺起,額頭上隱隱有冷汗滲出……
……
她報警了。
哪怕是他們那樣威脅她,她還是報警了。
她抱著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堅信著這世界上也許會有一絲正義。
可是......
“為什麽要去男生宿舍?”
“為什麽她叫你去你就去了?”
“你的同桌說是你自己找她要的宿舍號,而且還要叫她一起去,但是她拒絕了你。這是事實嗎?”
“還有人為你作證嗎?”
“你是自願的嗎?”
“他們是怎麽性侵你的?”
“他們的生殖器插入你的陰.道了嗎?”
“有沒有射.精?”
“吳子憂說你暗戀他,發生性關系是你自願的,而且和你發生性關系的人只有他。”
“你想要得到什麽?”
“你的體內沒有他們的jy。”
“你是不是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麽?”
“你先暫時休學吧,等精神狀態穩定了再繼續回來上學,我們不會放棄每一個學生的。”
“他們?警察都查不出證據,學校有什麽辦法呢?”
“你應該也不希望你的家人知道這件事吧。”
…….
“老師,婷婷在學校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要休學?”
“王文婷同學因為學習壓力太大,目前精神狀態有些不穩定,出於對她個人的身體情況考慮,所以學校建議她暫時休學,等她精神狀態穩定之後,學校還是很願意接受王文婷同學成為我們啟光中學的學生的,這一點您請放心。”
……
“…..婷婷,你在學校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奶奶。”
“……”
“姐姐,你怎麽了?你怎麽不笑也不說話了?”
“……”
“婷婷,你在學校發生什麽事了?告訴媽媽好嗎?你到底怎麽了?我的女兒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媽媽,姐姐哭了……”
“我的女兒,婷婷,你到底是怎麽了?”媽媽抱著她痛哭起來。
“……”
…….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啊?
為什麽他們能夠那麽肆無忌憚的傷害她,卻不用付出一點代價。
為什麽,她這個受害者被強製休學,那些加害者卻還在學校?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沒有人來幫幫她。
……
她好恨。
張耀華、魏志敏、盧文浩。
假裝和她做朋友,誘騙她去地獄的孟琦。
那些霸凌她的人。
對她的遭遇視而不見的老師。
冷漠旁觀的同學。
冷血無情的學校。
她好恨——
她好恨......
既然她活著的時候不能撼動他們,那就去死。
哪怕她的死亡只能給他們的人生蒙上一絲陰影。
如果這世上有鬼,那就讓她化作厲鬼!
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
長歲猛地睜開眼,松開了那條冰涼的手臂,臉色慘白,冷汗淋淋,胸口劇烈起伏,喘不過氣來,眼神裡殘留著痛苦。
強烈的憎恨和怨念在她的大腦裡衝撞,痛苦和絕望讓她的心臟都開始鈍痛。
纏繞著厲鬼的煙霧因為她的虛弱也變弱。
厲鬼周身的怨氣突然再次暴漲!猛地衝散了煙霧,不顧一切地衝向封印——
臉色蒼白的長歲雙手捏訣,嘴唇緊抿,然而在咒語出口的緊要關頭,突然,遲疑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間。
王文婷化作的厲鬼借著長歲對封印的掌控力變弱,衝破了封印,徹底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封印被衝破。
那些貼在水泥牆面的符紙紛紛墜落在地。
長歲看著那團黑影消失的方向,像是脫力一般,慢慢地坐倒在地上漆黑的煙灰中。
......
長歲出現在校門口的時候。
苦等了兩個小時的林隊長和嚴梵立刻開車門下車跑了過去。
兩人剛要出口問情況,話都衝到嘴邊了都咽了下去,心中暗暗心驚,長歲臉色蒼白,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白的像紙,連眼睫都低垂著,看著特別虛弱。
“小薑,你沒事吧?是不是受傷了?”林隊長關切的問道。
嚴梵也一臉擔心的看著長歲。
長歲緩緩搖頭:“我沒事。”
但她的臉色看起來卻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先上車吧。”嚴梵說著,把長歲手裡拎著的黑色背包接過去。
林隊長點了點頭。
兩人一左一右像是護送一樣,把長歲送上了車。
“先喝口水。”林隊長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來。
長歲抱著水瓶,喝了兩口,然後抱著水瓶出神。
林隊長和嚴梵雖然都很想知道情況怎麽樣,但是長歲這種狀況,兩人都不忍心問。
“先回酒店吧。”
嚴梵說。
“行,先回酒店。”林隊長說著發動了車子。
嚴梵轉過頭去看坐在後面的長歲:“你餓不餓?我看你晚上沒吃多少,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長歲搖頭:“我想睡覺。”
她現在很虛弱,王文婷的記憶裡摻雜的痛苦、絕望、交織著憎恨的情緒太強烈了,她沒有辦法那麽快就消化控制住。
林隊長放心不下,一直跟著嚴梵把她送到房間。
長歲什麽都沒說,進了房間就拖著步子往床邊走,然後往床上一倒就睡著了。
嚴梵把她的背包放到門口,走過去一看,就發現長歲已經睡著了。
林隊長也走過來,看著倒在床上已經睡著了的長歲,驚訝道:“睡著了?”
嚴梵點頭。
林隊長滿臉憂慮:“她這沒事兒吧?”
嚴梵搖了搖頭,看著長歲眉眼間也帶著幾分擔憂。
他之前幾次見長歲,她都是神采飛揚的,這是第一次見她這麽虛弱的樣子。
“也不知道她成功沒有。”林隊長說。
嚴梵也沒辦法判斷。
林隊長說:“你幫她把鞋給脫了吧,讓她睡得舒服點。”
嚴梵下意識說:“為什麽是我?”
林隊長一瞪眼,理直氣壯:“你跟她更熟啊。”
嚴梵:“……”
他默默走過去,把長歲腳上的鞋脫了,然後彎下腰,把鞋子整齊的擺在床側的地上,又拉過被子的一角,蓋住長歲的腹部。
“走吧。”林隊長說:“我們兩下去喝一杯去?”
嚴梵點頭。
兩個大男人放輕了腳步走了出去,連關門的動作都格外小心。
……
長歲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上嚴梵一起到酒店樓下的餐廳吃飯。
她像是一隻饕餮,瘋狂進食。
桌上的盤子都堆不下了,服務員來收了兩次盤子,別的桌的客人也頻頻側目。
長歲也不說話,就埋頭苦吃,抬起頭來也是為了喝口水,喝了水又繼續吃。
嚴梵看到她這麽大吃大喝,反倒是放心下來。
看來是沒什麽事了。
他也沒說話,自己吃完了就看著長歲吃。
就只是奇怪長歲吃的那麽多,肉都長哪兒去了。
今天天氣挺好,陽光從落地窗灑進餐廳,長歲蒼白的皮膚也慢慢染上了但暖色調,看著總算有了點氣色。
昨天那個樣子看著的確有點嚇人。
長歲總算填滿了那種空虛感,喝了口水,終於放下了筷子。
嚴梵暗暗地松了口氣。
長歲這一頓就吃掉了他小半個月的工資。
嚴梵問道:“你怎麽樣?睡一覺起來舒服些了嗎?”
長歲點了點頭:“嗯。沒事了。”
嚴梵問:“那昨天晚上……”
長歲眼神一暗:“讓她跑了。”
準確來說,是她把她放跑的。
如果她當時想攔,是一定能夠把她攔下來的,但就是一念之間,她把她放跑了。
嚴梵問: “那接下來怎麽辦?”
“再抓回來就是了。”長歲慢慢地喝了口水說:“我本來也沒答應說這一次就能抓住她。”
嚴梵有點擔心的看著她:“你還行嗎?”
昨天晚上長歲那個樣子實在讓人擔心。
長歲嘴角微微一翹:“要是我不行,就沒有人能行了。”
嚴梵看到她嘴角那個熟悉的笑容,頓時放下心來。
“能跟我說說昨晚的具體情況嗎?”他不禁有些好奇。
長歲輕描淡寫的說:“就是我低估了她。”
低估了她的怨氣和恨意。
更低估了她所遭受過的傷害和痛苦。
她昨晚接收到王文婷的那些記憶後,那些黑暗的情緒甚至有一瞬間讓她產生了要讓王文婷殺個痛快的念頭。
直到冷靜下來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文婷不能及時收手,等待她的會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為了人渣,賠上自己的生生世世,實在太不值得了。
長歲突然說:“我等會兒要去個地方,幫我叫林隊長吧。”
嚴梵問:“去哪兒?”
長歲說:“去找盧文浩。”
嚴梵:“盧文浩?是誰?”
長歲眼神一寒:“王文婷下一個要殺的人。”
張耀華、魏志敏、盧文浩。
再是那個誘騙她去男生宿舍的孟琦。
這是排在最前面的四個人。
今天晚上該輪到盧文浩了。
……
“你怎麽知道性侵她的人是誰的?”林隊長一邊開車一邊問後座的長歲。
這件事在啟光中學只有學校高層知道。
在內部是保密資料。
他也是在調查這起案子的時候才發現,王文婷雖然報了警,但是警方根本就沒立案。
什麽資料都沒有。
他都是費了一點周折才拿到的名單。
長歲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太麻煩,她望向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只是那個照片裡笑的文靜又柔軟的女孩兒再也沒有辦法感受到了。
見長歲回避了這個問題,林隊長也不再問了,專心開車。
……
張耀華和魏志敏接連自殺後,盧文浩就成了驚弓之鳥。
盧文浩的父母也怕,他們就盧文浩這麽一個獨生子。
張耀華和班主任的事情出了之後,有些傳聞出來,盧文浩就嚇得不輕。
先是盧文浩的媽媽立刻暫停了工作,寸步不離的守著他,出了魏志敏那件事情之後,連盧文浩的父親都暫停了工作回來,特別是他們知道了魏志敏的死法後,連睡都不敢睡了,夫妻兩每天晚上輪流守夜。
盧文浩不敢在房間睡,晚上就睡在客廳,燈整夜亮著,父母兩個一個陪著他在客廳睡,一個保持清醒守著他們。
但即便如此,盧文浩還是每晚都從噩夢中驚醒。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盧文浩瘦了十多斤,十八歲的男生,一臉的憔悴虛浮,眼睛裡都是紅血絲,眼下的黑眼圈顏色深的看著像是這半個月都沒睡過覺。
盧文浩的父母也是一臉憔悴疲憊。
顯然這些日子把他們折騰的不清。
林隊長向他們介紹完長歲的身份之後,一家三口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裡爆出驚人的光亮。
原本盧文浩的父親對鬼神之說是嗤之以鼻的,但是魏志敏出事後,他不信也信了。
張耀華他不了解。
但魏志敏是和盧文浩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很了解。
魏志敏絕對不是那種因為王文婷自殺就自己自殺謝罪的人,更何況還是割了自己生殖器的那種死法。
據魏志敏的父親說,當時魏志敏寫在鏡子上的字,也根本不是他的筆跡……
盧建峰就這麽一個兒子,從小就當個寶貝一樣養著,現在也慌了。
……
長歲讓林隊長和嚴梵留在車裡,她自己一個人進了盧家。
盧建峰一坐下就說道:“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她自己喜歡文浩,自願的,為什麽現在又是自殺,又是什麽附身殺人的……”
長歲冷冷地打斷了他:“盧先生是真的想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盧建峰一愣,都有點沒反應過來長歲是在說他。
畢竟還沒有誰這麽不客氣的和他說過話。
長歲這句話一出,坐在沙發上的盧文浩和他媽媽的臉色都有些變了。
盧建峰皺眉不悅道:“薑小姐什麽意思?”
長歲冷冷的看著他:“盧先生何必自欺欺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自願,也沒有喜歡,倒是盧文浩曾經跟王文婷表白過,被她以學習為重拒絕了。”她說著,看向盧文浩:“我沒說錯吧?”
盧文浩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盯著她,眼神裡流露出驚恐。
他跟王文婷表白的事只有張耀華和魏志敏知道,她怎麽會知道的?!
長歲漆黑冰冷的眼睛像是能窺見他內心深處最陰暗的角落,她盯著他,聲音冰冷:“是盧文浩和另外兩個人利用王文婷的善良把她騙到男生宿舍,輪.奸了她,他們甚至拍下了視頻威脅她,如果她說出去的話,他們會把視頻放到網上去。”
盧文浩驚恐萬狀的看著長歲。
他表白的事。
視頻的事。
都不可能有第五個人知道。
“薑小姐!”盧建峰一聲厲喝:“說話是要講證據的,小心禍從口出。”
盧文浩和盧太太都被這一聲厲喝嚇了一跳。
長歲卻十分淡定,她端起茶幾上的茶杯,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然後嘴角一翹,語氣輕松:“盧先生不用擔心,林隊長都被我留在了車裡,就是為了能暢所欲言。我剛才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我不是騙子。盧文浩和王文婷發生過的任何事情,我都知道,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吧?”長歲說著,看向盧文浩。
盧文浩不敢看她的眼睛,僵著臉點了點頭。
盧建峰聽了長歲的話,臉色也放緩了些,然後瞪了盧文浩一眼。
長蘇淡淡道:“現在我能繼續說了嗎?”
盧建峰乾咳了聲:“你繼續吧。”
盧太太卻猛地站起身來,神色痛苦,雙手緊緊握著,緩了兩秒才說:“我去洗手間。”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客廳。
盧文浩看著盧太太離開,露出了一個要哭不哭的表情,看起來頗為可憐。
長歲不緊不慢的抿了口茶,才放下茶杯:
“被他們威脅之後,王文婷還是鼓起勇氣報警了,但是結果,你們也知道了。”長歲嘴角掀起一抹譏諷的笑意,接著說道:“所以王文婷才會自殺,才會在死後化作厲鬼,附身殺人,先是張耀華,再是魏志敏,今天晚上就會輪到盧文浩。”
她那雙漆黑冰涼,沒有一絲情緒的眼睛盯著盧文浩,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盧文浩看著她的眼睛,額頭上滲出冷汗,突然,他從沙發上滑下來,跪了下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喜歡她,別人欺負她,我還幫過她,我還警告過那些人不要再欺負她……魏志敏當時說是嚇唬嚇唬她,我也不知道最後怎麽會變成那樣!真的,我都說了讓他不要拍視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我明明,明明很喜歡她……她怎麽會……怎麽會去死……”
盧文浩跪在地上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眼淚瘋狂湧出,從指縫中流出來。
長歲坐在沙發上,看著跪在地上捂面哭泣的盧文浩,眼神沒有一絲波瀾,她緩慢地開口,聲音輕而清晰,甚至還帶著一點莫名溫柔的意味:
“對啊。你是幫過她,她一直都記得,所以她在心裡一直都在偷偷地喜歡著你。”
盧文浩驀地渾身都僵住,猛地抬起頭看她,臉上爬滿了眼淚,還有眼淚從通紅的眼眶裡滑落,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長歲,能清楚的看到眼神裡的痛苦在凝聚,他不敢置信的紅著眼,聲音嘶啞:“你……你說什麽?”
長歲高高在上的看著他,眼神“憐憫”:“她拒絕你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她家庭貧困,你家境優越,而且她在學校被排擠,被霸凌,害怕會連累你,所以才會找借口拒絕你……”
盧文浩愣愣的看著她,瞳孔擴張開:“不可能……”他喃喃,臉色逐漸變得痛苦,喉嚨裡發出嘶吼:“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我不相信……我不信!怎麽可能.....”
盧文浩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瘋狂顫抖的雙手,精神已然崩潰:“我做了什麽?我做了什麽?!不可能......不可能.......”
盧太太聽到盧文浩痛苦的嘶吼,又衝了出來,她跑過來抱住盧文浩:“文浩!文浩你怎麽了文浩?!”
盧建峰終於察覺到不對了,他起身怒視長歲:“你到底是誰?你是來幹什麽的?!”
長歲翩然起身,嘴角牽起,眼裡卻毫無笑意:“來出一口惡氣。”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愛長歲!!!
(大聲告訴我!肥不肥!!!愛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