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歸沒理藏起來的眭子雋。她把被她打死的晏家的弩手的背包扒下來，將屍體一具具地往陰河裡扔。

　晏玥白的臉色青白交加，渾身都在顫，她低叫一聲：“小路大師——”話音沒落，就見到路無歸突然扭頭朝她看來，那眼神格外淒厲，讓她毫不懷疑自己再出一聲就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遊清微見到路無歸的法衣壞了。她默默地走到路無歸掉在地上的背包，準備把背包裡的法衣拿出來給路無歸換上。可她走到背後前時，瞬間愣住了，眼圈瞬間紅了。

　晏家的弩手動手時被路無歸背在背上的背包，此刻，貼身的那一面被箭扎得像個馬蜂窩似的，對應胸部位置的插進最多，密密麻麻的擠作一堆，這些箭沒進背包一大半，隻余下少部份尾端在外面。背包裡帶的裝雞血符水的保暖杯都被射破了，符水滲出背包流到地上。

　她打開背包，把裡面的東西往外取。

　保暖杯裡面的公雞血符水滲得滿背包都是，裡面的那些肉干也被扎透了，包裝袋破了，公雞血符水滲進肉干裡。路無歸背的符幾乎全部染上了公雞血符水，符墨化開，這些保命符全變成了廢紙。

　包裝袋破掉、封符壞掉的食物在陰路上根本就保存不了。

　遊清微把路無歸背包裡的東西全清出來，見到路無歸背的一百來斤物資全毀了，就連她放在內層的銅錢袋上都扎著箭，招魂鈴上出現在一個箭頭射出的凹痕，裂紋從凹痕處擴散開，她晃了晃，招魂鈴已經不響了。遊清微的眼睛都紅了，她哼笑一聲，說：“傳了好幾百年的法器，就這麽毀了。”

　陳禹看著那厚厚的一疊疊足有三四百張的符全化成了廢紙，嘴角都在抽。

　莫方拍拍晏玥白的背，說了句：“幸好小路大師沒大礙，她如果有閃失，我們全都得死在陰路。”

　人群中，有人低低地說了句：“即使有誤會，也不該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打死，他們沒死在鬼手上，倒死在了小路大師手上。”

　這聲音雖低，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陳禹大喝聲：“閉嘴！”

　在場的人紛紛朝四周望去，都沒有找到說話的那人。

　路無歸把晏家的弩手全給扔進陰河，又把自己的法器裝進遊清微的背包，看了眼跟著自己來陰路的人，說：“鬼殺人，很少自己動手，都是讓人自己殺自己。我不讓你們動手，就是怕你們被鬼迷眼，自相殘殺。我想著，我把鬼認出來，把混進我們人群裡的鬼一隻只打死，嚇住它們，它們就不敢再混進我們人群裡挑事。我說過，到了陰路，我發現有生面孔出現在隊伍裡，直接打死！自作主張、惹事生非的，打死！”她說完，又大喊聲：“眭子雋，你還在嗎？怎麽不出聲了？眭子雋！”

　鬼一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跑了！”

　鬼二的聲音又從另一個方向飄來：“沒逮住。”

　鬼三喊：“好狡猾。”

　路無歸把晏家那幾個弓、弩手的背包打來，把他們帶的食物和符封的水、藥、醫療包翻出來，對陳禹說：“陳禹，你找幾個人把這些東西都裝上。我帶的東西全沒了，要是找到錦塵道長他們，他們得靠這些東西救命。”她想了想，又說：“在陰路，最怕的不是遇到鬼，而是沒吃沒喝得不到陽氣補充。要是有人因為缺陽氣和食物死在陰路，你們找晏老頭算帳去。反正我帶的東西都沒了，沒法救你們了。”她走到遊清微身邊，又說了句：“遊清微，我怕我忘了，你記得提醒我回去後找晏老頭賠我的招魂鈴。”

　晏玥白已經冷靜下來，她聽得路無歸的話，唯有沉默。當時情況混亂，路無歸連看都不細看一眼，就對著腦袋上砸去，砸得人腦花四濺，一個接一個倒下，且倒下的都是身邊的生死兄弟，生死瞬間的事，有幾個人能把自己的生死和兄弟的生死交給……一個陌生人？

　她很清楚，她的手下向路無歸出手，這時候被打死也只能白死。

　陳禹把晏家幾個弓、弩手的東西分完，一行人又繼續前行。

　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鬼叫，那聲音叫得格外淒慘震得空氣都在顫抖，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隻相當厲害的鬼。然而，那聲淒厲的慘叫叫了一聲便戛然而止。

　路無歸朝著鬼叫聲傳來的方向望了眼，什麽都沒有看見，便繼續走。

　忽然，前方出現一個跪立的人影，那人低著頭筆直地跪在前面一動也不動。

　遊清微低喊聲：“小悶呆，前面像是有個人影。”

　路無歸“嗯”了聲，她凝神望去，沒有看到有鬼氣，也沒有看到有屍怪的煞看，似乎是一具普通的屍體。她放慢腳步朝著那屍體直去，對遊清微說了句：“我去看看，你留在原地。”她剛邁出步，突然感覺到身後有異，一回頭就見到原本該只有三十來人的隊伍突然變得浩浩蕩蕩的看不到盡頭。她大驚，習慣性地往胸前背包裡去摸符，摸了一個空之後才想起她背包裡的東西全讓晏家的弓、弩手毀了。她趕緊出聲提醒：“當心周圍的鬼。”

　隨時的人反應極快，在聽到路無歸叫聲的同時，已經朝身邊的人靠攏。這一靠攏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們的身邊多出許多認識和不認識的人。

　有人見到生面孔，二話不說，一刀子就捅了過去，緊跟著濕熱的鮮血噴濺出來，那陌生的面孔變成本該站在身邊的親友。

　陳禹大喝一聲：“都別亂！先自保，不要出手！”他喊不要出手，然而他們只有三十多個人，身邊則是數百隻鬼。

　人沒出手，鬼已經出手了，一群鬼衝上去就動手，逮住人就往鬼堆裡拉。

　上清宮的一個道士已經被拉到了鬼堆裡，一大群鬼撲上去把他埋到了鬼堆裡。他身旁的幾個道士見狀，提起劍就衝上去殺鬼救人，然後立即被鬼圍了。他們腳踏罡步、七星步揮動手裡的劍朝著身旁的鬼殺去，但卻越殺越多，環繞在他們身邊來回飛躥的鬼霧幾乎快把他們淹沒。

　旁邊的人見狀，趕緊衝上去支援鬼。

　這一動手，幾乎所有人都動了。

　人多，一起動手，瞬間變亂了。

　那最先被鬼撲倒的道士大喝一聲，爬起來，踏著七星步揮劍就朝站在遊清微旁邊的吳曉道殺了過去。吳曉道嚇得花容失色，飛快地後退，但那人的速度極快，幾乎瞬間殺到了吳曉道的面上，旁邊的遊清微一招烏龍擺尾把他踹倒在地上。那道士一個躍身跳起，念著斬鬼咒朝遊清微殺過去。他的劍很快，幾乎眨間的眼間就到了遊清微的面前。

　路無歸想都沒想，一個箭步衝過去，一尺子砸在了那道士的腦袋上。她再一回頭，就看到這些人打成一團，有些人朝鬼打去，還有些人把人當成鬼來殺，還有人被同伴追殺到實在沒法，只能把同伴給反殺了。

　刹那間，一隻又一隻鬼被法器打散成，一個又一個人的死傷在同伴的刀兵之下。

　一把刀從陳禹的身後橫切過去。

　陳禹聽到身後有聲音，回身一擋，手裡的桃木劍被當場削斷，那刀尖幾乎是貼著脖子削過去的。那人殺紅了眼，大喝一聲：“死！”跳起來一刀朝陳禹扎去！

　路無歸一個大步上前，“啪”地一聲，量天法尺砸在後腦杓上，那人當場沒了氣息。

　晏玥白與莫方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只有有人殺到跟前的時候兩人才出招擋開，不主動攻擊人。

　墨晴天大喊：“自衛，不要出擊。”說話間，鬼霧中突然衝出一個身穿大紅喜袍的少年，那少年探出鬼爪就朝她抓來。墨晴天抬手一把金粉灑出，打得大紅喜袍少年倒飛出去。她飛快結印，大喝：“臨、兵、鬥、者、皆、陣、前、行！”一道金光對著又一次撲到面前的鬼新郎曾玨打了過去。

　晏玥白、莫方認出那是鬼新郎曾玨，立即衝過去支援墨晴天。

　遊清微展開太極乾坤扇，破魔鎮邪符和太極圖不斷地打出去。

　路無歸提起量天法尺衝到人群中，對著偽裝成人的大鬼和穿著屍體的鬼砸去，有人被鬼迷了眼朝她殺來，她仍是直接一尺子打死。她看到四人穿著戲服的鬼衝了過來，掄起量天法尺就迎了過去。

　三道鬼影從旁邊掠了過來，直奔跟墨晴天、晏玥白、莫方纏鬥在一起的鬼新郎曾玨殺了過去。

　鬼新郎曾玨瞬間抽身遠去。

　鬼道三人並沒有去追鬼新郎曾玨，而是朝著八角鬼樓的四位鬼王殺過去。

　青衣若水見到鬼道三人以比鬼還快的速度撲過來，大叫一聲：“撤！”抽身即退。

　鬼新郎曾玨、鬼樓的四位鬼王一撤，那些鬼也都不見了。

　地上，留下十幾具屍體。

　陳禹摸了摸脖子，心有余悸。

　路無歸涼涼地說了句：“都看看地上的屍體是怎麽死的吧。”

　躺在地上的屍體全部都是死在刀兵鈍器上。

　來時，四十一個人，到現在隻過了一個多小時，活著的只有十七個。

　站著的人裡，有好幾個人手上的兵器還在滴血，包括路無歸手上的量天法尺。

　賈正經用袖子擦乾淨劍上的血，什麽都沒說。李楠拿刀發瘋地砍向江淳寧，他攔不住，隻好下狠手。

　鄭經仁說道：“小路大師，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路無歸說：“把死掉的人身上帶的東西分掉，繼續走。”

　墨晴天說：“我們只剩下這點人手了，再走下去，連通緝榜上的那幾天隻大鬼都擋不住。”

　路無歸說：“死的這些人，除了被我殺掉的那十個，沒一個是鬼殺的。”她說完，沉默了，什麽都沒說，轉身繼續朝著小楊村方向的陰井走去。

　鬼道三人一言不發，又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黑暗中。

　汪小濺問：“那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做什麽去？”

　路無歸拉著遊清微的手往前走，連頭都沒回一下。她走到那筆直地跪在前行路上的屍體前，低頭看去，見到這屍體的成色還挺新鮮的，應該死了沒兩天。

　吳曉道紅著眼睛，緊緊地跟在路無歸的身後。上清宮這次來了六個人，如今只剩下她一個。她一個師伯腳踏七星步突然殺到她的面前，要不是她退得快，遊清微及時踹了一腳把她師伯踹出去，她就沒命了。

　陳禹叫了聲：“走！”拉著江淳寧快步追上路無歸，說：“淳寧，跟緊小路。如果有鬼，用法術打。”

　江淳寧“嗯”地點頭應下，弱弱地說：“表哥，我沒符了，只能用劍了。”

　陳禹說：“那就跟緊小路，自保為主。”他剛才注意到主動朝人身上砍的那兩人，路無歸衝上去直接兩尺子打死了。活下來的，要麽是用法術攻擊打鬼還行、打在人身上沒什麽大礙的，要麽就是隻作自衛或者是在人殺到面前時還擊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