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忙著救人,夏顏希還在帳篷裡作法拔陰毒和屍氣,遊清微搬了張小凳子坐在院子裡等著。她坐了一會兒,突然發現路無歸不見了。
一般來說,路無歸去哪都會告訴她,她估計沒走遠,又起身找。
無心道長的道觀叫做鎮井觀,道觀並不大,分作前後院,只有無心道長一人住在這,屬於山野小道觀,面積並不大。
遊清微找完前院沒見到人,又找到後院,便聽到有剁菜的聲音響起,她順著聲音繞過去到了廚房,一眼見到路無歸正提著菜刀在那剁雞。廚房裡殺了好幾十雞堆在那沒人管。她看了眼大半夜跑來剁雞的路無歸,心說:“這要是來個膽子小的估計還得被你嚇著。”她的眼角余光瞥見灶孔處居然有火光,走過去一看,發現還在煮東西,她還聞到了米飯香。喝了兩天的符水,吃了兩天的肉干,聞到米飯香隻覺格外的香。
她詫異地看向路無歸,問:“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了?”她揭開鍋蓋見到鍋裡煮了一大鍋水和足有四五斤份量的米。她心說:“好吧,煮粥確實不需要任何難度。”只是用得著煮這麽多?
無心道長用的灶是農村的大土灶,她估計這鍋粥如果用桶來裝,至少能裝兩到三桶有余。
然而,她發現一件很驚悚的事——路無歸居然把剁好的兩大盆老公雞肉倒進煮粥的鍋裡,再加了兩塊薑就蓋上了鍋蓋一起煮,那水滿得都快溢出來了。
老公雞的肉燉三個小時都咬不動,還放這麽多煮在粥裡,能吃?估計連粥都不能吃!這燉了滿滿一大鍋不知道算是雞肉還是粥的東西,真不知道路無歸是打算去禍害誰。
遊清微撩起袖子自己上陣去做飯,不過,她跟路無歸比起來,她連生火都不會。她看到旁邊還有一個小爐子和蜂窩煤,於是把蜂窩煤放到灶裡面去引燃後填到小爐子裡,再指揮路無歸又清洗了一隻大公雞,剁碎後加兩塊薑一起放進鍋裡煲雞湯。
路無歸坐在灶堂的一尺高的矮長凳上往灶堂裡添劈得整整齊齊的木柴,燒火。
遊清微坐到路無歸的旁邊,湊到灶堂前烤著火。
六月初,天氣已經開始熱了。她此刻還穿著厚厚的登山裝,仍凍得手腳冰涼,烤著火,才覺暖和許多。
她倆一個燒著火,一個烤著火,遊清微竟覺無比踏實。
大概是這灶間暖和,她竟覺得此刻的氣氛都是暖的,安安靜靜地坐在這烤火。
路無歸起身,繞過遊清微,揭開大鍋旁的小鼎鍋蓋子,湊到鍋邊仔細看了看,見到水面上冒出騰騰熱氣,估計水溫夠熱了,又去提來大水桶,把水桶裡反覆地刷了刷以後才裝上熱水提到旁邊的洗澡間,又再去找了一個水桶提了桶冷水過去。她把這些都弄好,對遊清微說:“你洗洗。在地下呆這麽久,即使有聚陽符,身上陰沾著陰氣。”說話間,又把她到廚房間折來的洗乾淨的柳枝拿到洗澡間。她指著毛巾和香皂,說:“那個都是我找無心道長要的新毛巾和新香皂。你洗澡,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再用火烤,很快就幹了。”
遊清微的心頭一暖,笑道:“謝謝。”她起身到路無歸的身邊,摸摸路無歸的頭,說:“真賢惠。”
路無歸甜滋滋地一笑,催促道:“去洗澡,一會兒水涼了。”
遊清微去了洗澡間,把衣服脫下來遞給路無歸,說:“天熱了,外套不用洗了。”說完,把打底的t恤衫和登山褲遞給了路無歸。
路無歸說:“內衣,褲叉!”
遊清微的俏顏一紅,隻覺被噎了下,說:“我自己洗。”
路無歸說:“好吧。那我幫你烤。”
遊清微剛想說:“我自己烤。”隨即想著自己總不能光著到灶堂間烤內衣,說:“濕著穿。”
路無歸說:“會生病的,走完陰本來就陰氣重,再受寒,嫌命長才這麽乾。”
遊清微又被噎了下。她發現有時候路無歸說話真的挺氣人了。她用香皂把貼身的兩小件搓洗乾淨,雪白的胳膊從浴簾後伸出來,說:“給!”
路無歸接過去用力地擰乾水分,一直擰到有洗衣服的甩乾效果後這才架在灶台旁烘著。她又麻利地給遊清微把t恤和登山褲洗了,再用柳樹枝來回掃拭最大限度地清除掉陰氣,坐在灶間給遊清微烘衣服。
灶裡的火燒得很旺,熱氣騰騰的,衣服上的水氣很快蒸發,再加上登山服都屬於快乾型的,很快就烤幹了。
遊清微洗完澡,換上洗乾淨烤乾的衣服,渾身舒服。她想到一起走陰的那些人這會兒還在作法拔陰毒,不少人徘徊在生死邊緣搶救,自己卻在這悠然地洗澡一會兒還有雞湯喝,對比之下隻覺幸福滿滿。
廚房暖和,還有空地。
遊清微去把無心道長的竹涼椅搬到廚房,找了塊空地,閉上眼睡覺。
忽然,一陣陰風從門口吹了過來,遊清微瞬間驚醒,她“噌”地一下子坐起身,赫然見到鬼道三人濕身陰氣繚繞地出現在門口。
那人顯然也沒料到他們會在這,都愣了下。隨即三人用力一吸氣,歡喜地直奔灶台,待把鍋蓋一揭開,就看到鍋裡滿滿的一鍋粥不像粥、乾飯不像乾飯,熬爛的米混著老公雞肉滿鍋油膩膩的東西。
哥仨一起扭頭朝從躺椅上站起來的遊清微看去,又看看坐在灶堂間斜眼朝他們看來的路無歸,各自去拿了杓子、筷子默默地嘗了下味道,然後,各三分散來。一個往裡加鹽,一個去到外面的小菜地拔了點蔥和香菜,對著鍋裡一陣搗鼓,然後各盛一大碗,蹲在廚房裡大口開吃,活像餓了八百年沒吃飯似的。
鬥大的湯碗裝了滿滿的一碗公雞肉飯下肚,鬼一撫住胃滿足地長歎一聲,說:“本來想發筆小財,結果揀到一個和尚,被那些鬼王瘋了似的追殺一路,還有一隻魅妖,特難對付。”
遊清微的眸子一睜,問:“揀到一個和尚?”
鬼二說:“有像點是翌彌那禿驢。”他扭頭問鬼三:“是叫翌彌吧?”
鬼三說:“是他!”
遊清微驚喜地叫道:“翌彌大師還活著?”
鬼一說:“那禿驢一身降魔伏妖的本事,如果不是受了重傷,那群大鬼一起上都未必奈何得了他。”
鬼二說:“這回夠嗆!”
鬼三說:“要不是哥仨看著他當年放過哥仨一回,欠了他一筆人情,把辛苦保存下來保命的半截龍鱔給了他,估計他這回死定了。”他說完回頭看向路無歸,說:“小路,我看這裡的風水不錯,像是陰陽雙龍局,估摸著成色好的龍鱔不少,能給哥幾個逮幾條不?”
鬼二說:“地下好東西多,哥找到分你些。”
路無歸看看他們,說:“今天沒空,改天。”
鬼二說:“中!”
遊清微略作沉吟,問:“鬼叔,你們知道常三麽?常三,常三爺,好像跟李家的白刺蝟有點熟。”
鬼三詫異地說:“常三?丫不是被你爺爺斷掉蛇尾後就銷聲匿跡了麽?”
遊清微的眉頭一跳,心說:“有門!”她說:“你們知道常三的事。”
鬼一說:“常三,常天蟒,一條大蟒蛇精,黃泉路那口城隍井的動靜就是他弄出來的。李家的白刺蝟求情,你爺爺網開一面,沒殺它,斬了他的尾蛇,斷了他的道行,把他放了。怎麽,又鬧事了?”
遊清微說:“我懷疑在我家背後弄鬼的是常三。”她把通訊錄的事跟鬼道三人說了,說:“夏元仲招供,說柳三爺其實就是常三爺。”
鬼二說:“成,這事哥幾個幫你查查。”他扭頭對路無歸說:“小丫頭,三條龍鱔。”
路無歸沒應聲,朝遊清微看去。
遊清微點頭。
路無歸才“哦”了聲,說:“下回走陰的時候順便幫你們抓一抓。”
鬼道三人又一人吃了一大碗公雞肉飯,這才翻過牆院,走了。
遊清微見到外面一片漆黑,清晨的獨有的朝氣迎面撲來,知道天很快就要亮了。她看到旁邊的八仙桌上還擺著洗菜的大盆子,把菜盆洗了,盛上粥,端到前院。
她到前院的時候,有人已經做完法事從屋裡出來,他們聞到味就湊了過來。熬了一夜,早就又累又餓,見到堂堂遊大小姐居然親自下廚弄了吃的出來,紛紛拱手道謝,自發地去廚房拿了碗筷,又再裝了幾盆吃食端到膳堂,招呼眾人過來吃喝。
遊清微想著路無歸煮這麽多吃不完,估計那些熬夜做法事的人可能也餓了,稟著不浪費的精神給他們端出來,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居然狠刷了把好感度。
路無歸沒想那麽多,她想著要給遊清微烤衣服,順便給應陰陽做頓飯,怕火燒太大把鍋燒乾,因此就多放了些水,又看水太多,就又多放了些米,再看米不經熬,就又放了兩大盆雞肉,於是……好像不小心被遊清微端出去做了人情。
晏會長他們親自守在外面接應,除了忘了準備食物,別的一應俱全。活著從陰陽井出來的人命都保住了,因為許多人過於虛弱,又叫了救護車候在無心觀外,待做事做完,陰毒拔除就由救護車往醫院送。
夏顏希算是這撥人裡在陰路待得最久的人,即使最開始那幾天是在有法陣保護的夏記商鋪裡,但之後幾天遭的罪仍使得她的情況比別人嚴重得多。
天亮的時候,大家都出來了,應陰陽還帶著徒弟在忙著做法除屍氣。
別人能送醫院,夏顏希因著夏家的事,可不太好送醫院。夏顏希終究姓夏,這次大家損失這麽慘重,難保有人遷怒夏顏希做出點不好的事出來。因此,遊清微親自守在屋外等著,安排了醫師到她家去。
饒是如此,還是有人把夏顏希給攪進去,話裡的意思是說,夏家因為夏元仲被逮,已經難以保全了,懷疑夏顏希這舉動是刻意摘除自己,好讓她從夏家的拖累中摘出來,為夏家保存點力量,往後再作打算。夏顏希清白不清白,還需要查證了再說。即使夏家鬼市裡發生的事,也不能只聽夏顏希說什麽就是什麽,還得再查證的。
遊清微不知道說這話的人是誰,不過,能讓東萊先生和青山道長同時派人過來問遊清微要人,也就那幾位了。東萊先生負責管理妖靈這一塊的案子,青山道長管著人這一塊的案子。這是打算雙管齊下地查這事,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東萊先生和青山道長這會兒都忙,只派了得力的手下過來。
不過,即使是東萊先生和青山道長過來,遊清微都不打算放人的。她不願落個阻擾辦案的把柄給人,於是,轉身去請了錦塵道長過來。
錦塵道長親自給夏顏希作保,誰都沒有一個“不”字說,東萊先生和青山道長的人客客氣氣地應下,恭恭敬敬地告辭走人了。
路無歸托著下巴坐在旁邊的屋簷下,心說:“同樣是高級顧問,待遇怎麽就差這麽多呢?”她這麽大一個“大活人”坐在這,還是她把夏顏希背出來的,他們要逮夏顏希居然不問她的意見!路無歸心說:“有本事下回別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