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歸盤腿坐在副駕駛位上,她把螭龍八卦盤放回懷裡,茫然地看看四周的人,又再看看自己坐的地方,困惑地撓頭,有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她爬起來,又低頭看了圈,突然看到腳下的石子中有黑色的東西,趕緊給翻出來,發現是自己的背包。她的背包下面還壓著遊清微的背包。她記得她坐車的時候是抱在懷裡的,怎麽會埋在石子中……哎,不對!
路無歸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她心說:“遊清微呢?”趕緊去找遊清微。她一眼看到被扶到旁邊的遊清微,飛快地跑過去,見遊清微昏了過去,臉上、脖子上有好多細碎的傷口正流著血,有些傷口上還有碎玻璃渣。
路無歸小心地把細玻璃渣揪下來,她見遊清微的呼吸平穩,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又摸了摸遊清微的骨頭,見到骨頭也沒傷,體內還有一股蛟龍力順著經脈遊走,這才伸手去掐遊清微的人中,把遊清微掐醒。
龍師叔見到遊清微醒了,問:“清微,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傷到哪了?”
遊清微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反生了什麽事。她見路無歸沒事,又感覺到大白附在她的脊椎骨中,略微松了口氣。路無歸和大白雖然閱歷少、遇事不夠機變反應慢半拍,但勝在自身底子厚扛得住。
她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身上劃出許多小口子,沒什麽要緊的傷。她走到自己那被壓成廢鐵的車子前,撥開碎石,找到自己放在座椅旁的太極乾坤扇。她看了眼旁邊那輛大貨車,又再看了眼自己的座駕,面色略微沉了沉。
最近不太平,陳禹、季鎏君他們都加強了身邊的安保,她也料準了會有人向她動手,做足了準備,但還是沒料到對方居然會製造這麽大一場地車禍來害她。要不是有大白附在她身上,她這會兒早成了一灘爛肉。她不怕死,不代表她願意落得這樣的慘死。她冷著臉,走到那癱坐在地上的貨車司機旁邊,冷眼睨著他,說:“說吧,你的車為什麽會翻倒在我的車上。” 她的聲音不重,但那冷絲絲的語氣像在冰箱裡凍了好幾個月似的:“如果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旁邊扣下肇事司機的交警拿眼朝遊清微看去,很識趣地沒作聲。那車雖然報廢了,以他們眼力還是認得出那是什麽車,能開得起好幾百萬跑車、出門帶著十幾個保鏢的人,真不是他們這些小交警敢惹的。
貨車司機嚇得渾身哆嗦,說:“我……我沒……撞……是……是躲行人……有人……有人突然從旁邊衝出來,我下意識踩油門打方向盤避開……”
遊清微當時就在路口,還在這大貨車前面,因為路無歸和大白在那說有殺機,她對周圍的環境還特地留意過,根本就沒有看見行人,甚至連鬼影都沒有看見。她看見唐遠的車開到不遠處停下,因著車禍堵了路,他過不來,把車停下後,人邁開大步飛快地跑過來。
唐遠邁步狂奔衝過來,看到遊清微沒事,長長地松了口氣,說:“你沒事就行!”
遊清微看到唐遠的眼睛都紅了,笑道:“唐哥,我有大白護著,沒事。這是那肇事司機,好好查查他。我還得去趟協會。”
唐遠聽見遊清微吩咐他辦事,心頭大定,但仍是心有余悸。他接連幾個深呼吸,穩住情緒,點頭應下。他見遊清微的臉上、脖子上劃出很多口子,臉上、頸間、就連衣服上都沾著血,說:“先讓乾哥送你去醫院。”
遊清微說:“皮肉傷,不礙事。我的車毀了,你的車借我用用。”
唐遠見遊清微態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點頭。他摸車鑰匙,發現褲兜裡沒有,連摸好幾下,才想起剛才慌了神,車鑰匙還在車上,回頭看去,見到車門大敞開。他說:“鑰匙在車上。”
遊清微轉身到路無歸身邊,提起她和路無歸的背包,拍拍上面沾的灰,對唐遠說了句:“唐哥,那我們就先去協會了,這裡交給你處理。”招呼上龍師叔他們一聲,領著路無歸去到唐遠的車上。
她坐上車,手握在方向盤上,才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滿是淤青不說,還有一道道長短不一的血痕,手背上都是血。她一個深呼吸,壓住心頭的怒焰,這才朝路無歸看去,見到路無歸在失神地想著事。她喊了聲:“小悶呆。”
路無歸回頭看向遊清微,問:“遊清微,是誰要害你?是協會的人嗎?”
遊清微說:“說不好,太多人有嫌疑。”她說完,開車朝著協會去。
路無歸問:“你身上有好多傷口,還在流血,不去醫院麽?”
遊清微淡淡地說了句:“沒事。”跟個沒事人一樣開車朝著協會去。她身上的傷口不深,但傷口多,到處都是血,使得一向顯得懶散溫和的她憑添幾分煞氣。
路無歸覺得遊清微身上的氣息有點懾人。怎麽說吧,就是遊清微這會兒面色恢復得跟平時差不多了,可頂著滿臉滿脖子的血,有點像索命的厲鬼。但如果說是厲鬼吧,厲鬼沒遊清微這麽好看的。
對遊清微來說,因為路上的一場車禍就不去交辭呈了?因為這點皮肉傷就調頭去醫院?
有人要殺她,不外乎就是她礙著某些人、對某些人造成了威脅,她做的事對某些人造成了阻礙。
製造一場車禍,她受一點皮肉傷,就想把她攔下來?
因著路上的這場車禍,遊清微到協會的時候都快下午五點了。她頂著滿身血跡,捏著折扇,單肩斜挎著自己的背包,領著路無歸,慢慢悠悠地邁進了協會。
然而,落在協會裡的人眼裡則是遊副會長的額頭上、臉頰上、鼻子上、下巴上全是傷口,傷口的血流了滿臉,脖子上都讓血紅染紅了,衣服上到處都是斑駁的血痕,原本蔥嫩的手上也滿是血漬,然後,她捏著折扇,嘴角含笑地進了協會。
遊副會長這模樣,要是提把刀子進門,大家估計就詫異一回,遊副會長這樣什麽了?
她這模樣,再襯著嘴角的笑意和眼裡泛著的寒光,比鬼王駕到還恐怖!
協會裡的人、聽雨樓的工作人員見到遊清微紛紛避退,一個個即驚訝又困惑地看向她。
金沙三姐妹也協會也有幾天時間,跟協會的一些人也混熟了。有人看到她們,當即打聽遊副會長這是怎麽了。
金沙輕飄飄地回了句:“也沒什麽,我們老板來協會遞交辭呈,在路上被人截殺了一道,好幾十噸重的大貨車把她的車壓扁了壓成了廢鐵而已!”
苜塚憤憤地哼了聲,說:“就知道今天來協會交辭呈有人會下殺手,沒想到我們還沒到呢,就在路上動手了,太過份了!”
玖月補充一句:“就是,不講道理!哪有不讓退協會就殺人的道理!比醜八怪山神還霸道!”
跟在遊清微身後的路無歸突然停下步子,回頭看向玖月,問:“是協會裡的人要殺遊清微?”
一股可怕的氣息突然從路無歸身上冒了出來,嚇得玖月打了個哆嗦,說:“不是他們是誰?”
遊清微喊了聲:“玖月,別亂說話。”冷冷地掃視一圈四周,又對路無歸喊了聲:“小悶呆,我們是來交辭呈的。”她說完就見到路無歸把量天法尺從背包裡抽了出來,握在手上。她牽著路無歸的手,說:“稍安勿燥。”拉著路無歸的手朝茶茶走去。她探頭看了眼,見到茶廳裡沒人,又往二樓去,被告知晏會長不在。
遊清微往晏會長辦公室裡的沙發上一坐,對晏會長的秘書說:“沒關系,你跟晏會長說我等他。”她又說了句:“哦,對了,我帶了人過來,只等他一個小時,如果我一個小時後沒出去……”她的嘴角一挑,說:“協會只怕就得再多個強敵了。”不管今天製造這起車禍的是不是協會裡的人,協會總是逃不脫嫌疑的。
秘書看了眼遊清微,說了句:“稍等。”給遊清微和路無歸奉了茶,起身出去了。
金沙三姐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抬眼打量著晏會長的辦公室,還不時點評兩句:“一個會長的辦公室還沒我們老板的辦公室氣派。”
過了約有五六分鍾,東萊先生快步趕到了晏會長辦公室。她見到遊清微,長長地籲出口氣,說:“聽說你出車禍了。”她往沙發上一坐,把路無歸的茶水一口氣喝個底朝天,說:“最近可真不太平。陳禹遭截殺的案子還沒查清,你這又出事,昨晚夏顏希那邊也遭到襲擊。”
遊清微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沒吱聲。
東萊先生放下茶杯,說:“聽說你要退出協會?”
遊清微斜眼一挑,問:“東萊叔,你不會是晏老爺子請來的說客吧?”
東萊先生說:“順口問一句。我剛才趕去車禍現場,撲了個空,這才回來,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線索。畢竟你這一出車禍,一個副會長、一個高級顧問,我這裡總得查清楚是誰要殺你們。”
遊清微似笑非笑地說:“不外乎就是那幾個,要不,東萊先生用排除法?”
東萊先生豈能聽不出遊清微話裡藏針的意思,又哪能猜不到她在懷疑誰。她頭疼地揉著額頭,哀歎聲:“越來越亂了。”
晏老爺子帶著晏聽雨趕了過來。
晏老爺子聽說遊清微出了車禍,帶著一身血來協會,饒是他有心理準備,在門口看到遊清微滿臉血的樣子,也愣了下。他進門,說:“這是怎麽回事?傷到哪了?怎麽帶著傷還來協會!”滿臉關切地說:“趕緊去醫院。胡鬧!”又喊:“聽雨,快備車,送小遊去醫院。”他又語重心長地對遊清微說:“你爺爺就你這麽點血脈剩下,你得更加愛惜自己,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麽跟你爺爺交待。哎喲!”他又對東萊先生說,讓東萊先生務必把遊清微遇襲的事作為頭等大事來查。
遊清微慢慢起身,把背包裡的辭呈書放在晏老爺子的桌子上,說:“晏爺爺,我還沒有正式上任,這交接應該可以免了吧。”她的嘴角噙著笑,可這笑容襯著這渾身血的樣子,令人森然發寒。
晏會長見遊清微這模樣,哪能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他歎了口氣,轉身到書桌後坐下,看了遊清微遞給他的辭呈,說:“我已經看過錦塵道長和翌彌大師寫的信。清微,說句實話,我跟你爺爺那是一輩子的老交情,這協會還是我、他、夏老、老白、老季聯手創建的,你爺爺大半輩子的心血都在這裡。”
遊清微笑意盈盈地看著晏老,說:“如果我爺爺在這,他一定會跟我說,他的心血再重要也沒他孫女的命重要。對我來說,我爺爺的心血再重要,也沒我一家老小的命重要。晏爺爺,我今天差點點就讓載滿石子的大貨車壓成一灘爛肉。”她的聲音很輕,可襯著眼裡的寒光,渾身上下透出的寒意令人在這盛夏時季都生出幾分寒意。
晏聽雨坐在旁邊看著遊清微,對遊清微遭到截殺的事氣得咬牙切齒。本來遊清微搬出錦塵道長和翌彌大師要退協會的事就已經夠讓人頭疼,這次截殺的事更是在這事上澆了桶油。遊清微執意要退協會,今天這事不管是不是協會裡的人乾的,遊清微都能拿這做文章逼協會讓步。遊清微能滿身血地出現在協會,就已經說明一切。這鍋,必須不能背。晏聽雨說:“遊清微,即使你退了協會,你最多自立門戶,不會做出與協會為難的事。協會與你,仍可以繼續交好,甚至在必要時守望相助。截殺你,不管成沒成,協會都留不住你,這對協會是一個打擊。成了,對方少一個勁敵,不成,你跟協會撕破臉,更利於他們激發協會內部矛盾分而殲之。”
晏會長的手落在遊清微遞上來的辭呈書上,他若有所思地說:“小遊,你剛上任,沒什麽需要交接的。不過,遊家負責的地界有許多還是需要交接和分割。這麽大的事,牽一發,動全身,你再考慮考慮。如果是對協會有什麽不滿,你盡可以提。老實說,你這時候退協會,對協會是個相當大的損失。我們老了,協會應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他沉沉地歎了口氣,說:“副會長競選原本是想給年輕人一個機會,讓你們年輕人漸漸地把協會大梁挑起來,可沒想到,鬼市的事,會鬧到如此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你退協會,對妖靈協會和白家來說,都正中他們下懷。以你眼下的力量,只怕也很難跟他們抗衡。辭呈我先收下,你再考慮考慮,不著急,過陣子再給我答覆都行。”
路無歸抬起頭,說:“不考慮。你們總是挖坑給我們跳。”她扭頭看向晏會長,漆黑的眼眸黑得連絲光亮都不透,她一字一句地說:“誰要害遊清微,我就要誰死。”
晏會長看著路無歸那光都能吞沒的眼瞳,心頭一寒。他想起錦塵道長在信上給他的告誡,暗歎口氣。他的面色一緩,對遊清微說:“小遊,你退協會的事,我還得再和幾位理事再議一議。我盡量爭取把由你看管的地界交由你繼續看管。”
晏聽雨聞言看了眼她爺爺,沒作聲。
遊清微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那我先告辭了。”她又對東萊先生說:“東萊叔,我先走了。要是調查有進展,請告訴我一聲。”說完,拉著路無歸的手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