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跪完了!”時辰一到, 趙曜利落地竄起來跑進屋裡向許夕報告, 看他那一臉興高采烈的樣, 不像剛受了罰,倒像是立了功似的。
許夕頷首, 正要說什麽, 空氣中突然響起一聲明顯的“咕——”
趙曜俊臉一紅, 欲蓋彌彰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許夕了然的看他一眼, 指了指桌上的點心:“吃吧。”
趙曜連連搖頭:“不用不用,弟子不餓。”
實際上他快餓扁了,從早上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 方才一直緊張著還覺不著什麽,如今放松下來,隻覺得腸胃都糾結在一處, 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而桌上那幾隻白玉小碟裡盛著各式各樣精致的小食, 桂花糕、荷花酥、蜜,外形好看不說, 更是散發著一股誘人的甜香。趙曜嘴上說著不餓,眼神卻不由自主的往那瞟,一個控制不住, 還很沒出息的咽了下口水, 頓時臉更紅了。
許夕看著這少年真誠可愛的情態,實在沒憋住,輕輕翹了翹唇角。
趙曜看呆了。
他出身鄉間,大字不識幾個, 不知道那些酸儒文人會把這一幕形容成“寒冰乍破,春意拂過江南岸”,亦或是“如清風過嶺,似朗月入懷”,他只知道,師尊束著墨色長發、著一襲雪色長衫沉靜的坐在那裡,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就好看的像是畫中的神仙了,而他那麽一笑,就好像神仙突然活過來,從畫上走下來了一樣,簡直好看的要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了!
“吃吧。”許夕重複了一遍,向來冷淡若雪的音色裡染上了一絲暖意,“不必過分拘禮。”
趙曜直愣愣的盯著許夕回不過神來,聞言才連忙大力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起來,不一會兒便風卷殘雲般消滅個一乾二淨,抹了把嘴角上的糕點渣,不好意思地對著許夕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
真是傻的可愛啊。許夕在心裡評價,問:“飽了?”
趙曜連忙點頭。
許夕:“有一件事要告知予你。谷主將要在近三年入谷的所有新弟子中召開試劍大會,這是每三年一次的慣例。所有弟子將通過抽簽隨機選擇對手,經過數輪比試後,勝出的前三名將會獲得珍稀靈丹、靈藥作為獎勵,第一名更是可以獲得一把神兵。”
趙曜瞪大眼睛:“我……我也有資格參加?”
“你拜入我門下,是名正言順的景明谷弟子,自然可以參加。”
“可……”趙曜羞愧道,“弟子不會武功。您給我的那本心法,我也還沒學會……”
別說學會,事實上,趙曜連那本心法書上的字都不認識,每每只能對著上面寥寥幾幅圖畫大眼瞪小眼。
許夕:“你跟我來。”
趙曜連忙跟著許夕來到院子裡。許夕指了指一枚立著的石頭,道:“用盡全力,打一拳。”
趙曜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照做,扎了個馬步,“嘿哈”了一聲,一拳揮出打在石頭上。
石頭紋絲不動,趙曜靜止兩秒後,突然縮回拳頭瘋狂的上下甩動,疼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許夕:“……”
不對啊,主角光環哪去了??
他上前一步,捏住趙曜手腕一探,心中頓時明了。趙曜的天資毋庸置疑,體內靈力亦雄厚充沛,然而他還完全沒摸到修煉運氣的門檻,靈脈一片滯塞,簡言之便是傳說中的“任督二脈”還未打通。
示意趙曜跟自己回到房間,許夕指了指一張長榻:“上去,把衣服脫了。”
趙曜如遭雷劈,張大嘴巴:“啊!?”
許夕一個眼神淡淡掃過去,趙曜就不敢說話了,同手同腳地走過去爬上榻,紅著臉除去上衣,又要去脫褲子。
許夕:“……下面就不用了!”
趙曜停手:“哦哦!”
許夕頭疼的歎了一口氣,也上了榻,盤膝坐在趙曜身後,雙掌貼上少年後背。
十七歲的少年已將將長成,許是從小就乾農活的緣故,練出了一身硬朗結實的好身材,肩背挺直寬闊,皮膚是小麥色,泛著健康的光澤。被許夕冰涼的手掌貼上皮膚時,趙曜不知是被凍的還是怎地,抑製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沉心靜氣。”許夕提醒他。
趙曜不敢動了,但渾身肌肉仍繃的緊緊的,像塊鐵板。
許夕運功為他疏通靈脈,這個並不難,然而在這個過程中,許夕卻意外的有了一個心驚的發現——趙曜體內被下了蠱毒。
金絲蠱,人道“三寸金絲入心腑,大羅神仙也難回”,是一種極其惡毒的蠱,發作時猶如千萬金絲穿入心臟,能令中蠱者生生痛死。許夕在記憶中搜尋一圈,確定這蠱毒不是傅深雪的手筆,那恐怕便是殷明覺為了更好的控制趙曜,不知何時悄悄下在趙曜身上的。
傅深雪是杏林聖手,擅醫術,也擅製毒。他涉獵廣,對這種金絲蠱毒雖略有耳聞,但卻不知道具體解法。許夕試著用慣常的解毒方法拔出那金絲蠱,卻完全沒有效果,為了避免弄巧成拙,隻得暫時放棄。
“好了。”
趙曜終於松了一口氣似的,連忙穿上衣服蹦下地,活動了兩下,突然驚喜道:“師尊,我感覺身子好像輕了好多,但是渾身又好像有使不完的勁!”
許夕:“再去擊一次石頭。”
“是!”
趙曜飛奔出去,對著石頭打出一拳,這一拳幾乎達到了隔山打牛的效果,拳頭還沒碰到石頭,那塊大石便轟然碎裂,四散開來。
趙曜傻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拳頭,完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做的。
許夕緩緩走過來:“你天賦上佳,日後修習需更加勤勉,不可懈怠。同時需記住,這一身本領是用來祛惡揚善的,萬萬不可恃強凌弱、為非作歹。”
趙曜心潮澎湃,跪地大聲道:“弟子定謹遵師尊教誨!”
你最好是記住了。許夕心裡默默道,我可不想知道被挖心肝是什麽滋味……
三日後,試劍大會正式開始。
景明谷盛名在外,各大修仙世家鑽破腦袋紛紛將自己族中小輩送進來,希望他們能學到一身真本事,將來好振興發揚家族門派。景明谷也的確是人才輩出,每三年一次的試劍大會更是新弟子展露鋒芒的絕佳時機,然而任誰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屆的試劍大會上,最大的一匹黑馬居然那個鄉下來的土小子趙曜!
弟子拜入各大長老門下後,一般都會被師傅賜予武器,或刀或劍,或槍或戟。每屆比試雖叫試劍大會,但也並沒有規定弟子必須用劍,選擇何種武器,采用什麽樣的作戰方式,全憑個人擅長和習慣。
趙曜什麽也沒用。他隻用了一雙拳頭。
其他弟子還有或深厚扎實、或花裡胡哨的招式和戰鬥技巧,趙曜也沒有,之前的傅深雪什麽都沒教給過他,短短的幾天內,許夕也不可能讓他掌握什麽厲害的絕招,於是隻問他:“會打架嗎?”
“會。”
而且小時候經常打。為了和同村其他小孩搶一口吃的,甚至為了從野狗口中奪食,趙曜沒少挨過揍,當然也沒少揍過別人。
“那就用你打架的方式去打就好了。”
趙曜就去了。他的拳頭毫無章法,動作也笨重遲緩,總是在台下眾弟子大聲的嘲笑諷刺中一次又一次的被對手狠狠擊倒在地。可漸漸的,台下的人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們發現,無論被打倒多少次,那個叫趙曜的少年都會默不作聲的爬起來,咽下一口帶血的唾沫,繼續埋頭衝上去。
他沒有喊過一聲痛,認過一次輸。
他好像生生不息、怎麽碾也碾不死的野草,又像是初出茅廬,不知懼怕為何物的牛犢。無論對手是誰,無論對手比他強多少,他永遠不會害怕,也永遠不會退縮。
慢慢的,他的對手都倒下了。
而直到挺進前三甲,他仍站著。
“師尊!”這天傍晚,結束了一天的比試,趙曜一進落雪閣的大門就忍不住向許夕報喜,“我進入最後一輪決勝局了!”
他一隻眼睛腫著,一邊嘴角烏青,腿上也不知受了什麽傷,站都站不直了,只能一瘸一拐的走進來,偏偏臉上還笑的無比燦爛。
許夕看著少年,心尖輕輕一抽,第一次感到了心疼的情緒。
他向少年招手,聲音柔和:“過來,我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傻小子現在還是個惹人疼的崽崽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