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檸就讀的大學是t市科技大學。
他高考成績稀松平常, 被江父打通關系送進了沈暮所在的t科大,就是為了方便沈暮照顧他。結果還沒開學兩人就離婚了, 隨後沈暮出國,故學校裡沒有人知道兩人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關系。
江檸能順利讀到大三,全靠各科老師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沒有給他掛科。他很少來學校上課, 入學時出於新鮮在宿舍裡掛了個名,但一天也沒在裡面住過。
畢竟江小少爺的嬌氣程度堪比豌豆公主, 是萬萬不肯睡宿舍硬邦邦的木板床的。
許夕查了查江檸卡裡的兩位數余額,默默從酒店裡收拾起所剩不多的家當, 去了t大。
學校宿舍是四人間, 江檸的三個舍友一學期也就見過江檸幾面,此時見他拉著行李箱進來, 紛紛露出訝異的神色。
“江檸,你……怎麽回來了?”張大遠問。
“嗯, ”許夕笑笑, “以後我也要住宿舍了。”
幾人之前也隱約聽說過江檸家出事了, 此時都差不多猜到了江檸回來的原因,心裡都有些同情,想安慰幾句吧, 他們和江檸又不怎麽熟, 一時欲言又止,氣氛頗有些尷尬。
“我沒有腳臭,睡覺也不打呼嚕,”許夕說, “你們的表情可以不用那麽沉重。”
張大遠沒忍住樂出了聲,其他兩人也笑起來。
他們以前自覺和江檸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壓根沒什麽共同語言,也就沒怎麽深交過。現在一看,江檸這人好像還挺好相處的。
張大遠是宿舍裡年齡最大的,為人比較熱情,平時就好替別人操心,此時在腦海裡替許夕腦補了一場家破人亡的慘劇,頓時揪心的不行:“江檸,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可以和我說,雖然幫不上什麽大忙,但小事上還是沒問題的。”
“謝謝遠哥,確實有個事要麻煩你,”許夕問,“你有沒有咱學校的兼職群?”
“還真有幾個,”張大遠拿出手機把他拉進去,“你要去兼職啊?”
“嗯。”許夕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快沒錢吃飯了。”
張大遠一聽,一米八的大漢差點沒心酸的飆出淚來,麻利的給許夕轉了五百塊錢:“你先拿去用,有困難再和我說!”
“謝遠哥,”許夕誠懇道,“我很快就還你。”
——
現下是十二月,學校即將迎來期末檢測周,兼職群裡生意很是紅火:
“明天男子體側代跑1000米,有空的私我。”
“中外藝術鑒賞期末論文,4000字手寫,有接的嗎?”
“馬哲期末論文,6000字,教授會查重,要求不能複製粘貼,哪位勇士接一下?”
……
大學裡不乏懶人,大冬天迎著寒風去跑一千米,想想都令人絕望,一些平時不運動的宅男爬個樓都要喘半天,跑一千簡直要死人,體側一般查的不嚴,很多人就會花錢去請同學代跑。期末論文也是,特別是那種老師要求不得抄襲的科目,一千字都能憋死一群學渣,更別說五六千字了。找代寫並不是很貴,很多學生都願意花錢買個輕松。
許夕接了兩個論文作業,一個代跑,論文要求本周日之前完成,時間比較寬松。許夕先加了找代跑學生的微信,詢問清楚對方的班級姓名學號,和對方約定好了價格。
第二天許夕替那個叫周濤的男生去跑一千,學生太多,老師核查身份也只是大致看一眼,許夕順利蒙混過關,結果上了跑道才發現自己失策了。
他竟然忽視了一點,這不是他自己的身體,是江檸那個嬌貴小少爺的!江檸花天酒地這麽多年,不虛就不錯了,哪來的體力跑一千!
才跑了一圈許夕的呼吸就很困難了,雙腿沉重的像灌了沙子,喉嚨裡隱隱泛起血腥味。但為了避免不及格的慘烈下場,許夕大口喘著氣拚命邁開步子,跑完以後直接跪在了跑道上,一陣劇烈的頭暈惡心,差點給吐出來。
周濤就在一旁等著,此時跑過來看見許夕白的嚇人的臉,自己也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扶起來:“哥們兒,沒事吧!”
許夕緩了緩,勉強抬起一隻手擺了擺。
“我看你這體力好像還不如我呢,怎還來接代跑啊!”周濤哭笑不得,他倒是不追求成績,只要卡線及格就行了,見許夕此時慘烈的模樣,心裡反而可憐起對方來,“錢我已經給你轉過去了,以後你別再接代跑活了吧。”
“嗯,不跑了。”他累點倒沒什麽,但要是耽誤了人家的成績就不好了。
於是許夕專攻代寫,一口氣接了十幾篇論文作業,總算解了燃眉之急,很快把借的錢還給張大遠了。張大遠很吃驚:“這麽快?”
他本還以為江檸這種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從沒吃過苦的少爺根本不會做兼職,沒想到對方掙錢的速度還挺快!
“嗯,”許夕笑了笑,“我在麵包店找了份長期兼職,賺每個月的生活費足夠了。”
代寫論文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現下入帳快,期末過去以後就沒什麽生意了。許夕英語很好,本來想去當個中小學生家教,但t科大是名牌學校,英語專業的優秀學生很多,幾乎把附近的家教工作包了,而且江檸這個學渣連四級證書都沒有,人家也不肯用他。
許夕隻好退而在一家麵包咖啡店找了份兼職。一周值四天晚班,月薪一千。需要做的就是把每一種麵包的名字、口味、原料記清,方便給顧客介紹。下班關店前負責清掃,地面掃一次拖一次,再把垃圾倒掉,一天就完工了。
很多顧客都比較難伺候,好奇心特別強,在店裡來回轉上好幾圈,把所有品種的麵包都問了一遍,最後拿了包無糖切片麵包走了……對此,許夕從來沒有不耐煩的時候,即使最後顧客什麽都不買,他也會笑著對人家說慢走。他服務態度好,再加上江檸的外貌比較出色,店裡生意好了不少,老板為此很喜歡他,讓許夕每晚下班時把賣剩下的麵包帶回去,這樣正好可以當第二天的早餐。
不在麵包店打工的幾天晚上,許夕就會推著輛小車,在學生宿舍附近賣烤地瓜。
冬天天氣冷,很多學生下晚修回宿舍的路上聞到烤地瓜的香味,都會忍不住停下來買一個。烤地瓜按斤賣,小的三塊錢一個,大個頭的六塊錢一個,比學校外面賣的貴的多,但當代大學生普遍又懶又饞,也沒有精打細算過日子的概念,所以許夕的生意很紅火,一晚上最多的時候能賣出上百個,除去成本,一天就能有三四百的入帳。
有的學生以前認識江檸,忍不住用驚異的目光打量許夕,還有些人故意做出誇張的表情,大呼小叫的讓周圍同學都能聽見:“我的天,這不是江家大少嗎?怎麽擱這兒賣起烤地瓜來了?”
有些消息靈通的就會迅速把江家的事告訴不知道的同學,一傳十十傳百,以至於有好事兒的專程跑來圍觀。很多同學看許夕的眼神不免帶上了同情,當然,嘲諷和幸災樂禍的也不在少數。
許夕卻對各色目光通通免疫,隻忙著招呼買地瓜的客人。
錢才是最實在的東西,這是他很久以前就懂得的道理。
系統目睹短短幾天內江檸銀行卡裡的余額迅速漲成四位數,實在佩服的厲害:“你對這些事怎麽這麽熟悉啊?”
許夕笑笑:“我上大學的時候就是這麽過來的。”
有一段時間,他的情況不比江檸現在好多少。白天去做家教,晚上查資料代寫不同專業的論文到凌晨三四點,同時還要兼顧學業,累的眩暈惡心是經常的事。他那時也在學校賣過烤地瓜,由於念的是電影學院,裡面人際關系比普通學校更複雜,學生之間競爭激烈,許夕長的好成績好,嫉妒他的人比比皆是,沒少抓住這個機會嘲笑諷刺他。後來他賣地瓜的照片不知被誰傳到微博上,機緣巧合下小范圍紅了一把,被網友戲稱為“最帥地瓜小哥”,這下子更是戳痛了那些有紅眼病的人,紛紛罵他想紅想瘋了,是在借機作秀。
許夕雖然信奉到手的錢才是真理,但每天面對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聽著那些不中聽的流言,有時也會抑製不住的覺得疲累。只有一個人,每次遇到他在賣地瓜,都會過來買一個最大的,站在他身邊剝開皮,不顧燙的咬一口,其他的什麽也不談,隻笑著讚一句“嗯,好吃。”
每當那時候,許夕就覺得所有的苦和委屈,全都變得不值一提。
可如今想起來,不管是苦還是甜,都已經過去太久,以至於……恍若隔世了。
——
沈暮回國了。
事實證明,有能力的人在哪裡混的都不會差,他在國外進修的同時,和幾個大公司合作了一些項目,幾筆入帳都不是小數目,很快把欠款還清,手中積蓄比原來還要寬裕不少。
回國後,很多高校和企業都對他拋出了橄欖枝,t科大也把薪金待遇一提再提,希望他繼續回校任職。沈暮不像沈父,對在商場博弈不感興趣,於是選擇回了t科大,繼續在商學院擔任經濟學講師。
他在t科大一直是傳說一般的存在,畢竟如此年輕的高顏值教授一般隻存在於偶像劇裡。何況沈暮講課非常厲害,雖不像一些教授談吐幽默,卻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能把枯燥難懂的理論講的明白透徹,科目及格率一直很高。當年他離職的時候,商學院學生心都碎了,萬萬沒想到畢業之前居然還能等到他回來,一時間簡直喜極而泣,紛紛對經濟學表現出了極大的學習熱情,甚至外院也有很多學生聞名趕來湊熱鬧,連著幾天階梯教室裡都是人滿為患。
學院領導見狀,乾脆讓沈暮在報告廳開了一場講座,照舊是座無虛席,舉行的非常成功。
結束講座時已是下午六點了,冬季天黑的早,校園路上已經亮起了燈。
沈暮就是在距離報告廳不遠的一盞路燈下看到了江檸。
對方守著一個烤地瓜的大鐵爐,戴著棉帽和手套,在原地凍的直跺腳。紅薯的甜香在寒風中特別誘人,許多剛聽完報告的學生到飯點都正好餓了,此時看到有賣烤地瓜的,紛紛湧了上去。那人見有生意來了,立刻摘下手套露出笑臉,開始忙活起來。
沈暮沒什麽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心裡毫無波動。這位少爺大概是把能玩的都玩遍了,閑的太無聊,突發奇想來體會一把人間疾苦吧。
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沈暮都沒有興趣去了解。他不想再和這人扯上一點關系。
收回目光,沈暮緊了緊大衣領口,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我就靜靜等著你打臉。
沈暮:……我tm這都是誰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