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夕醒過來時,人已經在居安堂裡了。
小芮一直眼圈紅紅的守在一邊,見狀立刻驚喜連連的出去通報,不一會兒房間裡就人滿為患。
許夕醒來時已經沒事了,結果被眾人七嘴八舌的一番“慰問”聒噪的太陽穴疼,還是明允有眼力勁兒的以“方師弟需要靜養”為由將眾人趕了出去,自己留下匯報那日後來的情景。
當日,所幸喻華嚴等人來得及時,眾弟子無一人受傷。事後掌門罰殷楊閉門思過三月,又肯定了方漣危難時刻舍身保護同門的大義精神,下令恢復了方漣內門弟子的身份。
“恭喜方師弟。”明允誠心誠意道,“我們所有外門弟子也深感師弟救命之恩,師弟以後若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
“不謝。”許夕道,“你們也爭口氣,讓那些看不起你們的人都看看,你們能走到哪一步。”
明允嘴唇一動,沒說出話來,最後深深向許夕鞠了一躬。
和依依不舍的眾弟子告別後,許夕依令去拜見掌門。掌門先關心了他的身體,又大大褒獎鼓勵了他一番,許夕不卑不亢的應了,然後回了清風堂。
一路上遇到的內門弟子都偷偷看他。那日許夕的所作所為大家都看在眼裡,實在與印象中那個狠毒刻薄的黑心蓮大相徑庭,令眾人一時不知要用什麽態度對待他了。然而不管眾人看法如何,許夕依舊我行我素,身板永遠挺拔如竹,俊秀的臉上隱隱帶著些清高的傲氣。
“方師兄好像與從前有些不同了。”
“是呢,雖說還是很傲氣,但莫名的不像原先那樣惹人討厭了,氣度風華也更上一層。”
“喲,你不是動心了吧?”
“還說我,你方才不也在一直盯著他看?”
將竊竊私語聲落在身後,許夕回了自己的居處。一進院子,卻見一人影長身玉立於桂樹下,竟是喻華嚴。
許夕挑挑眉,沒好氣道:“你來乾嗎?”隨後想到這人那天好歹救了他們,猶豫再三後,別扭萬分道,“那天,謝了。”
後來他才知,暈倒後接住自己的正是喻華嚴。
嘖。我可真會摔。
“同門相護,應該的。”喻華嚴道,將一青色小瓷瓶遞過來:“一日三次塗在傷處,可助痊愈。”
許夕頗有些驚訝。他手臂上放血時劃的兩道口子自己都快忘了,喻華嚴居然還注意到了?
還親自跑腿送藥?
許夕後知後覺地調出好感度一看,驚訝的發現進度條居然到四十了。不過訝異過後他便釋然了,喻華嚴身為主角,三觀正的很,許夕這次的舉動應該是徹底得到了他的肯定,好感度才漲的那麽快。
“……多謝。”許夕接了瓷瓶,喻華嚴依舊惜字如金的點點頭,走了。
往後的幾日,許夕同眾內門弟子一起上課修習,待人雖稱不上和善,偶爾還會毒舌諷刺一把,但和原主那種尖酸刻薄的德行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遇到修習上有困難的弟子大著膽子過來討教,許夕把人家鄙視一頓後也會施以援手,寥寥數語便能令人茅塞頓開,一時之間成為眾弟子爭相討教的香餑餑。
“黑心蓮”的稱呼漸漸不再響起,如今的方漣在大家眼裡慢慢洗成了一朵傲嬌小白蓮,越來越討喜了!
這日,掌門將喻華嚴、許夕等十幾名修為較高的弟子叫到跟前,交給他們一個任務。
青雲門坐落於深山之中,卻並非與世隔絕、不問世事。山腳下有一坐小縣城,雖稱不上多麽富盛繁華,但因為位於交通要道,來往商人很多,城中百姓和這些過路客做些生意,賣些當地產物,倒也能衣食無憂,安居樂業。美中不足的是城中偶爾會有妖邪擾民,但大部分妖邪只是看著可怕,倒不會害人,所以招邪的人家一般請個道士做做法、驅驅邪就可以了。
然而最近,城裡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發生在城中縣令家。先是縣令夫人莫名身亡,隨後縣令家大公子又身遭不測,二人死法皆詭異可怖,不像常人所為,縣令於是將城中所有道士召集起來捉妖,可無一人能發現任何線索。
縣令急的焦頭爛額,還是幕僚提醒說,這事尋常道士解決不了,何不請那青雲門仙人來指點一二?
縣令恍然醒悟,連忙令親信帶著幾車豐厚的禮品來到青雲門,懇求掌門相助。掌門自不會坐視不理,退回了禮品,將此事交給了喻華嚴、許夕等幾位平日表現出色的弟子,命他們即刻下山解決此事,正好也可當作一次歷練。
接到命令時已是黃昏,但事關人命,眾人不敢耽誤,立刻下山,但趕到城外十幾裡地時天還是完全黑了。想來城門此時已經關閉,附近又正好有一戶農家,眾人便打算在此處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進城。
“請問,有人嗎?”一名弟子敲了敲院門,卻久久無人應答,便試探著輕輕推開了門。
入眼便是一棵灼灼燦爛的桃樹,比尋常桃樹高大的多,像一捧火紅的晚霞,花瓣晶瑩剔透,在夜晚裡瞧著能發光似的。桃樹後面是兩間簡陋的茅屋,黑燈瞎火的,喊了好幾聲也無人回應。
“這裡似乎無人居住,”先前敲門的弟子鄭凡松詢問道,“大師兄,我們便在這裡歇下吧?”
喻華嚴頷首,帶著眾人進了屋。點上油燈,才發現屋內和“家徒四壁”相差無幾,只有一床一幾,連個水壺都沒有,確實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然而屋內雖簡陋,卻很乾淨,並無陳年垢塵,讓人心裡舒服了很多。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沒那麽多講究,見地上無塵便紛紛席地打坐,閉目養神,打算就這麽湊活一晚上。
時間靜悄悄流逝,女弟子蕭楚楚打了個盹從短夢中醒過來,迷迷糊糊看見地上有什麽不對,醒醒神仔細一看,竟發現一大灘血正源源不斷的從門縫中滲進來,馬上就要流淌到他們打坐的這塊地方了。
她忍不住驚叫一聲,眾弟子立刻清醒過來,看到滿地血跡也是驚惶不已,紛紛抽出佩劍戒備起來。
“誰在身後!”一弟子突然覺得後頸發涼,出聲叱道,回頭卻只見一抹白影倏忽閃過。
“嘶——好癢!小心,腳下有東西!”
眾人聞聲忙低頭看去,除了蔓延過來的血跡,確實好似還有一些黑乎乎的東西爬過,待仔細看時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眾人被這些無形之物搞的心底發毛,畢竟看不見的對手才是最致命的。
“保持戒備,不可自亂陣腳。”喻華嚴出聲道。在眾人心生惶恐之際,只有他的臉色波瀾不驚,淡漠的聲音往日聽著令人拘謹膽怯,如今卻像一顆定心丸,令眾人瞬間穩下心來。
許夕在心中暗暗嘉許。不愧是青雲門首徒及繼任掌門人。這份處事不驚的穩重和卓越的領導力,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空中又有一道白影閃過,喻華嚴在白影出現的刹那連出三劍,凌厲的劍光編織成一道網,將那白影兜頭罩在其中。
只聽那團白影發出“嗷呀”一聲怪叫,摔在地上嘭的一聲現了原形,竟是個白白胖胖、穿著粉紅肚兜的男娃娃!
再一看,地上那些血跡、黑影白影之類全都不見了,原來竟都是障眼法!
娃娃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裡正含著一汪水,瞪著喻華嚴“嗷”一嗓子哭了起來:“壞人!嗚嗚嗚大壞人!”
分明是這胖娃娃嚇唬人在先,此時卻惡人先告狀,眾人不禁啼笑皆非。喻華嚴卻並未因這妖怪是個小孩子模樣而放松警惕,長劍直指娃娃眉心:“你是何妖?為何故弄玄虛?”
胖娃娃卻不答,兀自哭得傷心,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往肚兜上抹,看的喻華嚴皺起眉。他還待再問,許夕上前道:“我試試。”
喻華嚴看了他一眼,默默收回了佩劍。
“你是院裡那株桃樹吧。”許夕直接用了肯定句。
一語被人道破身份,胖娃娃瞪起圓溜溜的眼睛,顧不上哭了。
“你在守護著這間屋子?”許夕又問。
胖娃娃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你……你怎會知道!?”
看樣子方師兄竟都說對了?眾人也皆驚訝不已,豎起耳朵聽許夕解釋:“方才進來時就覺那桃樹有異。既然沒有人居住,無人照料的果樹怎會長的如此繁盛?何況你這肚兜的顏色和花紋都和那桃樹是一致的。”
“這間屋子也是,既久無人居,怎會如此乾淨?必是常常有人看護打掃。剛剛的幻象雖嚇人,卻只是故弄玄虛,可見施術者並不想害人,只是想將人趕出這間屋子而已。”
因他們是修行之人,才會選擇留下來破解幻象,若是普通人,早就被嚇跑了。
眾人聽的紛紛點頭。看樣子許夕是說對了,那桃樹妖氣鼓鼓的瞪著他,卻沒說出反駁的話。
“放心,我們沒有惡意。”許夕說,“只是趕路途徑此地,想歇歇腳而已,第二天一早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
見小樹妖依舊咬唇不語,許夕頓了頓,突然道:“這房子的主人,對你來說很重要?”
一聽這話,倔強的小樹妖突然就泄氣了,眼淚嘩啦啦再度流出,哽咽道:“這是我爺爺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