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好的那天, 沈暮一早開車來到福苑小區, 等了沒兩分鍾, 許夕就出來了, 還拎了一個大大的旅行箱。
沈暮幫他把旅行箱放到後備箱裡,上車後問:“不是說設備滑雪場都提供嗎?怎麽還帶了這麽多東西?”
“他們隻提供滑雪設備,咱們還得注意保暖。”許夕系上安全帶, 笑著解釋道,“我帶了兩套帽子、手套、圍巾, 還有一些暖寶寶。哦,滑雪還容易弄濕衣服,我裝了兩套以備替換,有一套大碼的, 沈先生可以穿。還帶了點吃的,滑雪比較消耗體力,巧克力可以補充能量。嗯, 還有感冒藥, 當然這個用不上最好……”
沈暮聽著身旁的人如數家珍的念叨著, 嘴角小幅度翹了一下,發動了車子。
沒想到這個粗心鬼,有一天也會變得這麽體貼細心。
……挺好的。
大約開了兩個多小時, 北山滑雪場到了。因是寒假,來滑雪的人不少,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來體驗這項運動,滿臉的興奮和新奇。許夕和沈暮憑票入場, 排隊領了滑雪板、雪鞋、雪杖、頭盔等裝備,便進入了雪場。
北部雪山景色壯美,蒼茫大地,銀裝素裹,白雪一望無垠,隆冬時節還有冰樹奇觀,美不勝收。滑雪場地也非常遼闊,有十幾條雪道,種類繁多,平緩或陡峭的斜坡都有,無論是新手還是老手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滑道。
許多滑雪新手都會花錢請專業教練來教,但許夕是絕對不會傻到破壞這個二人相處的機會的。他帶著沈暮來到一處平地,先做了一陣熱身運動,然後教給他基本的動作要領:“簡單來說,就是身體前壓、膝蓋彎曲、腳呈內八字,滑雪杖向後外側。”他一邊說,一邊做了示范,沈暮聰明,看一遍就能學個九成九,許夕笑著給他比了個讚,又教了他一些基本動作,諸如怎麽刹車,怎麽轉彎,尤其強調了摔倒時的動作:“一定要往兩側摔,一是可以保護頭部,另外不容易下滑,方便起身。”
理論到位後便開始實踐操作,許夕先帶著沈暮在平地上滑,他簡直比沈暮還緊張,每次一見沈暮身子不穩有摔倒的傾向,便忍不住張開手臂想去扶他,像極了一只看護小雞的老母雞,兩三次後,沈暮都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你不用這麽緊張。初學者哪有不摔的?我一個大男人,摔兩下又沒什麽。”
許夕想想也是,便乾脆讓沈暮放開膽子去滑,沈暮學的很快,臨近中午時已經滑的像模像樣了,中午在雪場餐廳吃過飯短暫休息後,下午他們又去挑戰了中級雪道,雖然摔了不少次,但也玩的非常開心,像沈暮這樣的萬年冰塊臉都忍不住笑場了好幾回,隻覺得是近年來心情最舒暢的一天。
一直到下午五點,瘋了一天的兩人終於交還設備離開了雪場,之前玩的時候太過興奮還感覺不到什麽,此時一停下來,隻覺得渾身酸疼,連腿都快抬不起來了。
“有點晚了,你也太累了,要不咱們今天就在這兒住下?”許夕征求沈暮的意見,“正好票裡包含住宿費。”
沈暮也不想再開兩個小時車回去,便應下來。旅館就建在雪場外圍,直線距離不足二百米,是一棟北歐風格的小樓,外觀很漂亮,觀景也好,站在房間能看到雪場和雪山。
許夕向前台出示門票,被旅館服務員熱情的帶到三樓的一個房間。房間不大,但乾淨衛生,布置也很溫馨,但有一個問題——只有一張床。
許夕也沒料到這種情況:“……不是雙人間?”
“先生,您票上包含的房間是大床房呢~”服務員小姑娘眼神在沈暮和許夕臉上來回轉了一圈,笑嘻嘻解釋。
許夕:“那我們換一間標間可以嗎?”
姑娘繼續抿著嘴笑:“不好意思先生,現在已經沒有空余房間啦,這裡的房間都是三天前就預訂好了的~”
許夕有些為難的看了沈暮一眼。
“那就這間吧。”沈暮說,“我看這附近也沒有其他賓館了。”
“好的,”小姑娘嘿嘿一笑,“祝兩位先生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說完利落的轉身跑了,還細心的帶上了門。
許夕:“……”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暮,怕對方不高興似的解釋道:“對不起沈先生,我也不知道房間是大床房,是我疏忽了……”
他頓了一下,保證道:“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沈暮好笑的看他:“就你這小身板,要做也是我對你做什麽吧。”
話說完,空氣突然安靜了。
我這是滑雪把腦子摔傻了吧,沈暮想,剛才說了句什麽??
許夕低下頭,細看臉頰好像有點發紅。
沈暮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凍了一天了,你先去洗澡吧。你洗完我洗。”
……不對,氣氛好像更奇怪了!
許夕小聲“哦”了一聲,躲躲閃閃不敢看他似的,打開行李箱拿出換洗衣物溜進了浴室。沈暮頭疼的按了按腦袋,打開電視,打電話叫了晚飯上來。
許夕洗好出來,沈暮放下遙控器,拿起睡衣:“我點了些吃的,挑你喜歡的吃點。困了就先睡。”
許夕乖乖點頭,沈暮便進了浴室。待他出來時,電視已經關上了,屋裡留了一盞昏暗的床頭燈,許夕裹著被子躺在大床一側,給沈暮留出了大半空間。
沈暮走過去,躺在另一半床上,蓋好了被子。
過了一會兒,旁邊那團被子動了動,許夕轉過身來看他,烏黑的眼睛眨了眨:“沈先生,你冷不冷?”
沈暮頓了一秒:“不冷。”
許夕“喔”了一聲:“我有點冷。”
沈暮不說話。
許夕繼續問:“沈先生,你可以抱抱我嗎?”
空氣一片安靜。
“江檸,”過了一會兒,沈暮說話了,語氣淡淡的,“不要得寸進尺。”
“……喔。”許夕癟了癟嘴,一副被凶了以後委屈巴巴的樣子,揪住被子轉過身去,在床邊縮成一團不動了。
沈暮:“……”
他看著那團鼓鼓的背影,心裡不禁有點忐忑:他剛剛說話是不是太凶了?
正猶豫著想叫他一聲,那團被子突然動了動,又轉過來了,那雙黑溜溜的眼睛依舊望著沈暮,可憐巴巴地問:“沈先生,那我可以抱抱你嗎?”
沈暮徹底敗了。
他伸出手,連帶著松軟的棉被,將許夕一把按進懷裡。
“沈……”
“別說話,”沈暮又用力把他往懷裡按了按,凶巴巴道,“睡覺。”
許夕乖乖閉嘴了,隔著被子用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滿意的睡了。
沈暮看著許夕的發頂,有點後悔把這家夥抱的這麽近。
他會不會聽到自己的心跳?
沈暮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許是四周□□靜,只有窗外寂寂的落雪,他居然能這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那麽熱烈,那麽有力,那麽……緊張。
就好像這麽多年來,他那不知被什麽封住的心臟終於活了過來,第一次開始跳動一樣。
他看著許夕頭頂凌亂的黑發,小心萬分的、以不會讓懷中這個狡猾的家夥察覺的力度,輕輕彎下頸,在一根發絲上吻了吻,然後閉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兩人吃過早飯後便驅車回了t市。
離年關越來越近,家家戶戶都忙了起來,沈暮這幾天也沒出門,一直幫著母親置辦年貨。以往過年大家都聚在沈奶奶家,今年沈奶奶在沈暮這裡,故大年三十這天,沈暮家裡熱鬧非凡,沈父還有沈二叔和小姑一家都來了,十幾口人熱熱鬧鬧的歡聚一堂。沈暮兩個小侄子還在上小學,活力充沛的熊孩子從這屋跑到那屋,嬉笑尖叫聲吵的人頭疼。沈暮這房子平日清冷的很,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不過也因此充滿了濃鬱的年味兒,讓人心裡很暖和。
晚上沈二叔掌杓,做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沈母和小姑、二嬸包餃子,沈暮本來也想幫忙,被幾個女人嫌棄的趕到一邊去了。兩個熊孩子趁機黏上來,一左一右扯著沈暮的胳膊:
“叔叔,陪我打遊戲吧!”
“叔叔叔叔,我要看動畫片!”
沈暮可不擅長應付小孩子,正焦頭爛額間,手機響了,他大大舒了一口氣,連忙借機逃離魔音包圍,跑到自己的臥室鎖上門,這才發現來電顯示是“江檸”。
他接起電話。
“沈先生,”剛一接通,那邊立刻傳來元氣滿滿的聲音,“新年快樂!”
不知怎麽,聽著這聲音,沈暮的心瞬間平靜下來,甚至帶了微微的愉悅:“新年快樂。”
“你吃飯了嗎?”那邊問。
“還沒,在包餃子,”沈暮問,“你呢?吃餃子了嗎?”
“吃了,我包的韭菜肉餡的,”對面嘿嘿一笑,“沈先生,你那邊聽著好熱鬧呀。”
沈暮回頭看了看。即使關上門,也關不住客廳裡的歡聲笑語,兩個侄子還惡作劇的挨個跑來“咚咚咚”敲他的房門,再嘻嘻哈哈的跑開。窗外不時有絢爛的煙花升空,“嘭”一聲在夜幕中炸成一朵朵五顏六色的璀璨。
沈暮突然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
江檸……現在是一個人待在出租屋嗎?
“沈先生,你先忙吧,”那邊估計是不好意思打擾沈暮和家人團聚,匆匆道,“明天再給你拜年!”
不等沈暮還想說什麽,對方已經把電話掛了。
沈暮看著黑下去的屏幕,微微皺眉,握緊了手機。
——
許夕掛了電話,把手機一扔,癱在沙發上。
廚房裡確實有拌好的韭菜肉餡,可和好面後,許夕卻突然沒有心情包了。
住在這一片小區的大都是外來打工者,過年全都回了家,此時從窗戶往外一看,黑漆漆一片,幾乎看不到幾家燈火。
周圍也安靜的過分,偶爾有煙花綻放的聲音,也是隔著一兩條街其他小區傳來的,隱隱兩聲後就再聽不清晰了。
雖然以往過年都是自己一個人,但許是太久沒有體會這種感覺了,特別是在第二個世界還曾萬分幸運地過了一個熱鬧團圓的年……許夕突然很不習慣,甚至覺得周圍的安靜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於是打開了電視。
他沒吃晚飯也沒覺得餓,只是嘴裡無聊,於是洗了個蘋果,一邊哢嚓哢嚓的啃,一邊縮在沙發上看春晚節目。
就這麽挨到了將近十二點,許夕依舊沒有一絲睡意。節目他其實也沒看進去多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發呆出神,待回過神來,節目裡的主持人已經在倒數秒了。
“十……九……八……七……”
許夕閑的無聊,也跟著電視裡數,“三……二……一……”
“咚咚咚。”
正好數到一時,門好像響了。
許夕一愣。幻聽吧?大半夜的,整棟樓都空了,誰來敲他的門?
“咚咚咚。”門又響了,比剛剛還急促有力。許夕心裡突然有點發毛,從沙發下來穿上拖鞋,踮著腳小心翼翼的走到門口,趴在貓眼上看了看。
……樓道照明燈壞了,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見。
門又鍥而不舍的響了,許夕心一橫,鼓起勇氣將門開了一條縫,悄悄探出頭去。
沈暮站在外面,不知怎的呼吸有點急促,好像一路跑過來似的,他的臉被冬夜凜冽的風吹的微微發紅,看見許夕呆呆的瞪大眼睛,忍不住笑起來。
“新年快樂,”他問,“能讓我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