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年前,天宿星的科技還沒有那麽發達,沒有發明手槍,出行也沒有代步用的飛行器,基本靠車和馬,薄玨繼在第一次出於玩心去馬場騎過馬後,第二次踩著馬鐙跨坐在了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
那個叫扶清的女人,是貓族唯一的女王爺,父親是能征善戰的親王,自小耳濡目染,不愛紅裝愛武裝,她父親死後,皇帝要撤銷他的爵位,扶清站了出來,在打仗方面表現出極高的天賦,以女子之身世襲了親王的爵位。
鹹城正是她的轄地。地產豐富、物資豐饒,依山傍水,有天然的屏險,皇帝把她分封到這裡是很有自己的打算的。
“閣下,請坐。”
“來人,奉茶。”
薄玨被當做上賓請到了會客廳,喝一口端上來的茶,口齒生香,余味不絕。她淡淡笑一聲:“好茶。”
就是跪坐著太不舒服了,她換了個姿勢,大馬金刀地往鋪好的絨毯上一坐。
扶清吩咐道:“把夏春冬雪叫來。”
沒一會兒,薄玨面前兩男兩女一字排開,垂著眼恭敬地等命令。
扶清解釋道:“這是我府裡最厲害的四兄妹,專長就是尋人,您妻子有什麽體貌特征,盡管告訴他們,不出一個月,他們必會給你一個肯定的答覆。”
薄玨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真誠直率,而且辦事效率這麽高,一到家就張羅著幫自己找人,就不怕自己是騙她的麽?看她一路走回來城裡百姓的反應,應該是個很受愛戴的人,這樣看來也不奇怪。
她便從坐席上走下來,站直了身子,比劃著張口一一道來:“比我要高兩公分,大概在一百七十八,黑色長發,差一點兒到腰。五官很英氣,冷冷的,不太愛笑。存在感很強,只要站在人群裡,很容易被注意到,不過她最近可能會刻意隱藏自己的蹤跡,對特別有存在感和特別沒有存在感的人,拜托你們都多注意一下。如果她穿著和我現在一樣的衣服,那就更是了。”
她從脖子上扯下來一個多邊形項墜,裡面有一張小小的趙清閣單人照,照片上的人眉眼尚有些青澀,還沒有完全長開,薄玨給他們四人一一傳看:“這是她少女時期的相片,她現在比那時候要好看一點,但總的來說沒多大變化,就照這個找吧。”
四人之一的夏開口道:“可否請大人將這……這樣物事借我們一用?”
“不行,這是我貼身的東西,不能隨便借人的。”
“大人誤會了,小人只是想借來臨摹幾幅畫像,這物事只有我四人看過,下面找人的人可是沒有參照的。”
“那需要多久?”
“半個時辰。”
“那好吧,”薄玨戀戀不舍地把項墜遞給了他,“半個時辰,一定要記得還給我。”
“請大人放心,半個時辰,只會早不會晚。”
扶清做了個手勢,道:“你們先下去吧。”
薄玨繼續回到自己的坐席上,茶葉不喝了,道:“既然閣下這麽爽快,那我也就懶得跟你客套了,你談之色變的天宿人究竟是怎麽樣一夥人?”
薄玨需要從她的回答中推算出自己穿過來的大概年份。
扶清道:“其實我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天宿人,只是聽外面的人說,他們徒手可與敵人械鬥,一蹦可以跳一層樓高,長了三個頭六隻手,大路上的國家都被他們滅掉好幾個了,傳得十分可怕。”
薄玨差點被“三頭六臂”逗笑,看來不管是古人還是今人,添油加醋的本事是一脈相承的。
“不過外面傳得再怎麽離譜我是不信的,三頭六臂的那哪能是人,說不定是天宿人故意虛張聲勢,製造恐慌,是為了讓我們不戰而敗而施的詭計。”
薄玨讚同的點頭:“嗯,你說得很有道理。”
不過我們的確不是人,她在心裡說道。
“我近日接到消息,說天宿人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貓族,一個月後,若是沒有您妻子的消息,閣下就快點離開這裡吧。”
“你剛才不是還說要讓我幫你們嗎?”
“方才是我唐突了,閣下與我素不相識,怎麽好將閣下拉進這趟可能會喪命的渾水之中。”
“什麽好處都沒有,那你還幫我找人?”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對你來說幫我找人是小事,對我來說幫你個忙也是小事,都是區區小事,你也不必掛在嘴邊上了。”薄玨拍了拍還要說話的扶清肩膀,說道,“也不要閣下閣下的了,我有名字,我叫薄玨。交個朋友。”
扶清奇怪道:“伯爵?”
薄玨道:“不是那個伯爵,是厚薄的薄,兩個玉那個玨。”
扶清笑道:“噢噢噢,知道了,有一點惹人誤會的名字。薄姑娘,一路勞頓,你肯定也累了,我帶你到東廂暫時休息一會兒,我會讓夏將項墜送到你房裡的。”
薄玨就此住進了豪華寬敞的大廂房,雕花床、梨花桌、彩瓷瓶,牆上掛著的字畫隨便一幅都是出自名家手筆,她雖然不大會欣賞,但是一眼也能看出來非同凡響。
嘖,要是能拿兩幅回去賣錢就好了。
她在這裡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閑來還有和她志趣頗為相投的扶清過來陪她聊天。趙清閣的情況卻比她不好了太多。她不是在海上醒過來的,而是在沙地裡。當時正是大風刮得最緊的時候,趙清閣昏在沙地裡蓋了滿頭滿臉的沙,醒的時候一張嘴,一口酸澀,差點讓沙子當場給活埋了。
風很大,她趴扶在地上,乾脆不動了,積攢體力。和薄玨遇到了相同的問題,她也沒有水。水在背包裡,背包放在貼肉的地方,她不能拿出來,拿出來別說喝了,連瓶子也一塊被卷走沒商量。
她順勢刨了個淺淺的坑,把自己的外套蓋在臉上,以免讓砂石進入口鼻腔。
傍晚的時候,風停了,趙清閣被沙子徹底埋了進去,她一隻手只剩下兩根手指在外面,艱難的刨開外面的沙土,整隻手鑽了出來,緊接著是胳膊,上身,最後手掌撐在地上,將兩條長腿拔了出來。站起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第一件事就是從背包裡找水喝,也是小口小口的抿,喉嚨裡有一絲清涼劃過,她就把水收了起來。沙漠裡,水向來是最珍貴的東西。她打開自己的終端,智能調節的時間顯示:現在是下午六點,離太陽下山還有四個小時。
趙清閣:“……”
四個小時,淡定如她,也不由得有一點腿發軟,她仰頭望著沒有半絲降溫跡象的夕陽,這樣的太陽曬下去,別說實打實的四個小時,就算把時間減半,也會嚴重脫水,而且……
趙清閣先是向東走了十裡,轉方向,向北走了十裡,一路上沒有碰到半塊綠洲,連海市蜃樓都沒有出現片刻,趙清閣期間喝了兩次水,加起來不到一口。
她找了個背風的三角形的沙堆,這邊的溫度要比對面太陽普照的地方要舒適得多,趙清閣偷得了短暫的休閑的時間,手習慣性地在胸前按了一下,摸到了,她又拿出來,對著項墜裡面的人看了一會兒,合上,重新塞回去。
大約是在十年前,薄玨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雙方雛態時期的照片,各弄了一個項墜把照片塞了進去,掛脖子上,睹物思人。他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經常會被分開,薄玨就想盡各種辦法讓她時時刻刻的都能經常響起自己,這便是其中一種法子。
終端上的羅盤針徹底轉瘋了,成了個永動陀螺。
趙清閣從天蒙蒙亮熬到了天黑,溫度急劇下降,剛才還散發著暖意的細沙馬上就變得冰寒入骨,她縮了縮手腳,再次從背包裡拿出來備用衣物,打算在沙漠裡度過一晚上。
長庚星掛在天上,分外的明亮,趙清閣找到了點枯枝,點起了柴火,披著自己的大衣抱腿坐著,跳躍的火光倒映在她淺灰色的瞳仁裡。
不知道在哪裡,不知道往何處去,她剛入特種連的時候就接觸過這樣的任務,要求所有執行任務的隊員必須擁有強大的體魄和心靈,所以對她來說這不算什麽。
她的思緒早就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有時候在想薄玨,有時候在想任務,柴火一根一根的添上去,添到後面沒有了,嗶波一聲火星炸開,漸漸地成為了一堆燃盡的死氣沉沉的黑炭。
趙清閣坐在地上,始終保持著抱腿而坐的姿勢,合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如水的月光下,一隻手慢慢從沙子裡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