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閣在受到重擊時，因為劇痛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瞳孔裡機械地倒映出薄玨匕首狠狠揮出的景象，她歪倒在牆壁，足足有半分鍾之久，視網膜神經才將看到的圖像和大腦聯系在一起。

　和薄玨纏鬥的是一個身量修長的男人，大約就是剛才她們聽到講話的天宿人，因為運動速度太快，沒辦法看清他的容貌。趙清閣偏了偏頭，頸間的酸痛讓她的意識無比清醒，拔出腰間的匕首猛然抽身而起。

　那人頭顱微微一偏，遊刃有余地躲過了這險而又險的一刺，緊接著一個迅速的飛踢，把趙清閣逼出五尺之外。薄玨緊張地看了她一眼，差點因為這一分神被那人拳風掃中，趙清閣後足抵地，停下了倒退的趨勢，手裡的魂晶一握，嗖的一聲就竄到了那人背後，匕首又是一記橫刺。那人側身躲避的同時還不忘兩拳分別打向薄玨和趙清閣的方向，兩人同時一退，卻又同時一進，反握匕首，一刀斬向他掃過來的手臂。

　那人悚然一驚，急忙抽手，匕首的刀鋒從在他健壯的手腕上留下了兩道淺淺的血痕。

　趙清閣這才看清這是個天宿人，而且是一名男性契主，漆黑的眼珠昭示著他的身份，他戰鬥素質強悍，受過專業的訓練，體格高大，發育完全。胡子拉碴，像是在外面流浪了很久。

　趙清閣停下手，將匕首橫在胸前，喝問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歪了歪頭，看著自己胳膊上的兩道傷口，黑黢黢的眸子斜瞥著她們，嘴角微勾，透出一股放肆的邪氣來，反問道：“天宿人？禦天的學生？”

　趙清閣不答，只是問：“你到底是誰？”

　“是你們祖宗！”那人低頭啐了一口，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弓身彈起，速度快得肉眼幾乎無法捕捉，手中不知何時居然舉起了一把長約四尺的冰刃。

　兩人的弦早就繃緊了，趙清閣手中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化出了一把相同的冰劍，冰劍倒轉，劍鋒一晃，自下而上牢牢地擋住了對方一劈而下的攻勢，然而那人力氣實在太大，卸去了攻勢，隨之而來的巨力卻沒辦法消弭，冰裂的聲音極輕地響起，趙清閣足下一輕，身子已然倒飛出去，薄玨趁機抬臂瞄準，朝那人開了一炮，緊接著利用瞬移穩穩地接住了趙清閣，再次撲了上去。

　一套動作一氣呵成，等那人再欺身上來的時候，趙清閣手裡已經換了一枚新魂晶，薄玨也開始了新一輪的掃射。那人祭起金屬盾牌，在密不透風的彈雨中穿行，轉眼間到了薄玨眼前，盾牌壓向薄玨頭頂。

　薄玨站在原地不動，看也沒看他，正好彈藥用盡，視若無睹地從口袋裡拿出一枚新魂晶。那人身後出現了一條黑色的人影，冰刃大開大合，當空劈下。

　眼睜睜看著薄玨朝他惋惜地笑，那人盾牌也只能轉攻為守，向後擋住了趙清閣全力一劈。

　與此同時一架新的重金機甲炮組裝在了薄玨手臂上，趙清閣再一次往後倒飛出去，薄玨原本是想用瞬移，卻突然想到要是趙清閣能到自己身邊就好了，她記起契主技能裡還有一個中級技能是契子召喚，顧名思義，就是一定距離內將契子召喚到自己身邊，不過炎櫻都沒用出來過，自己不知道能不能使出來。

　她下定決心在心裡默念，下一刻——

　趙清閣果真就到了自己懷裡。

　趙清閣：“？？？”

　薄玨激動的叫道：“啊啊啊啊啊！！！”

　趙清閣：“鬼叫什麽。”

　在給那人脖子上添上一道新傷後，薄玨又嘗試了一次，居然真的又用了出來。

　二人配合默契，原本製服那人就是時間問題，薄玨在飛快地掌握這項新技能後，更是如魚得水，趙清閣仿若遊魚一般貼著那人攻擊，薄玨在旁邊放冷槍，一旦看到趙清閣置於危險便將人撈回來。

　那人的攻勢明顯緩滯下來，兩人逮著了機會，猛然之間，一擁而上，一個攻上三路一個攻下三路，那人漸漸不敵，薄玨和趙清閣對視一眼，打算將她當場擒下，卻見那人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突然打了個呼嘯。

　原本破舊的院落裡傳來了響動，兩個人，整齊的腳步聲。

　二人一驚，那裡面竟然還有其他人？！

　那人來了救兵，便嘿嘿一笑，薄玨看向趙清閣，用心靈溝通道：要不要跑？一個人就這麽難對付了，再來兩個？

　趙清閣說：嗯，跑吧。

　她們還沒來得及好好毀一把自己的形象，便聽到一陣輕微的響動，二人以為是風吹，外面這人卻陡然色變，大喝一聲：“別出來，快跑！”

　薄玨和趙清閣一聽這話，好嘛，立馬不跑了，當即手腳麻利地把人摁在了地上。

　趙清閣說：“你把這人摁在這，我去追那兩個人。”

　薄玨說：“別。”

　“嗯？”趙清閣說，“我會小心的。”

　“不是，他們已經到了。”

　天空中一道一道的白光閃過，落在了倉皇逃走的兩人身邊，團團圍住，薄玨和趙清閣仔細一看，那些白光不是別的，竟是一架一架的軍用單人飛行器。

　趙清閣看向被自己膝蓋抵住背脊的男人，不由得猜測起來：這幾個人到底是什麽人？

　那十幾個戰士將另外兩位拷住扭送回去，三名軍官朝著這邊走過來了，一個少校，兩個少尉。他們衝著二人敬了個軍禮，詢問道：“這是逃犯，可以把他交給我們嗎？”

　“當然可以，”趙清閣緩緩地松開手，讓軍部的人接管，“可不可以問一下這個人犯了什麽罪？”

　少校笑了一下，說：“重罪。”

　趙清閣皺起眉，還是不再問了。

　原本安分下來的犯人卻突然暴起，一邊努力掙脫著束縛，一邊瘋瘋癲癲地大叫道：“你們這群人都被騙了！被騙了！還整天為自己沾沾自喜！你們都是怪物！一群沒有人性的怪物！毀了你們！毀了你們！”

　忽然又涕泗橫流，喃喃的說道：“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怪物。”

　他的臉龐在地上滾得一片灰塵，和著汗水流下來，眼珠泛著詭異的紅，更增加了他的可怖。

　他被牢牢控制住，還不斷地回頭衝著薄玨她們陰森地笑：“哈哈，毀了你們！都去死吧！”

　軍部的人來去如風，等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后，薄玨才摸了摸自己手臂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的雞皮疙瘩：“這個人精神有問題吧。”

　“嗯。”

　“你說，人為什麽會有善有惡呢，我們從同樣的能量倉出來，接受同樣的教育，為什麽最後會變成不同的人呢？”薄玨輕輕撞了一下正在出神的趙清閣的胳膊，“你在發什麽呆啊？”

　“嗯？”趙清閣回過神，“你說什麽？”

　薄玨深吸了一口氣：“我說，我們明明在同樣的能量倉裡孕育，接受同樣的教育，為什麽最後會變成不同的人？為什麽有了不同的追求。”

　她說著說著，不由得感歎起來：“人真的好神奇啊。”

　趙清閣隨口說道：“這很正常啊，就算是同批次生產的機器，也會有優有劣，不可能每一個都一樣對不對？機器能夠回爐重造，人的話——”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同批次生產的機器，有優有劣，所以機器需要回爐重造，機器的回爐重造是格式化、銷毀重塑，那麽人呢？如果人一出生就有優有劣，人會進行回爐重造嗎？

　——取心頭血是我們的本能，但是抗拒被人取血，則是更強大的本能，我們會為了取得對方心頭血，不惜以命相搏，為了征服對方，不擇手段。

　——或許你們覺得成人儀式十分殘酷，但是古時候的天宿人比我們還要慘烈百倍，他們的以命相搏就是真的以命相搏，輸的人不是失去尊嚴和自由，而是失去性命，每一代，相愛的人必須殺死對方才能發育。

　贏的人，獲得對方的所有力量成功發育，輸了的人，失去性命失去一切。靈魂重新回到燈塔，進行再一次的輪回，而淨化池，就像是一個格式化的場所。

　趙清閣試著把所有的東西聯系到一塊，他們在能量倉裡出生，在學校裡接受教育，在適當的時候進行成人儀式優勝劣汰，如果這是很多年前，是不是就是一場單純的自然選擇。像分批次的機器一樣，定時進行回爐重造。

　怎麽可能？她們是人啊，是擁有著人類複雜的感情，最忠誠勇敢的民族。

　一陣風吹過來，趙清閣後背猛然攀起一股涼意，為自己大膽的猜測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薄玨鼓著腮幫子，繼續往趙清閣臉上吹氣，冷不丁對上對方空洞的眼神，嚇得往後一退：“你怎麽了？”

　趙清閣陰森森地說：“是你一直在對我吹氣？”

　薄·作死·玨心裡打著鼓，說：“是、是啊，我看你一直不理我嘛。”

　“再吹要你好看！”趙清閣嚴厲地警告道，撇下她一個人快步走開。

　薄玨呆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你等等我啊。”

　趙清閣聽到她聲音走得更快了，她現在不想和薄玨說話。

　而懸在嗓子眼的那顆心終於落回去，趙清閣拍拍自己的胸口：靈魂之樹啊，真是嚇死了。

　她走了兩步，腳下騰空了，腰上還環著一雙手臂，薄玨自她身後把腦袋探了過來，一笑呲出一排小白牙：“我發現不打架契子召喚也可以用哎，我好厲害。”

　趙清閣非常緩慢、非常緩慢地扭過頭，目光陰沉地盯著她，凶狠得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薄玨咽了咽口水，確定不是深層次的生吞活剝，而是字面意義上的，“嘿嘿”乾笑了兩聲，屁都沒敢放一個，扔下人撒丫子就跑。

　“救命啊！謀殺親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