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意外還是刺殺,明達顯然都不準備留在東羽營裡了,當下便帶著受傷的唐昭回了京城,連帶著之後的巡視計劃也全部擱置。
明達走得匆忙,沒說什麽,但東羽將軍可不敢將這當做是小事——長公主遇刺,哪怕她本人並沒有受傷,也絕不可能是小事。更何況東羽將軍又不瞎,即便是唐昭剛跟來時他沒將那少年郎放在心上,可後來見著她以身相護,又見著長公主那般緊張,也就不難猜到兩人關系了。
說來長公主當年鍾情定國公世子,為他生下遺腹子不說,還足足守了十年,可見其癡情。如今好不容易又看中個郎君,卻偏偏傷在了他的營中……
東羽將軍想想都是頭大,不敢等長公主騰出手來問責,就先一步細查起來。從那個射箭的新手開始,到當時在射場中的所有人,再到新手的上峰、夥伴、故交,乃至於他入營之後稍有接觸的人,都被東羽將軍提溜出來查了個遍。
凡事做過,總有痕跡,尤其是軍營這種隨時都有眼睛盯著的地方。
東羽將軍對東羽營的控制力不低,這一點從東羽營的軍紀嚴明就可以看出來,因此當他真的下了狠心去查,陸陸續續倒真查出了些東西。
於是在明達還沒出手的時候,東羽營中便又遭遇了一番清洗,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唐旌運氣不錯,並沒有被牽連其中,依舊做著他的校尉,並且為即將娶親而沾沾自喜。但唐家得到這個消息後卻實在高興不起來,唐明東甚至氣得摔了茶盞,頭次有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四營之中並不好安插人手,經此一事除了剩下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唐旌,連個傳消息的探子都沒了。
等收拾好糟糕的情緒,唐明東才叫了唐旌來問:“當日長公主去東羽營巡視,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鬧得動靜那般大,還有那麽多將領說撤就撤了,營中都沒有反應嗎?”
東羽營中怎麽可能沒有反應?說一句風聲鶴唳都不為過!只不過唐旌自覺這事連累不到他這個小蝦米,因而也不十分上心,聞言答道:“就跟外面傳的一樣,殿下在營中險些遇刺受傷,將軍這才下令徹查,結果查著查著就成這樣了。”
唐明東聽著他語焉不詳的說辭,隻覺得腦門突突的疼,甚至有一種將底細衝著兒子和盤托出的衝動。不過衝動也只是衝動而已,唐明東也知道唐旌那性子藏不住話,否則早告訴他了。
深吸口氣,唐明東敲著桌案說道:“再仔細說說。”
唐旌不太樂意,不過還是將他知道的事都說了一遍——長公主遇刺的事,東羽營對外已經封鎖了消息,但對內倒是封鎖不完的。唐旌當時不在場,可也將事情知道得七七八八,尤其是他那堂弟舍身救下長公主的事,更是帶上了些桃色,在私下裡傳得沸沸揚揚。
說到這個唐旌就很不樂意了。他入東羽營小半年了,好不容易憑借著自身的優秀得了上峰的賞識才肯將女兒下嫁給他,結果唐昭扭頭卻跟長公主扯上了關系……
這堂弟就跟天生克他似的,自幼就搶了父親關注不說,出仕娶妻還要處處壓他一頭。饒是唐旌經過這半年歷練自覺長大了,這會兒也覺得心裡又苦又酸的,完全不想提起唐昭。
然而唐明東要問的就是這個,他處心積慮還折損了這麽多人手,要沒個收獲豈不是虧死?於是聽完唐旌的敘述後,他又詳細問起了當日細節。比如唐昭替長公主擋箭後,長公主是何反應?得知明達當時緊張甚至超過了震怒,他臉上這才露出一抹滿意來。
唐旌後知後覺也意識到了什麽,可是卻更酸了:“父親這意思,莫不是想讓七郎尚公主?可父親也別忘了,長公主對已故的宋世子也是情深義重。”
唐明東擺擺手,不以為意:“你都說已故了,一個死人還能妨礙什麽?”
唐旌想說什麽又懶得爭辯,最後到底是什麽也沒說。至於唐昭那邊他也沒上趕著去關心,畢竟人受傷之後還留在公主府裡養著,公主府的太醫總比唐家能請來的大夫厲害。
只是唐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沒過幾日長公主竟真入宮請了皇帝下旨,為她與唐昭賜了婚……別說唐旌了,就連唐明東這個暗地裡想要撮合兩人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弄懵了,因為事情的發展實在太快速也太順利。
順利得唐明東心裡都發虛,隱隱約約總覺得哪裡不對?
“你也太著急了,也不怕把要上鉤的魚都嚇跑了?!”唐昭面前攤開放著新鮮出爐的賜婚聖旨,有些無奈的看向對面神采飛揚的公主殿下。
明達與她隔案而坐,中間的案幾上正放著那道賜婚聖旨。她一手托腮,手肘正壓在攤開的聖旨上,也是渾不在意:“我覺得這樣就夠了,便是魚兒要跑,打草驚蛇至少也能逮著幾條蛇。”至於繼續布局等下去,她卻是不肯了,萬一再傷著唐昭她便只有心疼後悔的份兒。
唐昭哪裡看不出明達的心思?她抬手捂了捂受傷的肩膀,其實當日那一箭本就不是衝著兩人小命來的,她肩上那點皮肉傷也不過是堪堪見血的地步,實在不必緊張。
然而明達卻不這麽想,一見她捂傷口臉色都變了,起身著急道:“怎麽,傷口又疼了?”
唐昭搖搖頭,無奈道:“我是想說,傷口已經快好了。”
明達一聽就又坐了回去,沒好氣道:“哪有這麽快好,我又不是沒受過傷。”
說起受傷,明達在平梁那回遇刺受傷可比唐昭這嚴重多了,也養了許久,一直到回京前後才算是痊愈。只是傷口好是好了,卻也留了疤,到現在明達還在用著宮廷秘藥祛疤。不過現在唐昭也受傷了,明達不想她也留疤,於是用秘藥的人就變成了兩個。
半日前明達還親手幫唐昭上過藥,她傷勢如何明達再清楚不過。只是再輕淺的傷,落在相愛之人的眼中,也是能放大十倍來心疼的。
被人放在心上,尤其是被心上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其實挺好。而且現在賜婚的聖旨都下了,自然也沒有了緩一緩的余地,唐昭最後無奈道:“算了,我還是抽空回唐家一趟吧。”
明達皺眉,又伸手拉住她:“我不許。”
唐昭不語,只看著明達,眼中些許不讚同。
明達隻好說道:“如今多事之秋,與其放你回唐家,不如隨便他們猜去吧。如果唐家人真坐不住,自然會主動來尋你,你又何必現在回去與他們糾纏?”
講真,唐昭其實一點也不想回去唐家——唐明東心思莫測,薛氏也有著兩副面孔,不知內情的人如唐夫人和她那幾位表姐妹又是內宅那一套斤斤計較。唐昭感覺每次回去都會被所有人針對,實在不是什麽好的體驗,更別提這次鬧出這麽大風浪了。
唐昭最終被明達說服了,暫時以養傷的名義待在公主府裡,連休沐也沒回去唐家。不過休沐日到了,休沐放假的可不止唐昭,在紅楓書院讀書的小宋臻也回來了。
長公主得了聖旨賜婚的事鬧得不小,但書院本是讀書的地方,不說與世隔絕也當是清靜的。因此這幾日宋臻在書院讀書時,還沒聽說什麽,倒是離開書院很快就得知了這個消息。
有人在宋臻耳邊說著閑話,無非就是長公主再嫁,他的身份也會尷尬起來。
小宋臻沒什麽表示,回到公主府卻是直接去了明達寢殿尋她。
好巧不巧,小宋臻到時正撞見明達在跟唐昭撒嬌——這也不是他頭一次撞見這場面了,頭一次撞見時他被驚得自己撞了門框,如今雖然看著依舊別扭,但到底也算鎮定了。
行禮問安,小宋臻看著兩人便開門見山道:“阿娘,我聽說舅舅已經下聖旨賜婚了?”
明達剛才黏在唐昭身上的樣子被小宋臻瞧見了,這會兒也有些不自在,她迅速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正經模樣:“是,你舅舅三日前下的聖旨。”
小宋臻對上明達嚴肅的模樣,又踟躕了:“那,那……”
明達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麽了,卻不接話,只等著他自己開口。倒是唐昭對小孩兒更寬容些,見小宋臻那與明達相似的臉上滿是為難,便溫聲說道:“這事與你不會有多少影響,咱們之前如何相處,今後也會如何相處,阿臻別擔心。”
小宋臻聽完偷偷呼出口氣,心裡也踏實了大半。
他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一定要阿娘守著他過日子,否則年前他不會主動改口管唐昭叫“爹”。只是事到臨頭,小孩兒心裡多少還是沒底的——他被明達養得單純,但該明白的世道險惡也是明白的,尤其“人心易變”這四個字包含了太多。
但好在聖旨下了,唐昭的態度並沒有什麽改變,宋臻暫時也就放下了心。
許是見唐昭先開口了,也許是宋臻的神色太過直白,之前還不打算開口的明達這會兒卻是主動開口了:“阿臻,你在瞎擔心什麽?”
小宋臻聞言臉上一紅,
忙認錯道:“是我多慮了,阿娘你別生氣。”
明達沒有生氣,擺擺手反而給出個承諾:“不管是誰在你耳邊說了什麽,我現在可以許諾你一件事。這輩子我只會有你一個兒子,不會再有別的子嗣。如此你可能安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宋臻(瞎感動):阿娘為我許下這般諾言,果然還是最愛我了!
多年之後,宋臻(掀桌):騙鬼呢,你們倆倒是生個孩子出來給我瞧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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