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這一夜沒能休息好,前半夜睡不著,後半夜又被各種夢境所擾。
一會兒夢見前世,剛及笄的小公主紅著眼眶質問自己,為什麽要騙她。一會兒又夢見今生,風華正茂的長公主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肆意調戲逗弄。一會兒又有個聲音不停的質問自己,是不是宋庭,是不是唐昭?最後生生將她問醒了。
睜開眼,窗外已有微光灑落,原來天已經亮了。
唐昭擁被坐了起來,眼下帶著兩抹明顯的青黑。她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空白的腦海裡漸漸回憶起昨夜之事,以及那紛擾了半夜的夢境。
呆坐了一會兒,唐昭慢慢理清了思緒,冷靜下來之後的感受與昨晚全然不同——昨夜驟然被看破身份,她是心虛的,因為她始終記得自己騙了小公主。可冷靜下來想想,她前世把命都賠給明達了,早就不虧欠她什麽,那又為什麽還要心虛呢?!
甚至過分些的想,明達承認了宋臻的身份,不提她對曾經婚約的背棄,這小孩兒佔了她兒子的身份總是沒錯。細算起來,還是明達虧欠了自己。
大清早,唐昭理智分析了一波,心態穩了穩,就是想起宋臻還有些難過。
更讓人無奈的是,唐昭起身洗漱後沒多久,讓她難過的根源小宋臻就跑來尋她了。小孩兒今日休沐,一早陪著母親用過早膳後,便尋了過來。
小宋臻本意是來看看唐昭在自己家過得如何,結果一來就看見唐昭頂著兩個黑眼圈,當即關心道:“唐師兄昨夜是沒休息好嗎?”
唐昭此時再看他,心情別提有多複雜了——從前她還可以說服自己這小孩兒與明達沒有關系,因此平常心待她。可昨夜明達親口承認了這是她兒子,唐昭對宋臻的感情就瞬間複雜了起來。或許有那麽一點點愛屋及烏,但更多的還是酸澀與苦楚,讓人看見他就感覺傷心透了。
沒敢多看宋臻,怕自己忍不住流露出傷心厭惡之色,唐昭微微別開目光答道:“是有些沒睡好,大抵是剛搬來還有些不習慣。”
小宋臻一開始沒察覺異常,甚至作為公主府的小主人,他還出言安慰了唐昭幾句。可當他與唐昭說話,唐昭卻始終不肯看他,小宋臻也漸漸察覺出了異樣。他歪著頭有些不解的看向唐昭:“唐師兄今日好奇怪,我與你說話,你怎麽都不肯看我?”
他問得直白,唐昭卻敷衍道:“我沒休息好,低著頭會有些頭暈。”
小宋臻聞言不疑有他,就是想到自己這身高,有些懊惱的鼓了鼓臉頰。唐昭正好回頭看到了,又是一陣心酸,因為記憶中小公主也常這樣。
今日她大抵是沒那個平常心對待宋臻了。意識到這一點的唐昭很快尋借口下了逐客令,小孩兒倒是體貼的沒說什麽,只是他臨走前唐昭又道:“我如今也不在紅楓書院讀書了,下次見面你就別叫我師兄了,還是叫我長史吧。”
小宋臻便有些不解:“為何要改稱呼?叫長史不如叫師兄親切。”
唐昭才不想要什麽親切,她這會兒剛穩住的心態又有些不好了,隻覺得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宋臻。當下也不想解釋什麽,交代過後便直接將人送走了。
獨自在海棠苑待了小半日,晌午的時候唐昭決定出去散散心——放榜有幾日了,她還沒去紅楓書院謝過眾夫子,這時候正好可以去一趟。順便也要交代一下自己的打算,總不能不去讀書了,卻連個交代都沒有。還有那裡,今後兩人見面的次數不會多,抽空見一面也好。
拋開那些讓人糾結煩心的事,不想這麽快再次面對明達,唐昭其實還有許多事情可做,然後她就在做這些事的第一步被卡住了……
公主府的護衛攔在了大門口,一本正經對唐昭道:“殿下有令,長史今日不得出府。”
唐昭聞言隻覺一口氣憋在了心口,好不容易穩住脾氣問道:“為何?”
護衛覷她一眼,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搖頭道:“屬下不知,長史可去問公主。”
唐昭氣鼓鼓的,很想就這樣闖出去,可看看門口守衛的七八個甲士,再看看自己如今的小身板,到底只能選擇認命。
她一甩衣袖回去了,至於去尋明達質問,那自然是不可能。
與唐昭不同,明達這邊卻是一夜好眠,哪怕有做夢也盡是兩人少時歡喜的模樣。
一覺醒來,明達的心情便是不錯,直到早膳時見到宋臻,她才想到什麽稍稍收斂了歡喜——她昨晚為了刺激唐昭,明白告訴她宋臻是自己兒子,現在想來便是不妥了。因為唐昭如果真是宋庭的話,宋臻豈非明擺著是自己背叛她的證據?!
明達心裡將兩人的關系看得很明白,不是什麽兄長玩伴,她是真的喜歡宋庭。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誼,少年時芳心萌動的歡喜,那濃烈的情意至今也未曾稍減。
哪怕宋庭已逝,哪怕她瞞著自己女兒身的秘密,可交出去的一顆心哪那麽容易收回?
現在心上人重新回到自己身邊,自己卻有了個兒子,還是頂著心上人遺腹子名義的兒子,明達想想都知道唐昭有多糟心。尤其昨晚她還親口承認了!
越想越有些不安,明達抬手招來侍女,低聲吩咐了兩句。
侍女聽完吩咐略詫異,未曾多問便退下了,卻正是去大門吩咐不許唐昭外出的。
小宋臻對此毫無所覺,照常用過早膳,還與明達說:“阿娘,唐師兄剛來咱們府上,也不知住得習不習慣,我想去看看她。”
明達聞言下意識想將人攔下,可念頭一轉又沒說什麽,放任他去了。
小孩兒去了沒多久就又回來了,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明達見了都不用問他發生了何事,便能猜到唐昭果然是介懷的——她有些小高興,因為介懷就代表著在意。唐昭若真是事不關己,或者對自己只是兄妹之情,可沒理由介意宋臻的存在,該愛屋及烏才是。所以說這人從前果然只是嘴硬,事到臨頭卻是連命都可以給她的!
心中越發篤定唐昭便是宋庭,明達卻沒有再將人尋來逼問,怕逼得太緊把人逼急了。再說只要唐昭還在她府上沒跑,她倆自然有的是時間理清各種糾葛。
公主殿下耐心等了一上午,臨近中午時才聽到門前來報,說是唐昭被擋回去了。
明達松了口氣,怕唐昭是氣惱之下想走,午後還是主動將人召了過來。
唐昭這回再見明達,一臉的複雜已經不怎麽掩飾了,因為一夜思量後她已經明白,明達若是認定了什麽她再掩飾也沒有意義。於是她乾脆問道:“不知殿下尋我來何事?”
明達便抬手一指公文:“我尋長史來,自然是為了公務。”
她說得大義凜然,倒讓唐昭滿腹的心思都被噎了一下。等再看那堆滿案頭的公文奏疏,唐昭又不由得皺眉:“殿下這裡,每日都有這許多公務嗎?”
明達點點頭,其實這些也不全是要她事必躬親的,許多事務分派下去自有朝臣解決。只是如今主弱,兄妹倆也怕臣強,便想盡可能的將權力都握在掌心——不能事必躬親,至少也要做到心中有數,於是送來給明達過目的公文就尤其的多。
唐昭卻覺得有些過了,明達說到底也只是個公主而已:“我昨日便想問了,殿下何故處理這些,這些難道不該是陛下的事嗎?”
明達深深看她一眼,也沒瞞她:“陛下身體欠安,只能我來代勞。”
皇帝身體不好的事,唐昭重生之後就聽說過了,但她以為是市井之中多有誇張。可看如今這情形,皇帝的身體怕不只是她以為的那般,而是真的差了。
唐昭猶記得當年太子是如何的意氣風發,也難以想象他此時的病弱頹敗。
沉默了一陣,唐昭不再多問,上前說道:“那我便幫殿下一起,早些處理完這些吧。”
如此的若無其事,反倒讓明達有些措手不及——經歷過昨夜之事,尤其是宋臻的事,她以為即便沒有質問,兩人今日相見,唐昭也不該如此平靜的。
這平靜讓明達莫名有些慌張,等唐昭從她身邊經過事,她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除了這些,你便沒別的想與我說嗎?”
唐昭回頭看她:“殿下想讓我說什麽?質問你為何不許我離開嗎?”
明達這才覺出她是惱了,自覺軟下聲音:“我,我只是怕你不告而別……”
唐昭沒想過不告而別,雖然宋臻的事確實讓她傷心,但她奇異的沒有想過要離開。或許她是想要更多的解釋,也或許是單純的舍不得。
心裡忽然又生出幾分煩躁來,唐昭沒有解釋,反而掙脫了明達拉著她的手:“殿下如此,是打算關我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一年兩年?!”
明達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抿緊了唇,半晌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唐昭不看她,還在生著悶氣。然後便感覺衣袖被輕輕的一扯又一扯,又左右搖晃了兩下,漸漸地就有些氣不起來了——那是兩人少時的習慣。軟乎乎的小公主偶爾也會惹人生氣,她不好意思過來道歉,或者道歉沒用,就會用這種方式來撒嬌示好。
這法子幾乎百試百靈,現在似乎也沒能失效?
作者有話要說:唐昭不是一味的軟,她只是還沒擺正自己的位置,所以感覺勢弱。除此之外,她也是真對明達強硬不起來——自己寵大的媳婦,除了繼續寵著,還能讓她委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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