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一場驟雨,起初不過幾片烏雲,總以為下不了多久。結果這雨淅淅瀝瀝竟是下了大半日,直到天色將黑也沒見雨勢減小,也不知到底會下到何時。
華清寺的禪房裡,唐昭終於等到淋濕的衣裳晾乾,穿戴整齊後繞出屏風一看,便見明達還站在窗前看雨。神色怏怏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殿下這是在想什麽?”唐昭走了過去,站在明達身後開門見山的問道。
明達早聽見她的腳步聲,聞言也不覺意外:“我在看雨,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停。”
唐昭聞言也將目光放到了窗外,只見窗外大雨傾盆,雨幕連天,這雨一看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停的。她於是說道:“這時候了,且不說雨停不停,便是停了要出谷去,恐怕也得趁夜趕路。剛下了雨,山路也不好走,與其冒險趕路,不如便在寺中留宿一夜吧。”
明達聽了眉頭輕蹙,下意識便拒絕道:“如此恐有不妥,實在太過麻煩別人了。”
唐昭聞言沒覺得意外:“殿下不想與人糾纏,說的是普玄大師嗎?”
話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之前的是事了……
半下午時,唐昭和明達前來華清寺避雨,因著身上衣衫淋濕的緣故想請知客僧安排處廂房暫且休整。奈何華清寺近來香客眾多,寺中的廂房早就住滿了人,而就在知客僧想著開口婉拒的當口,突然現身與明達打招呼的,正是這位普玄大師。
普玄年近花甲,並非華清寺的僧人,卻是名聲遠揚的得道高僧,也是之前小二口中在華清寺掛單的大和尚。且不提他與明達如何認識,大和尚的出現總歸是幫了明達與唐昭——他將自己暫住的禪房讓給了二人,這才有唐昭更衣整理的余地,也免了一場麻煩。
此時明達說要走,不想給人添麻煩也正因為此。大和尚借屋子給她們是好心,總不好喧賓奪主,反倒讓對方今晚沒了休息的地方。
唐昭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不過讓她在意的是當時在偏殿裡,大和尚與明達打過招呼後,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不少時間。雖然出家人的目光很是和善,但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唐昭總覺得普玄的目光中滿含深意,讓她總有種被對方看穿了的感覺。
按理來說,唐昭這借屍還魂的人該是避著這些高僧的,可普玄與明達明顯認識。或許不止是認識,還有些不同尋常的交情,讓她莫名介懷。
想到這裡,唐昭不等明達開口說些什麽,便又問道:“說來殿下從前也不怎麽信神佛,怎麽會與普玄大師這樣的高僧認識?”
明達對於這個話題卻有些排斥,本能想要避開這個話題,對上唐昭探究的目光後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反常。於是逃避的話語到嘴邊頓了頓,她別開目光淡淡道:“只是少時偶然見過一面罷了。”說完又補了句:“這大和尚有些本事。”
唐昭看著明達,以她對明達的了解,自然能看出對方所言真假。不過這話對方說得不盡不實,唐昭聽了,一時半會兒也猜不到什麽。
兩人一時無話,禪房裡隻聞窗外雨聲淅瀝,時不時還有雷聲炸響。
正當此時,唐昭感覺腿上被什麽巴拉了一下。她低頭一看,就見腳邊毛茸茸一團,正是那蠢萌蠢萌的虎崽又巴拉了上來。小東西似乎有些怕打雷,正抱著唐昭的腿瑟瑟發抖。
眼見著房中氣氛不算太好,唐昭俯身便將小老虎抱了起來,隨手摸了摸老虎頭就遞給了明達:“這小東西不僅怕水,還怕打雷,你看它嚇的。”
明達懷裡被塞了隻虎崽,下意識便抬手將它抱住了。雖說這幾日她有些嫌棄小東西見異思遷,還盡會破壞氣氛,但弱小可憐的幼崽總是惹人憐的。更何況這毛茸茸的一團手感也十分好,明達順手擼了把毛,便又舍不得松開了。
虎崽這時候也很識趣,粗壯的小爪子一下子抱住明達的手臂,就再也不肯松開了。等窗外的雷聲再次響起,它又嚇得一抖,看上去真是可憐極了。
這一回唐昭難得沒因此吃醋,看了一會兒虎崽與明達互動,便又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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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之前的擔憂其實一點都沒錯,外間的雨太大,一時半會兒根本停不下來。直到暮色將沉,雨勢也不過減弱些許,尚看不出何時能停。
到了晚膳時間,華清寺的僧人倒是主動送來了晚膳,是幾樣素齋。
唐昭接過道了謝,主動問起外面情形:“今日這雨是停不下來了,不知外間避雨的遊人如何,貴寺可能安置?”事實上除了二人,隨行眾人也都還在偏殿避雨。
送飯的小和尚聞言合十道:“施主放心,小寺雖然屋舍有限,但之前入住廂房的施主們也都是良善之人。今日事出突然,避雨的施主無法下山,廂房已經盡量騰出來了,暫且安置應當不成問題。膳房也準備了齋飯,不會讓大家餓著的。”
唐昭聞言放心了些,又聽小和尚說道:“普玄師父說了,這禪房暫且讓與兩位施主,兩位施主也不必掛心,盡管放心住便是了。”
話說到這份上,唐昭也就不說什麽了,客客氣氣送走了小和尚。
明達和唐昭也不是挑嘴的人,更不是看不懂情況,因此一頓齋飯吃得也算滿足。倒是可憐了虎崽,寺廟裡面可沒有肉喂它,只有唐昭荷包裡還存著幾塊沾了雨水的肉干,喂完之後再要吃也沒有了,只能讓這小東西暫且餓著了。
晚些時候,來華清寺避雨的人都被安置妥當,留在偏殿避雨的公主府侍衛也來了幾人。只不過寺廟之內,還是借住的禪房,總不好擺出架子讓侍衛守門。
因此這幾個侍衛來了一趟,只是稟報了其余人的安置,便又被明達打發走了。
等到天色徹底黑下來,除了外間風雨大作之外,整座寺廟似乎都陷入了沉睡。點燃的油燈燈火搖曳,沒有人會在這時候登門,點著孤燈的房中顯得愈發寂靜。
唐昭和明達守著燈火也是無事,面面相覷一陣,唐昭便道:“今日遊玩了半日,又被大雨折騰了一回,殿下應當也累了,咱們還是早些歇息吧。”
明達沒有異議,兩人簡單洗漱了一番,便躺下休息了。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榻,嗅著空氣中隱隱約約的檀香,兩人都有些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明達靠在唐昭懷中,忽然說道:“等明日放晴,咱們就早些下山去吧。今後寺廟之類的地方,也少去一些。”
唐昭聽出明達話語中的認真,忽然就不是很想再深究什麽了,於是她伸出手臂環住了明達纖細的腰肢,將她往自己懷中又攬了攬,答應道:“嗯,都聽你的。”
對明達來說,唐昭是她失而復得的愛人,借屍還魂這種事她也能接受。但說到底這般的靈異總是不正常的,少時她不信鬼神,如今她卻不得不信。因此身份大白之後,她總擔心唐昭的身份被人揭穿,擔心得而複失。至於寺廟之內,神佛之前,她就更不敢讓唐昭去了。
今日來這華清寺,她不情不願,遇上普玄之後更想一走了之。可惜大雨阻了路,不得不留下來,心中卻是惴惴不安。直到聽了唐昭的應承,她心中的不安才漸漸平複下來。
又往唐昭懷中靠了靠,縱是夏日,明達也想在她身上汲取溫度。
時間緩緩流逝,夜漸漸也深了,外間風雨聲不歇,窩在唐昭懷中的明達終於漸漸有了睡意。
等到明達的呼吸聲變得平穩綿長,唐昭也還沒有睡著。黑夜裡她睜開眼,隱隱約約能瞧見懷中那人輪廓,伸手在明達額上一拭,不出意料抹了一手的汗。可饒是如此,明達睡著後也沒有離開唐昭的懷抱,甚至一隻手還緊緊抓著唐昭的衣襟,仿佛怕一松手就讓她跑了。
唐昭能感覺到明達的不安,甚至隱約發現她隱藏著什麽秘密,與自己有關,與普玄有關。可明達不願意說,她也就不問,只是夜深時不免多些思量。
又過了片刻,唐昭終於也閉上了眼睛,拋開煩擾的思緒漸漸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她做了個夢,夢中她又回到了曾經少年時候。
那時她是宋庭,正守著她的小公主長大……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番外再寫幾章小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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