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跳飆升到會被系統踢下線的危險值之前， 蕭止下線了。

　躺在遊戲艙裡，蕭止仿佛還能感覺耳畔輕微的癢意，鼻尖也好像還能嗅到弗羅斯特身上的木香， 哪怕眼前已經是未來感十足的遊戲艙內部了，他依然感覺自己的身下似乎還是白骨殿裡那張柔軟寬大的床。

　蕭止輕輕地將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指尖傳來的激烈跳動是如此明顯， 訴說著他此刻心情的不平靜。

　六百年過去，阿森這家夥， 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蕭止深呼吸了好幾口， 才終於將胡亂蹦達的心跳平複下來， 他定了定神，打開了遊戲艙。

　房間還是之前的樣子，0724雖然不是什麽高級智能型AI管家， 但打掃衛生什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將蕭止的房間打理的井井有條。

　誇獎了0724之後，蕭止洗了個澡就早早上床睡覺去了。

　明天還要早起去參加海綜的校慶紀念日。

　·

　第二天。

　恩瑟海姆星系裡， 所有的星球氣候都非常好，既不會過熱又不會太冷， 也沒有極端氣候出現， 正是適合海藍綜合大學的學子們用功深造的好地方。

　校慶這種大日子，21世紀遊戲研究專業的鹹魚師生們也不能再窩在遊戲裡， 蕭止在教學樓下面跟老師和師兄們會和，然後一起乘坐星際車前往了一號星。

　這一次， 星際車沒有再上演生死時速， 蕭止終於看清了所謂“十大最美星系”的風景。

　恩瑟海姆星系真的美，每一顆星球上都有著遼闊的海洋，讓她們看起來就像是一串藍寶石一樣， 不同的星球上海洋的色澤略微不同，各有各的美，配上背後絲緞般的星河，比最名貴的珠寶還要璀璨。

　終於，來到了一號星。

　一號星也是氣候宜人的，因為這是舉行集會和接待外客的第一站，看起來也比歷史系所在的12號星要大氣一些。到處都透露著知性又不失設計感的裝飾，海綜的校徽標識也被巧妙地融入其中。

　四人向著禮堂前進。

　不同於地球時代集合那費時費力的低效率，校方早已在終端上將他們的座位標示出來，並且貼心地注明了路線，四人直接按照指引前進就行，省了很多麻煩。

　不多時，禮堂到了。

　出現在蕭止眼前的禮堂巨大到不可思議，海綜所有的學生加起來有37萬，這個禮堂要能將他們全部容納，尺寸可想而知。並且禮堂下方沒有支撐，就這樣懸浮在了空中，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老子是個牛掰的科幻建築”，要是放在地球時代可是個驚世駭俗的大工程。

　旁邊的老師和師兄們一臉平靜，顯然是對這種場面見怪不怪了，蕭止再次慶幸自己的土包子人設，不需要費勁去壓抑自己，可以盡情地打量。

　進入禮堂後，李大燁去了教授們的座位區域。

　蕭止和師兄們的座位在歷史系的區域，他看到了白言師兄和之前在遊戲裡見過的一些歷史系學生，眾人互相打了個招呼之後，蕭止三人才落座。

　校方或許也知道機甲系和歷史系的淵源，因此將機甲系安排得非常遠，蕭止掃視了一圈，在視線范圍內都沒看到機甲系的面孔。

　不過，有個系的人對上了他的目光後，全部皺著眉將視線轉開了。蕭止原本有些不解，但思考了一下歷史系和機甲系的光輝事跡後，頓時明白這可能就是在白言與提姆嘉德的戰爭裡受傷最嚴重的指揮系了。

　後來又被韋迪師兄補了一刀，堪稱全校最慘。

　禮堂裡的學生非常之多，蕭止所在的位置已經完全看不到主席台了，為了讓大家都看清台上，空中有個巨大的立體投影，同時，每個人的終端還可以直接同步觀看。

　這時，典禮還沒開始，眾人都有些無所事事。

　艾因斯坦湊到蕭止身邊，神神秘秘地說：“學校每年的校慶都會邀請優秀的畢業生和投資人來觀禮，小師弟知道今年的來賓有哪些人嗎？”

　蕭止搖搖頭，他一個滿心只有遊戲的鹹魚，對來賓毫不關心。

　韋迪淡淡地說：“肯定有他爸，每年都有。”

　蕭止這才想起，艾師兄的爸爸好像是個來頭很大的富豪，新聞頭條常客的那種。

　艾因斯坦聳聳肩：“沒，今年我爸有事，這時候不在海藍系，這次是我哥代替他來的。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哥剛剛告訴我，今年方舟公司的CEO裴清也來了。”

　韋迪有點納悶：“他來幹嘛？裴清好像不是海綜畢業的啊。”

　方舟公司是ZERO的運營公司，說是運營，但因為遊戲完全由ZERO 的主腦操控，他們其實不需要做什麽事，只需要研發一下外設就能躺著賺錢了。

　艾因斯坦說：“誰知道呢？也許是想要投資，或者提前籠絡優秀人才呢。”

　蕭止有點好奇：“裴清是哪個？”

　艾因斯坦順手給他指了指投影上的某個人，這是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容貌俊逸，笑容彬彬有禮，不像是個遊戲公司的CEO，反而更像個學者。

　蕭止覺得這個人和自己曾經在新聞裡見到過的諾亞·裴有幾分相似。

　不是說外表，經過幾百年，哪怕是親戚在容貌上也找不到什麽相似之處了。而是那種氣質，好像能看到別人不了解的世界，能思考別人想不到的事情，那種天才專屬的氣質。

　艾因斯坦說：“說起來，裴清好像是裴家這一代最天才的人物呢，在許多領域都有建樹。許多人私下說他也許會是下一個諾亞·裴，裴家的血統還真是奇妙。”

　聽到了諾亞·裴的名字，韋迪的語氣難得的堅定：“不可能，沒有人可以和諾亞·裴相提並論！”

　艾因斯坦舉手投降：“好好好，不能不能……”

　他忘了，千萬不能在韋迪面前把諾亞·裴跟任何人比較，不然韋迪就會抓狂。在他的心裡諾亞·裴天下第一，誰也比不上。

　他轉頭小聲給蕭止科普：“這人就是個天才，這些年風頭很盛的那種，天才在想什麽，反正我是搞不懂的，就跟韋迪一樣。”

　蕭止對此表示認同，韋迪師兄放著考了滿分筆試的指揮系不去讀，反而跑來研究遊戲，就為了更了解諾亞·裴，並尋找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寶藏，一般人還真做不出來這種事。

　·

　典禮結束後。

　李大燁和教授們聚會去了，艾因斯坦被自家哥哥叫走，韋迪也被熟悉的師兄拉去聚餐了，蕭止一個人閑著沒事，決定回去打遊戲。

　禮堂很大，蕭止也不趕時間，隨性慢悠悠地走著，順邊看看一號星的風景，周圍的學生也越來越分散。

　忽然，一個斯文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是蕭止同學嗎？”

　蕭止回過頭去，看到了之前被他們討論過的裴清，為了參加典禮，裴清一身正裝，看起來更顯得文質彬彬。

　蕭止：“裴先生你好，找我有什麽事嗎”

　裴清笑著走來：“我和李教授有些交情，他最近經常提到你，一直誇獎你的遊戲天賦。我倒是沒什麽特別的事，只是偶然遇到，所以沒忍住跟你打了個招呼，沒打擾到你吧？”

　蕭止搖頭：“沒事，我之後也沒什麽安排。”

　裴清說：“你是準備去太空港嗎？”

　蕭止點點頭。

　裴清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那邊，介意一起走一段嗎？”

　於是兩人一起前進。

　途中兩個人隨意地閑聊著，蕭止這才發現，裴清是個挺有意思的人，看起來斯文，卻不古板，言談之間幽默隨和，也沒有社會人面對學生時高高在上的討厭態度。

　是個挺不錯的聊天對象。

　因為兩人都認識李大燁，話題也不由自主地圍繞著李大燁展開。

　裴清說：“李教授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我之前想委托他和我一起研究ZERO，他卻說這樣不自由，把我給拒絕了。”

　蕭止：“你也在研究ZERO？”

　裴清點點頭：“全星際都知道，ZERO是由主腦控制的，我們方舟公司最多算個大型後勤部門而已，畢竟是全星際賺錢最容易的公司啊。”

　這話聽起來挺嘲諷的，但他的面色卻很坦然，沒有惱怒也沒有不悅。

　裴清：“ZERO問世距今已經600年了，方舟公司卻沒能開發出可以和ZERO匹敵的作品，雖然公司內部有人覺得保持現狀就很好，但我總覺得做人不能太沉溺於安逸，總要有所突破才行。”

　蕭止問：“你想研究出超越ZERO的作品？”

　裴清的臉上帶走向往的神色：“那可是諾亞·裴的作品啊，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天才，誰能超越他呢……”

　他轉向蕭止：“但，有挑戰才有意思不是嗎？要是在一開始就告訴自己做不到，或許世界上就不會有諾亞·裴了。”

　“也是。”蕭止笑道。

　對於裴清的想法，他倒是挺理解。越是困難的挑戰，完成起來才越有成就感，有時候挑戰的過程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樂趣了。

　裴清的話鋒一轉：“你知道關於諾亞·裴放在ZERO裡的寶藏傳聞嗎？”

　蕭止點點頭：“知道個大概吧，要問我寶藏在哪我肯定不知道。”

　“哈哈，我當然不會問這個。”諾亞裴語氣輕松的說，“你怎麽看？”

　蕭止想了想：“雖然說傳聞裡這個寶藏很厲害，但600年了，就算是能改變人類歷史進程的東西，放在現在也不一定還有那麽強大吧？”

　作為一個600年前穿越來的人，他對此更有體會。人類歷史的前進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其中或許有許多天才的貢獻，但這卻不僅僅是由天才們支撐起來的。

　現在的人類世界已經比600年前強很多了，至少諾亞·裴就沒能走出地球，沒能看到現在的蕭止看到的景象。

　“呵呵。”裴清笑了，“是啊，從理智上來說是這樣的。但，夢想是人類最原始的堅持，你或許不了解他是怎樣的天才，一旦了解，他做出任何事情都不稀奇。”

　提到諾亞·裴，裴清的眼裡仿佛有光芒：“人類實現空間躍遷的33號理論、支撐飛船能量無限循環的f—117能量系統、突破生命壽命上限的lx基因序列……可以說，人類進入星際世界，就是踩在他的肩膀上。”

　“而這樣的人突然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創造了一款遊戲，這個遊戲是那麽真實，真實到就像一個全新的世界。他創造了一個世界，難道真的只是一款遊戲嗎？他到底想要在裡面隱藏什麽呢？”

　“抱歉。”裴清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對長輩過於崇拜了，讓你聽了太多沒意義的幻想。”

　蕭止說：“沒事，我可以理解，要是我家先祖是諾亞·裴這麽厲害的人，我大概也會引以為傲的。”

　至於會不會逢人就說，那要看他到時候忍不忍得住了。

　畢竟沒經歷過，根本想象不出來。

　裴清說：“總之，我很向往諾亞·裴創造的ZERO，並且一直致力於研究它。在尋找諾亞裴隱藏寶藏這件事上，我並不比玩家更有優勢，不過這也是一種挑戰的樂趣。”

　裴清看著蕭止：“蕭止同學要不要加入我的研究？雖然李教授拒絕了我，但是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不會乾預學生的選擇。”

　蕭止搖搖頭：“抱歉。”

　裴清也不見生氣，他依舊斯文：“我能知道你拒絕我的理由嗎？”

　蕭止說：“我只是想快樂的打遊戲而已。”

　裴清：“我會給出相當豐厚的報酬哦，你不心動？”

　蕭止堅持：“政府補貼已經很夠用了。”

　裴清笑了：“哈哈哈，李教授最得意的學生果然和他一樣有意思……你喜歡ZERO嗎？”

　蕭止看著他，點點頭：“很喜歡。”

　這時，兩人也已經來到了航空港，各種各樣的飛行器和星際車停留在這裡，看起來非常熱鬧。

　“祝你玩得愉快，再見。”裴清說完，對著蕭止頷首示意。

　“再見。”蕭止說。

　告別後，裴清轉身離開，走向了自己的私人訂製豪華飛船。

　在整個航空港裡最顯眼的那一排位置，散發著“我超貴還很有品位”氣息的那一輛就是了。

　蕭止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感慨，不愧是全星際賺錢最容易公司的ceo，哪怕看起來再好相處，也是個實打實的土豪啊……

　感慨完畢，蕭止轉身上了海綜給學生們準備的免·費·星·際·車。

　·

　回到寢室。

　因為剛參加完校慶，又坐了滿滿當當的星際車，蕭止覺得還是先洗個澡再上遊戲比較爽。

　讓0724幫自己放好水，蕭止準備去浴室裡泡個澡。

　雖然遊戲艙就帶有清潔功能，但作為一個原始而古老的地球人，他有時候就是想要在溫暖的水裡泡一泡。

　蕭止泡在暖呼呼的熱水裡，0724在水裡加了沐浴劑，是清爽的森林氣息，淡淡的，位居星網上“最讓人放松味道排行榜”第一名。

　但這個味道讓蕭止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弗羅斯特，浴缸裡的味道清爽乾淨，和弗羅斯特身上的清苦木氣只是有一點點相似而已，他的思緒卻不受控制地朝著弗羅斯特的身上偏移。

　蕭止的腦子裡全是和對方相關的畫面，有很多年以前阿森連話都說不利索的樣子，也有多年後令人畏懼的黑森領主那森冷的眼光，不知道是不是有某種光環的加成，蕭止覺得這兩個畫面看起來都是一樣的。

　想著想著，蕭止不由得在浴缸裡發起呆來，就在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他的嘴角已經悄悄翹起，變成了一個帶著點甜蜜的笑容。

　熱氣的蒸騰，讓他的皮膚泛起了一點粉色。

　過了一陣，牆壁上的屏幕突然亮起，0724操控著浴缸，給他注入了熱水，把有點涼掉的洗澡水換一換。

　嘩嘩的水聲稍微拉回了一點蕭止飄遠的思緒。

　一個平板的機械合成音突然從控制屏那邊傳過來：“主人，您是戀愛了嗎？”

　蕭止明知道這是0724的自帶音效，卻被話裡的內容嚇了一跳，他的動作一個不穩，直接滑進了浴缸裡，撲騰了好幾下才略顯狼狽地從水裡探出頭來。

　“咳咳咳……”蕭止被嗆了一下，喘勻了氣才有力氣回答0724，“沒有啊，你為什麽這樣說？”

　0724一邊有條不紊地給他注入熱水，一邊控制著牆壁上的清潔機械臂把濺出來的水打掃乾淨，一邊說：“因為主人你的表現和戀愛中的幾大特征非常符合：一個人發呆、莫名其妙的笑、行為反常，根據數據分析，如果符合以上三條，處於戀愛狀態的可能性就達到了80.54%。”

　蕭止連忙說：“哪有……我怎麽可能在戀愛啊！”

　0724：“極力否認，符合戀愛特征第四條，連續符合四條的人處於戀愛狀態的可能性達到了89.97%。”

　0724是個智能程度並不高的AI，所以他的表達方式非常直接，委婉的范圍十分有限，反而讓人無從反駁。

　蕭止：“……”

　正想說句騷話驅散一下尷尬的氣氛，但他害怕0724又給他分析出新的戀愛可能性數據，如此耿直的小夥伴，真是太可怕了，讓人莫名覺得心虛。

　不對，他又沒有戀愛，為什麽要心虛？

　但蕭止卻感覺自己這個念頭剛剛蹦出，就沒有底氣地向下滑落，滑落，最終墜入了看不見的深淵裡。

　蕭止：“……”

　還、還是算了吧，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