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回到江家的時候， 江家這邊的祭祀已經結束了。

　吳春鳳在廚房裡忙碌著，張羅著今晚的晚餐。以前這事都是江媽媽做的，今年江媽媽不在， 自然就落到了吳春鳳的手上。

　三兄弟坐在後廳的沙發上，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江澈進來先叫人。

　江書華跟沒聽見似的， 不搭理江澈。

　倒是江書翰把江澈叫過去， 在他旁邊坐著，態度看上去還算可親。

　江爸爸沒看到孟叔煜過來， 便問：“小孟沒和你一起過來？”他提起孟叔煜的時候態度比之前自然了很多。

　這微妙的變化自然沒有逃過江書翰的眼睛，他暫時不動聲色的繼續看著。

　江澈：“他還有工作要處理，就沒過來。”

　江爸爸也不再問了，倒是江書翰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聽說孟叔煜是清大畢業的， 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孟叔煜來秋水鎮也有一段時間了，要是有工作的話， 怎麽可能一直待在秋水鎮？

　江澈含糊道：“做計算機的。”

　孟叔煜大學期間就自己創業，開了一家科技公司。這點沒必要說，反正就是搞計算機的就是了。

　江書翰也不關心孟叔煜，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在他眼裡， 孟叔煜就是一個小人物罷了，不值得一提。

　江書翰又問了江澈幾個問題，不過是老生常談，無非都是問江澈之後有什麽計劃雲雲的， 江澈能敷衍就敷衍過去。

　最後乾脆找了一個借口回樓上房間。

　他才剛走， 江書翰給江爸爸遞了一根煙，“二哥， 你真打算讓江澈和男人過一輩子？”

　江爸爸接過煙，點著，吸了一口，悶聲不說話。

　他心裡其實還是有點糾結的，要說接受吧，總覺得膈應的慌，要說不接受吧，他又不像之前一樣不允許江澈和孟叔煜在一起。

　所以他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江澈。

　這種沉默看在江書翰眼裡，就是不允許的。

　他心裡大概有了猜測，斟酌用詞後，道：“我有個生意夥伴的女兒喜歡江澈，他也很看重江澈，不然你讓江澈和人家姑娘相處一段時間？你總不能看著江澈因為和男人在一起，一輩子都沒個孩子吧？”

　江書華其實一直在聽著，聽到江書翰給江澈做媒，心裡就有點不得勁。

　他也有一個兒子沒結婚呢，而且江河還比江澈大一歲，按理說江書翰這個做叔叔的應該先給他兒子江河保媒才是，怎麽能直接越過比較大的江河，而給江澈說親呢？

　而且江書翰也說了，女方的父親是他的生意夥伴，那肯定也是有錢人，怎麽什麽好事都給江澈呢？江澈不過是個喜歡男人的神經病罷了。

　江書華心裡不舒服，一張臉馬上就板了起來，把手上的遙控往茶幾上一扔，起身離開。

　江爸爸幾乎立馬就猜出了江書華的心思，他正愁著不知道怎麽拒絕江書翰呢，這會兒就扯過江書華這面大旗，“大哥家的江河還沒結婚呢，既然書翰你這邊有關系，先給江河介紹吧，我家江澈他有自己的計劃，我不管。”

　他這段時間也想了很多，為什麽他現在家會不成家，其實不怪別人，怪他自己。

　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計劃，他們這些做父母的再插手也不是事，他們該怎麽過就怎麽過吧。

　所以江爸爸內心裡盡管沒有去完全接受孟叔煜和江澈的關系，但也不會去幹涉什麽了。

　由此可見，江媽媽這次鬧著要和他離婚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江書翰聞言皺了皺眉頭，不認同道：“二哥，話不是這麽說的，江澈他到底還年輕，現在沒事但是老了呢，沒個孩子在跟前養老可不行。再說了，男人和男人又不能結婚，沒有這層保障，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走到最後。我的意思還是要讓江澈結婚，和那個叫孟叔煜的男人斷了。”

　“結婚還能離婚呢。”江爸爸把煙頭摁進煙灰缸裡掐滅，反駁道：“說誰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能長長久久了？”

　江書翰意識到江爸爸剛離婚不久，這個話題怕是戳中了江爸爸的痛處，趕緊轉移了話題，“你今天讓我們回來是因為什麽事？”

　以前的中元節江書翰都借口公司有事要忙，都沒回來，今年也不打算回來的。幾天前江爸爸給他打電話，讓他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回來一次，他有事要說。

　江書翰聽他語氣鄭重，也沒推辭。

　但他很好奇江爸爸到底想說什麽。

　江爸爸沒直接給出答案，隻說：“等大姐和書霜回來再說吧。”

　晚些時候，江書梅和江書霜回來了，江書霜隻從上次沒有在江爸爸手上拿到那快地後，都沒有和江爸爸聯系。

　江爸爸之前給她打電話，她本來沒想接的，後來想想之後自己給兒子買地建房子都要花錢，和江爸爸的關系搞僵之後，她借不到錢怎麽辦？所以還是接了電話，今天也過來了。

　吃完晚飯後，兄妹五個聚在一起，小一輩的也就江濤和江澈在，江河縣裡的便利店不能關門，就沒回來。

　江爸爸深吸了一口氣，道：“過幾天，我會搬出去住，這棟老房子就都給大哥了。看要翻新還是繼續這麽住著，都看大哥的意思。”

　現在已經沒有分家一說了，結婚後就默認分家，江爸爸之所以還住在老房子這裡，是因為當時結婚的時候窮，只能住在老房子裡，後來住著住著住習慣了，也就沒搬出去。

　把老房子都讓給江書華家其實也是一早就定下來的事，畢竟之後江爺爺要在江書華身邊養老。江爸爸其實是有打算過晚幾年自己的蓋個房子搬出去住，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他沒讓其他說話，繼續說道：“之後江河也要結婚，大哥那邊確實是住不下，我搬出去，把房間給大哥空出來。”說到這裡，江爸爸頓了頓，扔了個重磅炸。彈下來，“以後就由大哥給爹養老，我和書翰兩個每個月固定給爹一千五，大哥你隻負責照顧爸就行。”

　“我私下也算了一筆帳，大哥你應該欠我五六萬左右，這筆錢你不用還了，算是我給錢的養老錢。這筆錢也該頂個四年左右。那就按照四年算，這四年我不會給爸養老錢，大哥你就把欠我的錢給爹，四年後爹還在的話，我繼續給爹養老錢。”

　這一句斷話落下，在場的人都被砸暈了，過了許久之後，江書華才反應過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紅著雙眼死死地瞪著江爸爸，“江書海你什麽意思？你就那麽怕我不還你錢是吧？連咱爹的養老錢你都敢扣？你怎麽就這麽不孝呢？”

　“那大哥把錢還我，由我自己給爹養老錢。”江爸爸不為所動。

　江書華和吳春鳳是一千塊錢都不想給江爸爸，吳春鳳馬上就耍賴道：“要我們拿錢也行，把借條拿來，沒有借條我們哪裡知道錢是不是你隨便喊的？”

　江爸爸就知道他們會拿借條說事，所以一開始就做好了拿不回錢的打算，所以他還是那句話，“不還錢就把那筆錢當成爹的養老錢，反正未來四年你們必須替我給爹交齊養老錢！”

　無賴誰也會耍，他們不認帳，他就不給錢。

　江書梅見江爸爸和江書華兄弟倆就要吵起來了，趕緊上去勸架，她拉著江爸爸的手，勸道：“一下子讓大哥拿出五六萬也不容易，要不讓大哥慢慢給你還？都是自家兄弟，別傷了和氣。”

　“大姐，你別說了。他們逼得我家不是家的時候，就沒把握當兄弟，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我把人當兄弟，人把我當提款機，拿了錢轉頭不認帳，恨不得把我家搬空才如意。”江爸爸這段時間是這麽多年來活得最明白的一段時間了，仿佛遮在眼前的迷霧一下子散開，把什麽都看得透透的，“就前幾天，幼妹回來搬東西，差點被搶了首飾盒，那是我和江澈給幼妹買的，跟老江家有什麽關系？他們搶的好意思嗎？”

　江書梅不知道這件事，這會兒聽了後也沉默了，到底是吳春鳳和江書華貪得無厭欺人太甚，也不怪江爸爸寒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之後無論江書華和吳春鳳怎麽吵，江爸爸就是不松口，就一個意思，不還錢就替他出養老的錢。

　江書翰全程一語未發，這件事和他沒關系，反正不管江爸爸怎麽做，他每個月該給江爺爺多少錢還是多少錢，江爸爸和江書華怎麽掰扯都和他無關。

　最後自然不歡而散，不過江爸爸也不沒打算有什麽結果，他只要讓江書華他們看到他的決心就是了。

　兄弟做到這個地步他自己肯定是不願意看到的，但是沒辦法啊，他要是不強硬起來，他自己的家就散了啊。

　江書霜全程不敢開口，就怕開口後，江爸爸也向她討要她欠下的錢。

　但是江爸爸都把她叫過來了，怎麽可能忘記她？和江書華夫妻大吵一頓後，江爸爸就直接和江書霜說道：“再來嚴冰就要結婚生子了，你欠我的錢也不用還了，就當是我這個做舅舅的給嚴冰的禮錢。”

　言外之意是，以後不要再想從他手上再拿到一分錢。

　江書霜心裡不情願，但沒表現出來，隻當江爸爸是在氣頭上，等江爸爸氣消了，她再求著江爸爸借，江爸爸為了面子肯定得借。

　江爸爸不管江書霜心裡怎麽想的，把這些話都說完後，把自己的態度都表達出來後，他隻覺得這段時間堵在胸口的一口氣才徹底順了。

　回頭他去同江澈說話。

　江澈今晚圍觀了全程，親眼看到把面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父親今晚撕破了臉面，終於懂得維護自己的利益了，他不驚訝是假的，驚訝的同時他又覺得慶幸，慶幸在父親眼裡他們的小家比他的面子重要，慶幸父親能看開。

　“爸，帥的。”江澈見江爸爸過來，給江爸爸豎起了大拇指。

　江爸爸自嘲道：“活了五十幾年，就最近才活得明白一點。”

　沒等江澈回應，他又道：“你回去問問你媽，我搬出去後沒地方住了，她肯收留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