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點，小鎮的煙囪裡就有炊煙嫋嫋升起，縱橫的巷子裡飄蕩著飯香。午時的暑氣剛剛褪去一些，自行車電動車穿梭在巷子裡，喇叭聲此起彼伏，小巷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五點半的時候，各家各戶的晚餐也差不多上桌了。

　江澈中午回家後就在房間裡窩了一中午，直到江媽媽上來叫他，他才從被窩裡爬出來，睡眼惺忪。

　“整天就知道睡，也不知道出去走走？整天悶在家裡像什麽樣？”江媽媽上來的時候順手幫江澈把曬乾的衣服收了回來，一邊給江澈折衣服，一邊念叨著。

　江澈打了一個哈欠，顧左右而言他，“小湛回來了沒？不是說明天開學了？”

　“他在同學家玩野了，明天早上才回來。”江媽媽把衣服放進江澈的衣櫃，繼續念叨：“開學他就高三了，也沒見他收收心，見天的不歸家，你們倆兄弟能中和一下，我也能少操點心。”

　“小湛聰明著呢，就讓他再放松這幾天。媽你就放寬心，他自己知道輕重。”江澈攬著江媽媽的肩膀安慰道。

　江媽媽：“行行，你們兄弟倆一條心，就屬我多嘴。”

　話雖然這麽說，江媽媽的語氣裡卻藏不住驕傲的情緒，嘴角含笑。

　母子倆有說有笑的下了樓，剛走到廚房，就看到江爸爸從門口進來。江爸爸早些年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個木材廠，每天回來都是一身的木屑。

　江媽媽給江爸爸倒了一盆熱水，“趕緊洗，洗完就吃飯了。”

　廚房裡，江澈已經把碗筷擺上了。

　周雙宜就是在他們一家人開始吃飯的時候上門的。

　先注意到周雙宜的不是江澈一家，而是江濤。江濤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周雙宜，馬上就迎了出來，“小嬸，你來了？晚飯吃了沒？青青這會兒在煮飯了，待會留在我家吃點唄？”

　周雙宜拒絕：“不了，我找江澈有點事，說完就走。”她面上沒有多少表情，下頜微微上抬。

　她穿著白色的雪紡紗洋裝，腳上踩著細鑽的高跟涼鞋，面上的妝容更是精致，看上去和這略顯破敗的老房子格格不入。

　江濤眸光一閃，面上依舊掛著略顯諂媚的笑，“那您忙。”心裡卻已經猜測周雙宜是為了章雙雙的事過來。

　這會兒江媽媽也聽到動靜，放下碗筷出來了，笑著招呼道：“雙宜來啦，進來坐吧。”

　江媽媽並沒有招呼周雙宜吃完飯，被拒絕的次數多了，她也清楚周雙宜看不上他們家的粗茶淡飯。

　江澈心知周雙宜今天為什麽而來，面上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看到周雙宜進來，他就起身叫了一聲的小嬸，“我剛剛都聽到了，小嬸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周雙宜掃了一眼廚房的凳子，並沒有坐下，看向江澈，咄咄逼人地開口：“你今天見到章雙雙了吧？這是小嬸拉下面子給你介紹的，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媽媽怎呼的截斷，“江澈！你今天竟然背著我去相親了？”

　江媽媽不止怎呼，她還上手了，一把擰住江澈的耳朵，“誰讓你去禍害人家姑娘的？你隱瞞性取向去和人家姑娘相親，這就是欺騙！好啊你，現在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其實江媽媽手上並沒有用力，擰著江澈的耳朵也只是做樣子給周雙宜看。江澈大概也理解江媽媽的意思，誇張地嗷嗷大叫，“媽！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先放手行嗎？我跟你保證，我不會去禍害姑娘的。”

　等母子倆演完後，江媽媽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向周雙宜，雙手在圍裙上搓了搓，略顯局促道：“雙宜不好意思啊，我這急脾氣一上來，就有些不管不顧了，你要是有什麽話你就說，要是江澈有哪裡做不對的，我給你教訓他。”

　言下之意就是我兒子我自己會教訓，還輪不到你這個當小嬸的來。

　周雙宜皺了皺眉，瞪了在一旁揉耳朵的江澈一眼，連一個笑都不打算留下，“沒事了，浩浩還在家等我吃飯，我先走了。”

　母子倆合夥演的這一場戲，把周雙宜沒有說完的話都堵在嗓子眼了。她要是再說江澈中午相親的事，就是慫恿江澈欺騙和禍害人家姑娘，就有點裡外不是人了。

　江澈伸著脖子目送周雙宜離開，轉頭給江媽媽點了一個讚。

　江澈還沒得意太久，江爸爸卻發怒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吹胡子瞪眼地看著江澈，“到底怎麽回事？”

　江爸爸歷來就是家裡最威嚴的人，江澈從小到大沒少吃過江爸爸的鞭子，只要江爸爸一板臉，江澈就習慣性犯慫。

　他縮縮脖子，簡單的把中午的相親的事給江爸爸說了一遍。當然自動跳過章雙雙說入贅的事情。

　江爸爸沉著臉沉默了一會兒，才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既然你小嬸給你介紹了，條件應該差不了，你就試著相處看看，說不定能掰過來。”

　江澈想說我就喜歡男人，這輩子都掰不直了！話還沒出口，就被江媽媽按回位置上，江媽媽警告地瞪了江澈一眼，江澈這才把未出口的話給吞回去，低頭默默扒了幾口飯，“我吃飽了。”

　其實江澈一直都知道父親從沒有接受過自己性取向，也將這件事當做一個恥辱。其他事他或許可以順從父親的意思，但是在這件事上，江澈從一開始就打算抗爭到底。

　江媽媽望著江澈離開的背影歎了一口氣，轉而看了一眼不動於衷的老伴，更加無奈了，“你啊！”

　江爸爸梗著脖子說道：“我怎麽了？他喜歡男人就有病！我沒把他趕出家門對他已經夠寬容了。”

　江媽媽閉嘴不說話。

　這頓晚飯最後到底有些不歡而散。

　江濤縮在自家廚房，把對面的廚房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江澈吃完飯出來的時候，他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的，還縮了縮脖子。

　江澈看到他了，但並不想理會。

　李青青把最後一道炒青菜端上桌，“我就說吧，這事成不了。你就白高興了一場。”

　“不，這事還有的磨。”江濤不死心。

　如果章雙雙對江澈不滿意，這件事肯定就這麽算了，周雙宜怎麽可能紆尊降貴地跑這一趟？不就是因為章雙雙對江澈還比較滿意，並且在周雙宜面前表示過願意和江澈再接觸看看，周雙宜覺得事情還有轉機，這才專門從縣裡過來。

　而且二叔的態度也很曖昧，江濤怎麽看怎麽覺得這還有戲。

　……

　翌日，江澈五點左右就醒了。

　夏天的早晨，天亮的很早，這會兒外面的天色已經蒙蒙亮了，他走到窗戶邊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清晨清新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

　巷子裡車胎碾過松弛的石板路，傳來“啪嗒”的脆響聲，喚醒了小鎮，早飯的炊煙成了清晨裡一道靚麗的點綴。

　江澈換上跑鞋，準備去不遠處的溪岸上來一場晨跑。

　他下樓路過廚房的時候，江媽媽已經起來準備早餐了，正在大灶上生火，火光映紅了江媽媽的臉。

　江澈衝著廚房喊了一聲，“媽，我去跑步了。”

　江媽媽頭也不抬的應道：“快點回來，快吃早飯了。”

　江澈：“好。”

　他邊回答邊拉開門栓，打開門，正想跨出去，余光卻捕捉到門口的牆上縮著一個人。

　江澈轉頭朝那個人看去，那人估計也聽到動靜了，抬頭的時候，正好和江澈的目光對上。

　“澈澈，你不要我了嗎？”

　“你什麽時候來的？”

　幾乎是同時開口，只是一個語帶委屈，一個質問的同時卻難掩心疼。

　“孟叔煜，你到底要做什麽？”江澈忍不住揉揉額角，盡量讓自己不去看孟叔煜委屈的眼神，搞得好像是他對孟叔煜始亂終棄一樣。

　孟叔煜上前一步，也知道這是在江澈的家門口，就沒有做的太過火，隻伸手拽著江澈的衣角，癟著嘴不說話。

　孟叔煜的助理林邊月就站在不遠處，江澈找到他，“林先生，帶你們老板回去吧。”

　林邊月本來是貼著牆壁站的，想要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這會兒江澈都叫他了，他也不能當做沒聽見，只能硬著頭皮走過來。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孟叔煜一下子竄到江澈的身後，戒備地拿著眼睛覷他，他就聰明的止住了腳步。

　孟叔煜緊緊攥著江澈的衣服，小聲在江澈耳邊說道：“澈澈，我不認識他，你要保護我。”

　孟叔煜雖然小聲，但林邊月都聽到了。在心裡無語凝噎，昨晚指揮了他一晚上，這會兒找到江澈的家了，就翻臉不認人了？未免也怕的太晚了吧？

　江澈終於從林邊月的態度上看出不對勁了，他下意識地拍了拍孟叔煜的手，算作安撫，擰眉問林邊月：“你們老板怎麽了？”

　林邊月也沒隱瞞，撿著能說的說了，“老板幾個月前出了一場車禍，醒來後就什麽都忘記了。”

　孟叔煜馬上在江澈身後嚷嚷著補充道：“澈澈，他騙你，我沒有什麽都忘記，我還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