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啟開著無人駕駛汽車， 穿過夜間群魔亂舞的街道。

　沒想到剛離開基地不遠，他又碰見上了堅持不懈地來堵他的小少爺。

　“嗷嗷嗷！”

　小少爺不顧夏啟飛馳的汽車，嗷嗷大叫著朝他車窗上撲， 雙手竟然還抓住了反光鏡。

　“嗷嗷嗷！”小少爺對著車內的夏啟怒目而視， 一副今天必須要將他車窗給砸爛的表情。

　夏啟望著齜牙咧嘴的小少爺，完全搞不懂喪屍小少爺的腦回路。

　小少爺明明已經變成了喪屍，為什麽還對他有這麽深重的執念， 非要弄死他不可？

　“嗖——”

　夏啟毫不客氣地踩了一腳刹車，瞬間將小少爺甩了出去。

　“啪嘰”一聲，小少爺飛出側方， 倒在了不遠處的馬路邊。

　夏啟搖了搖頭，繼續發動汽車， 先往距離他最近的城市而去。

　剛開到這座城市附近的時候，夏啟便發現了不對勁，這裡竟然是他和查恭曾經生活過的X城， 也就是林氏集團的總部。

　他該不會遇上死去的查恭和真正的林漠吧？

　夏啟懷疑X城就是林漠製造出來的， 於是他格外小心，故意將車開得很慢。

　車速一旦慢下來，就會被附近的鬼怪們干擾， 夏啟不敢走大路， 專挑怪物稀少的小夾道走。

　他現在開進的小夾道很黑， 有很多垃圾和髒兮兮的屍體。

　“嘭！”

　忽然， 一個類似於垃圾蓋子似的東西，朝他的車頂砸了過來。

　夏啟猛地一驚，正想一腳油門躥出小夾道，誰知道剛剛蓋子飛來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道滄桑的人聲：“夏啟！”

　夏啟扭頭一看， 發現右後方的垃圾桶倒在地上，一個佝僂身影正哆哆嗦嗦從桶裡爬出來。

　從對方髒兮兮的衣服和雜亂的頭髮來看，他似乎在垃圾桶裡呆了很久。

　不愧是他熟悉的老頭。

　夏啟將後方的車窗放了下來，對老頭道：“快上車！”

　“哎，來了！”老頭雖然在垃圾桶裡憋了兩天，跑路的速度倒是很快，見夏啟有意帶他走，老頭笑嘻嘻地拉開側門的位置，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還細心地給自己系上安全帶。

　老頭進來之後，整個車室內便彌漫起一股魚腥味和臭襪子的味道。

　夏啟皺了皺眉，默默將車內新風系統開到最大。

　“夏小子，你在哪搞的車？哎喲，這銀色的車殼和內室可真好看啊。”夏啟的車外形是銀色的，非常富有科技感，老頭朝他吹了一聲口哨，在內室裡左摸摸又看看，“這沙發也挺不錯啊，很軟和。”

　“別誇我了，你應該比我更容易搞到車。”夏啟斜睨了老頭一眼。

　老頭乾巴巴地笑道：“哈哈，我這不是懶得開嗎。”

　夏啟沒答話。

　見氣氛有些尷尬，老頭急忙轉移話題：“你從哪裡過來的？”

　夏啟回答自己是從隔壁小城來的。

　介紹完自己的經歷之後，夏啟又問道：“你白天在做什麽？”

　聞言，老頭臉色有一瞬間的空白，不過，很快的，他便調整好了表情，眼珠子亂轉了起來，說道：“……這是我生活過的地方。”

　見老頭心虛的模樣，夏啟毫不客氣地指出：“也是你曾經犯案的地方吧。”

　“夏小子，人艱不拆啊。”老頭乾巴巴地笑道，怎麽話題又繞回來了？

　他白天的確會回到小歐小時候生活的地方，那段時間他渾得很，犯案了好幾起，可是那都是為了孩子上學讀書啊……

　“好吧，我們現在該往哪走？”夏啟清了清嗓子。

　老頭小心翼翼地瞥了夏啟一眼，又一本正經地說道：“去朝陽中學吧，左轉再直走就到了。”

　擔心夏啟會反對，老頭又解釋道：“我覺得學校會安全一點。”

　自從他被抓進局子之後，他又完美地錯過了小歐的中學時代……

　他曾經在地圖和照片裡見過朝陽中學的樣子，那是小歐曾經上學的地方。

　直到現在，他都很想看看真正的朝陽中學長成什麽樣。

　夏啟想到了什麽，默不作聲將車緩緩往前開。

　X城和內蒙古小城一樣，變成了一座鬼城，路面破爛不堪，到處都是垃圾，夏啟開了一會，發現路變得堵起來。

　他表示可能看不見朝陽中學原本的樣子，但老頭依然堅持想去。

　行吧，那他就陪他去看看。

　朝陽中學門口。

　小歐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正全速奔跑著，背後還追著兩隻僵屍怪物。

　剛跑出校門沒多遠，他眼尖地瞧見一名穿著白裙子的少女。

　白裙少女正走在馬路上，往右側方的道路而去，小歐頓時一驚，那條道路的深處是一個僵屍窩點，他趕緊出聲提醒：“小妹妹，你不要往哪裡去……”

　白裙少女沒聽他的，繼續傻乎乎地往前走。

　小歐咬了咬牙，朝白裙少女的方向奔了過去。

　誰讓他是特別部隊出來的呢？

　人他必須得救啊。

　“你等等！別過去！”小歐快速地跑著，正當他距離白裙少女只有一米遠的距離時，白裙少女忽然扭過頭。

　長在白裙少女的脖子上的，不是一張正常的少女臉，而是一張成青紫色的僵屍臉。

　與小歐對視片刻，白裙少女綠眸閃動，嘴角一咧，朝他露出一道詭異的笑容。

　不對！

　小歐猛地反應過來，正當他想扭頭就跑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連系統背包裡的道具都取不出來了。

　在小歐與白裙少女僵持住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車宛如幽靈一般，朝小歐迅馳而來。

　“嘭！”

　幽靈般的黑車與小歐親密接觸後，瞬間將他頂飛了出去。

　小歐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在高空劃過一道拋物線，緊接著，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他一路滾過去的時候，在柏油馬路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紅色痕跡。

　夏啟剛來到朝陽中學門口，恰好瞧見了小歐被撞飛的場景。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不遠處躺在血泊裡的紫發青年，喃喃道：“小歐？”

　坐在夏啟身邊的老頭的表情都凝固了，像是被雷劈過一般。

　夏啟又轉過頭，望向對面的幽靈黑車。

　幽靈黑車裡的人正好也瞧見了他，坐在副駕駛上的男人朝他比了一個手槍的手勢，又放到嘴邊吹了一口氣。

　是林漠！

　夏啟渾身發抖，一把抽出自己背包裡的魔法棒，打開窗準備朝對面施法。

　一道發動機聲音響起，不等夏啟有所行動時，黑色的幽靈車忽然發動，轉過彎掉頭就跑。

　不知道那幽靈車是什麽超跑頂配，車速極快，逃的時候宛若一道殘影。

　夏啟隻來得及召喚出一道五雷轟頂，劈壞了幽靈車的尾燈，幽靈車便在陰暗的城市內消失不見，留下一地的車尾氣。

　“我、我的兒子……”

　老頭打開車門，從副駕駛爬了出去，又是“嘭”的一聲，他直接倒在了地上，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夏啟立馬下車，順手打飛兩隻追來的僵屍，朝著小歐倒地的方向奔了過去。

　“小歐？”

　夏啟來到了血泊的附近，看著那渾身是血，手肘和腿部甚至扭曲了的瘦弱男青年，他都不敢相信地上的人真的是小歐。

　“夏、夏哥……”小歐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艱難地朝他勾起一絲笑。

　夏啟顫抖地伸出雙手，想將他扶起來，卻又不敢觸碰他的身體。

　“小、小歐，你還有再造液嗎？”夏啟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扎穿了似的，他說話的聲音也變了一個調。

　“……沒用了。”小歐閉著眼睛，輕聲說道，看起來像是馬上要睡著了。

　再造液只能幫助活人長出對應的器官，但救不活要死的人。

　他被撞壞了。

　小歐耷拉著眼皮，眼睛只剩下一條縫：“……我好遺憾，沒有陪你通關……對不起。”

　夏啟的眼淚一瞬間便下來了：“不，是我該說對不起。我沒有看顧好你。”

　一直以來，小歐便陪著他一起通關遊戲，雖然小歐總在裝瘋賣傻，有時候也會變成拖油瓶，但事實上，小歐助他良多。

　小歐動了動右手的手指，夏啟趕緊一把握住他變涼的手。

　“隊長……”小歐嗓音嘶啞，繼續艱難地開口，“如果時光倒流，你，還願意收我嗎？”

　“收，收你。”夏啟眼前一片模糊，他甚至看不清小歐的模樣，只是瘋狂地點頭，“我真的收你了，我真的收你了……”

　他來到輪回地獄的第一天，就同意副隊長接收小歐的請求了。

　“好。”

　原來夏啟已經想起來以前的事情。

　小歐甜甜地笑了起來，臉頰邊甚至還出現了兩個小酒窩。

　忽然，夏啟身後響起一聲大喝：“你不能死！”

　老頭瘋了似的朝小歐奔過來。

　老頭那張原本滄桑的老臉皺成了一朵爛菊花，他雙目赤紅，抓著小歐斷掉的一隻胳膊，大喊大叫道：“你不能死！你還沒有叫我爸爸！”

　一直以來，老頭給夏啟的感覺是神采飛揚的。在遊戲中，老頭與其他老年人完全不同，既能穿女裝躲避系統設定，還會毫無心理負擔甩掉隊友跑路，他在各個凶殘的副本裡如魚得水，猥瑣程度無人能敵。

　夏啟從未見過老頭瘋成這樣，他伸出手，試圖讓老頭松開小歐的手：“老人家，你先冷靜……”

　“我怎麽冷靜！”老頭哭著大喊道，眼角不斷流下淚水，“我兒子要死了！”

　他的兒子馬上死了，他馬上就會變成失去兒子的老伯爵。

　直到今日，老頭才終於體會到老伯爵的心情。

　“老人家，你先放開他。”夏啟強硬地將老頭的手掰了下來，咬牙道，“你這樣抓著他，他會疼。”

　在夏啟抓老頭手的時候，小歐無奈地歎了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

　“爸……”

　小歐的聲音很輕，像是落葉落在了地上時發出的輕響。

　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了。

　老頭無聲地坐倒在地。

　夏啟咬著嘴唇，慢慢松開小歐完好的手，展開了自己的手掌。

　剛剛小歐塞給了他一件東西。

　才看了那件東西一眼，夏啟便忍不住又掉下眼淚，他趕緊將東西塞進了口袋。

　夏啟從背包裡拿出小歐曾經賣給他的帳篷罩子，將它罩在小歐的屍體上。

　“這一定是遊戲對我的報復！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老頭魔怔一般，忽然從地上跳了起來。

　“老人家……”夏啟抬起頭，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勸他了。

　老頭抓著自己的頭髮，瘋了似的往遠處跑去，一路上對著空氣大喊大叫。

　“該死的超神玩家！你們不是要殺人嗎！有本事衝我來啊！”

　老頭的跑路的速度原本就快，只是一瞬間，他的人影便消失不見。

　小歐的屍體還沒收好，夏啟沒法去追老頭。

　他帶著小歐的屍體，來到朝陽中學的一棵大樹下。

　擔心周圍的怪物會吃小歐的屍體，夏啟隻好咬牙用小歐賣給他的打火機將他燒了，再埋到大樹下方的土壤裡。

　渾渾噩噩做完這些事情以後，時間已經到達了5點，快要天亮了。

　夏啟又開車回到了內蒙古小城中。

　7點時分，天又亮了。

　私下聯系上面的手機又響起來，夏啟麻木地打開手機，接聽電話。

　眼前光屏裡出現副隊長的臉，副隊長一副不死心的模樣，朝他展開一份文件：“隊長！你考慮清楚了嗎？那01號真不要嗎？”

　擔心夏啟不肯認真看，副隊長又將文件懟到他臉上。

　文件內還是那份簡歷，少年臉龐稚嫩、長相乾淨清爽，還沒有染後來的紫色基佬頭。

　夏啟坐在車內，沉默地看著光屏內少年的照片。

　“啊哈，隊長你真是鐵石心腸，這麽優秀的苗子都不要……那我就幫你選拒絕了哦！”副隊長說完以後，快速與他切斷了聯系。

　車內再一次安靜下來。

　夏啟垂下頭，雙手慢慢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要啊。”

　可惜，小歐再也聽不見了。

　到了上班時間點，夏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實驗室的。

　張昀還是那副老樣子，他一手抱著光屏電腦，一手端著熱豆漿，嘴裡還叼著一根油條，大大咧咧地陪著夏啟走進小圓球。

　來到小圓球內，夏啟便抱著雙手，往邊上一站，看都不看玻璃球裡的Z一眼，說道：“你盡情地表演吧。”

　他現在一點心情都沒有，完全沒有發現今天Z的臉色變得溫和了。

　“夏啟。”Z笑容滿面地和他打招呼，臉頰還有可疑的兩團紅暈，“我這半個月以來，快速瀏覽了18762部你們人類的愛情電影、愛情電視劇，我已經研究出來‘愛’是什麽了……”

　“它是人類與人類個體之間的特殊情感，它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神奇的紐帶……”

　Z喋喋不休地說著。

　“……我想做人，你覺得怎麽樣？”

　Z盯著夏啟的身影，似乎對他說了什麽至關重要的信息，但夏啟卻像是喪屍一樣站在一旁，任由自己神遊天外，完全沒聽進去。

　這時，Z緊張地握了握拳，看他的表情還有幾分羞澀。

　“啟，你可以……幫我取一個名字嗎？”

　聽著Z對他稱呼的變化，夏啟驀地回過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老攻我調教系列#

　某人：開心，我終於要有名字了！

　般若羅：抬頭一看，已經161章了，您不愧是晉江最慘老攻。

　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