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穿越回現代大都市,寧寧是萬萬沒想到的。
更匪夷所思的是,此時此刻呆呆愣愣、滿臉茫然站在原地的人,不止她一個。
一切異變的起源,是賀知洲那個不怎麽靠譜的磨刀石系統。
他為天道勤勤懇懇打了這麽久苦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或許是因為天道也在走社會主義道路,對手下員工頗為體恤,年末的時候,給了賀知洲一份神秘的年終獎勵。
“我那系統大姐神神秘秘的,什麽都不願意說——獎勵到底是什麽,我也不清楚。”
趁玄虛劍派一行人吃早點的時候,賀知洲悄悄對寧寧傳音“它以前坑我好多次,我沒敢直接打開,要不剛才試試?”
他說罷倒吸一口冷氣,想必是因為“系統大姐”這四個字惹怒了某位姑『奶』『奶』,引出一頓腦內報復。
寧寧當時沒做多想,坦然應道“肯定沒事,開吧。”
然後飯桌上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到這兒來了。
在平日裡,玄虛劍派的弟子很少與家中有所往來,唯有在新年時能夠破例。鄭師姐早早歸了家,孟訣師兄亦是有回鄉祭拜的習慣,同樣不在宗門中。
因此得以穿越時空的,只有她,賀知洲,天羨子,裴寂和林潯。
“所以,”天羨子嘴裡還塞著個『奶』黃包,大大的眼睛裡是大大的茫然,“我是不是吃太多噎死,看到了死前的幻覺?”
“這這這、這是條二十一世紀的大馬路?”
賀知洲習慣了修真界裡肅穆古樸的亭台樓榭,乍一望見柏油大道,一時半會兒竟然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在腦袋裡問磨刀石“我穿回來了?”
“你們只有半天時間。”
慵懶的女音冷哼一聲,仍在對那聲“大姐”耿耿於懷“等傍晚太陽落山,就會被傳送回修真界。”
現代社會象征著什麽。
手機,網絡,空調,還有數不清的甜點零食『奶』茶火鍋。
別說半天,哪怕只有半個小時,他也能嗷嗷叫著說願意啊!
賀知洲化身終極『舔』狗“謝謝美人姐姐,美人姐姐真好!我一輩子都是天道的小粉絲!像我這樣平庸的人,居然能遇上如此完美的搭檔,高攀,絕對高攀!”
賀知洲嗷嗷『亂』叫,寧寧的興奮感不比他少。
這條道路位於郊外,四下見不到車和人,抬眼望去,便能看見不遠處恢宏浩『蕩』的城市群,像是由鋼筋水泥築成的巨人,灰蒙蒙黑沉沉一片。
“這個地方我以前來過!這是個,呃,海外仙洲!”
賀知洲胡謅的本事一流,說罷朝寧寧擠眉弄眼“寧寧對這兒應該也挺熟吧?”
寧寧點頭“……這是我故鄉。”
在場幾人都知曉替命一事,聞言大多『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她說話時正巧有輛卡車急急駛過,林潯膽子不大,被這個轟隆隆叫著的鐵皮怪物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天羨子身邊靠。
“這是一種法器,同飛舟差不多,裡面坐著人。”
寧寧耐心解釋,盡量全部使用他們能聽懂的詞匯“我家鄉靈力匱乏,嚴禁打打殺殺,待會兒無論見到多麽奇怪的物件,都不會傷及『性』命——只不過遇上它們,切記要避開,不要發生衝撞。”
若是修真人士撞上大卡車,需要擔心的恐怕絕非前者。
寧寧已經能想象到卡車被劍氣掀翻、再切成數塊鐵皮的場面,想想都能讓她心梗。
“對了,這裡的人們穿著打扮與修真界很是不同,若想進城,需得入鄉隨俗。”
“對對對!就像我這樣!”
賀知洲不知何時給自己施了個障眼法,寧寧聞聲看去,才發現這人已經穿上大衣牛仔褲,咧嘴一笑,還真有幾分當紅小生的既視感。
天羨子嚇了一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頭髮,這這這——這地方是和尚村?”
他話音剛落,便見寧寧也身形一晃。
這具身體與她原本的長相一模一樣,寧寧便用了自己曾經最為熟悉的打扮,黑發披落肩頭,身上則是茸茸的『毛』衣搭配長裙白襪,脖子上搭著條圍巾。
她默念完法訣,笑著戳了戳身邊人的胳膊“裴寂,想不想試試?”
這副模樣和曾經不大一樣。
那條圍巾很大,寧寧的下巴被整個遮住,一些黑發零散地裹在圍巾裡,有點『亂』,蓬蓬軟軟的。
『毛』衣同樣寬大,呈現出令人舒適的米白『色』,襯得她像個白絨絨的綿球。
讓他忍不住地想要抱一抱。
裴寂垂下長睫,掩住眼底一絲欲意,不帶猶豫地應道“嗯。”
寧寧對男裝了解不多,思索少許,給裴寂同樣換上一件『毛』衣。
與米白相反,裴寂身上是純粹的黑。他眉目冷峻,帶了點漫不經心的豔,這會兒黑發軟綿綿伏在腦袋上,襯得面『色』冷白如玉,頗有少年意氣,不似殺伐果決的劍修,倒像個矜貴冷淡的小少爺。
而且腿真的真的好長,被褲子勾勒出修長有力的弧度,腿型十足漂亮。
修真界慣穿長袍,他察覺到寧寧凝在腿上的視線,一時竟生了幾分局促,握緊手裡的承影劍。
“不是吧,這也能讓你緊張?”
承影恨鐵不成鋼地不停嘖嘖“裴小寂,你遲早會被她看光,到時候可怎麽辦囉。”
天羨子和林潯都不是循規守舊的老古董,見裴寂身先士卒,隻好緊隨其後,讓賀知洲為自己施了障眼法。
“衣服是有了,現下還有個很嚴肅的問題。”
賀知洲『摸』『摸』下巴“咱們要想痛痛快快玩上一天,錢從哪兒來?”
結果是去了當鋪。
天羨子儲物袋裡雜物眾多,差點就隨手掏出幾個高階法器,被寧寧和賀知洲拚命攔下。經過一番商議,最終被當掉的,是林潯過年從家裡帶來的幾顆小珍珠。
龍宮裡的珍珠品相絕佳,為眾人換來不少錢。
有了一遝大紅『毛』爺爺,賀知洲連走路說話都帶風,美滋滋道“咱們剛吃飯,先找個地方好好玩會兒,等晚點再去美食城——怎麽樣?”
這是他工作生活的地方,寧寧並不在這座城市,饒有興致地點頭“我們去哪兒?”
賀知洲嘿嘿一勾唇,神『色』有幾分陰險。
“我聽說,遊樂園裡開了家鬼屋。”
他的賊笑止不住地從齒縫往外冒,最終變成極其標準的桀桀反派笑“超大超豪華,絕對適合歡迎新朋友。”
“五個人一起進去,對嗎?”
鬼屋門口的姐姐抬頭看他們一眼,垂眸登記時沒忍住,又掀起眼皮匆匆望了一下。
“我怎麽覺得,”天羨子用傳音悄悄道,“這裡的人都在盯著我們瞧——難道我們仙門之人的身份暴『露』了?”
“只要師尊不動用靈力,就絕不可能暴『露』。”
寧寧正在為裴寂整理圍巾“之所以盯著看……是因為察覺到我們是外鄉人,比較熱情好客。”
其實並不是。
修真之人皆得靈氣涵養,顏值都是一等一的水平。她身旁這四人身形高挑挺拔、五官俊朗出眾,加之攜了劍修獨有的凌厲氣質,一動不動往原地一站,簡直像個男模團。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怪旁人會不時投來視線。
她說罷一頓,不動聲『色』地問賀知洲“雖然你想坑他們幾個……但以你的膽子,真能挺過鬼屋?”
“以前可能不行,但我縱橫馳騁修真界這麽多年,難道還怕這些小小鬼怪?”
賀知洲得意哼哼“放心吧,等會兒就算有nc來嚇唬我,我也只會泰然自若地對他唱‘eillrockyou’。”
這座鬼屋更貼近於恐怖向的密室逃脫,不但有真人nc,還附帶劇情解謎。蒙著眼睛進了大門,掀開眼罩一看,便是一間生滿綠苔的破舊教室。
教室裡昏暗幽冷,除了頭頂一盞時亮時暗的舊燈,唯一光源只有每個人手裡拿著的電控小蠟燭。
寧寧有點怕,抓住裴寂手臂,正四下打量,突然聽見猝不及防響起的背景音。
[秋田高校,是全國赫赫有名的鬧鬼聖地。你們身為探險博主,於今夜來此地取材,卻不想——]
這句話戛然而止。
旋即在下一秒,玻璃窗外就響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叫,賀知洲爆發出同樣狂放的尖嘯,匆忙循聲望去,差點被嚇到眼珠子『亂』躥。
窗外正貼著張七竅流血的慘白大臉,見他扭頭,歪歪脖子,『露』出一個能讓人心肌梗塞的笑。
她笑了,賀知洲哭了。
不行了,這鬼屋是徹底玩不了了。
《捉妖記》和《午夜凶鈴》能比嗎。
賀知洲哪敢拍著窗戶和那張大臉對唱“eillrockyou”,當場奏響拿手樂器退堂鼓,哆哆嗦嗦顫顫巍巍“這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啊……要不咱們還是去旋轉木馬碰碰車吧?”
“我們都進來了,劍修哪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天羨子見多了妖魔鬼怪,更何況寧寧曾經提醒過,這裡面的一切鬼魂都是由工作人員扮演,純粹為了嚇唬人。
他沒生出恐懼的念頭,反而很感興趣地催促“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出門往前走?”
寧寧心有余悸,應了聲“嗯”。
推開教室門,映入眼前的是條幽深長廊。
長廊左側是扇緊緊鎖住的鐵門,右側的盡頭處,則是另一間教室模樣的房屋,同樣伸手不見五指,隱隱透出幾分淡綠『色』幽光。
背景音適時響起[你們『迷』失在校園裡,這裡發生了太多詭異的事情……你們必須盡快出去!當務之急,是找到打開這層樓樓道的鑰匙!]
“也就是說,我們要進入那間小房子,在裡面尋找鑰匙。”
天羨子無比愉悅地一拍掌“還等什麽?咱們走啊!”
奈何鬼屋偏偏不讓他如願。
這類地方的工作人員都有點惡趣味,不會特意嚇唬膽子大的玩家,隻對膽小的顧客情有獨鍾。
他甫一說完,喇叭就再度響起[長廊裡鬼魅橫行,生人之氣若是太重,會被很快察覺。要想穿過長廊,只能寄希望於你們中陰月陰日出生的兩個人。]
寧寧正琢磨這段話的含義,突然就瞥見綠光悠悠一晃,正好落在她和賀知洲身上。
寧寧……
賀知洲……
“我覺得,”寧寧很認真地分析情況,“我還沒走進那間房屋,就會被賀知洲嚇個半死。”
賀知洲原地抽搐“嗚嗚嗚不要啊不要啊,我嗚嗚嗚錯了,真的錯了……”
鬼屋的規矩不能變更,他們總不能一直卡在第一關不動彈,寧寧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拽住賀知洲衣袖往前走。
裴寂放心不下,拉了拉她『毛』衣衣擺,得到小姑娘一個“問題不大”的眼神。
長廊幽暗,當兩人漸漸踏入時,開始出現詭異如竊竊私語的背景音。
寧寧表現得面『色』如常,實則心裡發怵,等到了教室門口,恐懼感就更加強烈。
這間教室,它實在太黑了。
沉重的黑暗濃鬱得有如實體,四散在空間裡的各個角落,以她的經驗,知道裡面肯定藏著伺機而動的nc,但由於四下昏暗,全然不曉得對方的位置。
同樣讓寧寧倍感恐怖的,還有她身旁。
賀知洲朝她遞來英勇赴死般的眼神,緩緩蹲下,趴好,一點點往房間裡爬。
這也太惜命了吧!不至於啊!
“大哥大姐行行好,別嚇我別嚇我……”
賀知洲一邊爬一邊念念有詞,寧寧哆哆嗦嗦蹲下來跟在他身後,舉著小蠟燭往前面探。
教室破舊非常,地面和牆壁都染了濺『射』狀血汙,四下幽暗的氛圍最是嚇人,她環視一番,在對面的牆壁角落見到一抹瑩光。
“我、我看見了。”
寧寧不敢大聲說話,顫著聲對他說“我們正前面,鑰匙在發——”
她話沒說完,忽然感到身側襲來一陣微風。
寧寧不敢偏頭,一動不動。
“怎麽突然停了?我們——”
賀知洲尚未察覺到危機,扭過腦袋瞅她。
寧寧無比清晰地見到,他的臉由平面變成立體,再由立體變成一團爛布,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扭在一起。
賀知洲“啊——!”
賀知洲形態猙獰地拚命往前爬,寧寧怕得厲害,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他的腿,勉強尋求一點來自隊友的安慰,蹲在地上隨著他飛速移動。
賀知洲目眥欲裂、青筋暴起,像條瀕死的魚蹬來蹬去,全憑兩隻手在爬動“呃啊——腿,我的腿!鬼抓住了我的腿!有鬼呃!在抓我的腿!”
寧寧被他蹬得嗚嗚嗚叫,拚盡全力地喊“鑰匙,去拿鑰匙!”
那nc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雪橇犬拉車般的動作,一邊拚命憋笑,一邊盡職盡責跟在兩人後頭。
好在賀知洲還存了點兒理智,死死盯著鑰匙所在的那束亮光趕,然而等靠近之後,臉『色』更加蒼白——
角落裡赫然擺著個鮮血淋漓的屍體模型,而鑰匙被卡在它大張著的嘴裡!
賀知洲好絕望。
這招傷敵八百自損一億,他還沒整蠱到天羨子等人,就已經成了最先死掉的小白鼠,他豬隊友了他自己。
他雙腿被騰空抓住,只能勉強伸出一隻手去拿,撲撲騰騰好一陣子都沒能夠到。
寧寧心急如焚地跨步上前,手剛剛碰到那顆乾癟的腦袋,就又在身旁見到一張雪白大臉。
寧寧……
教室裡慘叫聲響成一片,賀知洲四肢著地滿屋子『亂』爬,比nc更加恐怖。
寧寧大腦空白,來不及去拿出鑰匙,抱著那顆腦袋拔腿就跑,在意識到自己正揣著一顆人頭後,叫得更厲害。
她抱著人頭一邊嚎一邊跑,等好不容易跑出教室來到長廊,終於見到大部隊的影子,立馬放聲道“鑰匙來了,快快快接住!”
小師姐居然當真把鑰匙帶來了!
一想到她如何用瘦弱的小身板衝出一條血路,林潯就感動到不行。騰騰熱血轟然上湧,小白龍義不容辭地上前幾步,伸出雙手。
他習慣了師兄師姐們的保護,今日,也一定要鼓起勇氣為師門做點事!
一道黝黑的影子自半空劃過,林潯斂眉,屏息,抬起手去,捕捉那抹稍縱即逝的軌跡。
當黑影竄入懷抱,在那一刻,他就是萬眾矚目眾望所歸的王!
“師尊,我接住了!”
林潯被滿腔熱血激得淚眼汪汪,抱緊懷裡的不明球狀物,低頭一望。
林潯笑意漸退,視線逐漸變得犀利。
在昏暗燈光下,他終於見到那東西的模樣。
搖晃的黑發絲,嘴唇像染著鮮血,那不尋常的美,難赦免的罪。
林潯……
林潯“啊啊啊啊啊啊——!”
林潯當場來了一出天女散花,當腦袋升天再落地,正正好途經他眼前時,小白龍尖叫著把它往前一拍。
於是人頭保持著狂笑的表情,被一把拍在天羨子臉上。
接下來的大致經過,可以概括為三句話。
天羨子一邊狂奔一邊興奮大笑“呵呵呵哈哈哈!來追我啊!追我啊!”
裴寂面無表情眉頭緊鎖,小心翼翼護在寧寧身邊“……”
其余人“啊啊啊嗚嗚嗚!”
經過幾輪密室逃脫和追逐戰,一行人終於走到了鬼屋最後一關。
按照劇情,他們來到教學樓一層,已經被最終boss發現,四周nc一個接著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找到他們。
這裡同樣有個單人任務,需要由林潯前往雜物間,找到開啟大門的鑰匙。
小白龍淚眼汪汪地去了。
“我說啊。”
賀知洲對定向任務心有余悸,藏在角落裡傳音“這地方這麽暗,四處又藏了那麽多妖魔鬼怪,咱們要是冒然靠近他,被誤當成鬼魂,把林潯嚇到了怎麽辦?”
“為師有個辦法。”
天羨子粗略一想,靈機一動壓低聲音“我們不要靠近或碰他,一旦見到林潯,就傳音叫他的名字,然後朝他揮手。這樣一來,既不會驚動鬼怪,又不至於嚇到他。”
師尊不愧是師尊!
寧寧用力點頭“我覺得行。”
林潯閉著眼睛走在長廊裡,手裡緊緊握著鑰匙。
他目不能視,只能憑借神識一點點往前『摸』索,在無止境的黑暗裡,忽然聽見似曾相識的一道低喃“林……潯……”
他恐懼得失了智,差點以為是怨鬼叫魂,好一會兒才辨認出來,這似乎是師尊的聲音。
大家就在附近。
這個念頭讓他心下大喜,趕緊睜開眼睛,在抬頭的刹那,望見一顆從角落牆壁探出來的人頭。
在黯淡的幽綠『色』光線裡,屬於天羨子的腦袋稍稍一偏,朝他咧嘴笑了笑。
然後一隻手緊隨其後地伸出來,緩慢搖晃時,伴隨著那道悄悄『摸』『摸』的聲音“林……潯……過……來……”
俄傾幾縷影子閃過,他見到寧寧、賀知洲與裴寂。
——同他一起來的所有人都站在慘綠『色』幽光裡,面『色』蒼白如同死人,一邊揮手,一邊面無表情叫著他的名字!
好幾聲顫顫巍巍的“過來”響徹耳邊,寧寧、賀知洲和天羨子的嗓音紛『亂』不堪,林潯看著那幾張幽綠大臉,快要被嚇吐。
他是誰,他在哪兒,他要幹什麽。
龍龍不知道,龍龍也不想知道。
他只能在恍惚中明白一件事師尊師兄師姐師弟全死在這裡,變成鬼魂來索他的命了!
一片寂靜裡,突然響起一道屬於女人的悠長歎息。
寧寧正疑『惑』著林潯為何不過來,聽見這聲音時恍然抬頭,正對上一張藏在拐角、咧著嘴笑的大血臉。
林潯也聽見了女人的聲音。
玄虛另外幾人都是男『性』,那嗓音的來源,隻可能是小師姐。
這個念頭匆匆掠過腦海,不過刹那之間,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寧寧果然神『色』一變,似憤怒又似扭曲,發出一聲刺耳驚叫,突然朝他這邊拚命狂奔!
她的動作堪比導·火·索,不過轉瞬,玄虛幾人便頂著綠光一齊向他跑來。
賀知洲最是恐怖,仿佛是被什麽東西固定在原地,徒勞無功地晃動著雙腿——
他被nc抓著領口,一邊盯著林潯伸出手,一邊從嗓子裡發出沙啞哀嚎“呃呃呃——林潯——快來——!”
這是個求救的動作。
然而在林潯眼裡,賀師兄神『色』猙獰到不像是個人,白眼狂翻叫他名字的時候,眼珠子都快被瞪出來!
他久久踟躕不定,一定是惹他們生氣了!
須臾之間,寧寧的手抓住了他衣襟。
林潯……
林潯呼吸一滯,徑直倒在地上。
由於林潯的暈倒,一行人不得不被工作人員提前送離鬼屋,據老板所說,這是第一個被隊友嚇到昏厥的可憐人。
林潯醒得很快,醒來第一句話“這裡是西方極樂世界嗎?”
寧寧被賀知洲的餿主意折磨得身心俱疲,他本人亦像是突然老了八十歲,雙目空茫,無喜也無悲。
為了安慰大家嚴重受創的心,賀知洲試圖將功贖罪,帶著一行人去玩旋轉木馬和碰碰車,期間還買了點『奶』茶和甜點,總算把氣氛從陰間帶回陽間。
天羨子愛上了碰碰車,賴在那兒跟一群小孩搶車位。林潯左顧右盼,吞下嘴裡的『奶』油泡芙,指了指不遠處最大最高的建築“那是什麽?”
“想去試試嗎?”
寧寧給裴寂喂了口舒芙蕾“那是摩天輪。”
賀知洲很上道,特意與寧寧裴寂分開,帶著林潯去了另一廂。
然後摩天輪緩緩上升。
來到這裡之後,裴寂雖然還是和往常一樣沒太多表情,目光卻時常不動聲『色』地流連遊弋,帶著茫然、新奇與淺淺的困『惑』,像小孩子。
比如現在,他就微微張了唇,通過摩天輪的玻璃窗打量周遭景象。
“這座摩天輪很高,等會兒升到頂上,應該能看見整座城市的模樣。”
他的這副樣子實在可愛,寧寧一邊解釋,一邊忍不住揚起嘴角“我家鄉雖然靈力稀薄,但工藝很強——舒芙蕾好吃嗎?”
裴寂聞聲點頭,忽然道“你……能不能過來一些?”
之前和其他人在一起,他頂多與寧寧牽著手,如今終於等到兩人單獨相處,她卻坐在他對面——
寧寧聽見這句話,果然悠悠笑了。
裴寂耳根一熱,倉促眨眨眼睛。
她心情很好,乖乖走上前來,卻並未坐在裴寂身旁,而是用雙手環住他脖頸,站在少年雙腿之間,輕輕俯了身子“怎麽啦?”
這是從未有過的姿勢,裴寂仰頭凝視她的雙眼。
胸膛裡持續不斷地傳來悶響,咚咚,咚咚。
他開口,連嗓音仿佛也帶了熱度“什麽叫……情侶裝?”
情侶裝?
寧寧偏頭一想,當時他們從鬼屋出來的時候,有工作人員瞧他倆一眼,笑著說了聲“情侶裝挺好看”。
裴寂茫然看著她,平日裡冷冽的劍氣收斂大半,身上隻留下『奶』油的味道。
“是只有在一起之後,兩個人才會穿的衣服。”
她說著戳了戳裴寂側臉,覺得手感不錯,便順勢覆下指腹慢慢『揉』捏,看他眸光微動,喉結一滾。
“你看,我們的衣物是不是十分相似?”
寧寧說“這是為了告訴其他人,我們在一起啦。”
裴寂眼底浮起笑意。
他低聲道“寧寧,低頭。”
唇與唇相貼的時候,他的雙手摟上少女腰間。
她身上的『毛』衣寬寬大大,襯得整個人都是圓滾滾的,只有親手按下那層布料,一點點凹陷下壓,才能觸及到被包裹著的柔軟薄肉。
又細又軟,如同溫柔的水波,叫他流連忘返,舍不得離開。
唇間交織著『奶』油和草莓香氣,這個吻並不深,寧寧想要直起身子,卻被他一把按住後頸,動彈不得。
這是個不由分說的、有些霸道的動作,然而裴寂小心翼翼貼著她鼻尖,黑眸裡的微光幾近於渴求“以後也繼續穿,好不好?”
他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告訴所有人,寧寧喜歡他的感覺。
同樣也是讓所有人知道……他屬於她的感覺。
無論哪一種感覺,都能讓裴寂感到無比愉悅。
寧寧笑了“喜歡嗎?”
他不甚熟練地仰頭,把寧寧向下壓,吻上她側頸“因為是……蓋章。”
這個位置十分敏感,寧寧能感到熱氣上湧,熏得耳朵燥熱不堪。
她脊背顫了顫,聲音小了許多,仍是用了開玩笑的語氣“蓋章?給我蓋上你的章?”
“……不是。”
他怎麽舍得。
裴寂撫上她後腦杓,用了喃喃的、一本正經的語氣“旁人都能知道……我是你的。”
寧寧的笑意陡然一僵。
被撩的。
寧寧倏地從他懷裡溜出去,規規矩矩坐在對面長凳上,瞥見裴寂欲言又止的眼神,先下手為強“你不許說我臉很紅!”
裴寂本是很認真地講出那句話,這會兒見她不好意思,居然也感到些許局促,莫名其妙紅了臉。
裴寂低下頭,乖乖應道“……嗯。”
寧寧從小到大生活的故鄉距離這座城市不遠,等一行人離開遊樂園時,提出想要回家看看,讓其他人先行尋找晚餐地點,再用傳訊符告訴她位置。
裴寂放心不下,同她一起禦劍前往。
禦劍速度極快,他不便打擾故人敘舊,沒有和寧寧走進房屋,站在不遠處一棵樹下靜靜等她。
等她再出來,身側跟著一女兩男。
女人和寧寧長相有四分相似,眼眶紅得厲害,輕聲喚了句“裴寂?”
寧寧也剛哭過,朝他勾勾手指,示意裴寂過來“這是我爹娘和哥哥。”
“寧寧同我們說了你許多事情。”
女人道“今後她就拜托你了。既然你送了禮,不如叫我一聲媽媽——不對,按照你們那邊的習慣,應該叫‘娘’對吧?”
裴寂聽說過,成婚之前理應獻上聘禮。
他此番來得匆忙,沒帶上太多珍貴之物,便在兩人分開時,將儲物袋裡幾顆價值連城的寶珠交給寧寧,讓她帶去屋中。
他從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再喚某人“娘親”。
女人溫和的視線落在他臉頰。
少年長睫輕顫,下意識攥緊袖口,無比生澀地開口“……媽媽。”
他口舌笨拙,說不出漂亮話,只能訥訥道“我會保護好她。”
對面年輕的青年高呼一聲,湊到他跟前“還有這裡!大哥大哥!”
“臭小子,搶我順序。”
中年男人紅著眼眶瞪他一眼,上前握住裴寂雙手“你好你好!我是寧寧她爹爸,你怎麽叫都行,謔謔哈哈。”
“寧寧不是說了,這孩子害羞嗎!”
女人狂拍他手臂“別嚇著人家啊孩子他爸!矜持點兒!”
青年“哎喲”一聲“爸,他真的臉紅了。”
寧寧氣得跺腳“哥!閉嘴!”
寧寧回到遊樂場大門,來到傳訊符指定的位置,走進餐廳,只見到正在排隊拿小零食的賀知洲。
這家店顧客眾多,還有一段時間才能輪到他們,她心下好奇“師尊和林潯師弟呢?”
寧寧說罷一頓,瞧見他臉上幾道擦傷,眉頭一挑“你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他們覺得店裡太悶,在外邊散步,派我來拿點零食——你說這個?”
賀知洲滿不在意地一『摸』“踩水摔了。”
其實不是的。
他們當時漫無目的地閑逛,在長階上見到一塊滑板,賀知洲心癢癢,本想表演一個踏著滑板飛下樓梯,沒成想腳下打滑,直接摔了下去,在慣『性』下四肢並用爬下了階梯。
天羨子與林潯都是滿目震驚,好在他們對滑板一無所知,賀知洲呵呵乾笑,急中生智編了出謊話——
這一招乃滑板絕活,雖然脫離滑板之體,卻保存著滑板之氣,哪怕不用滑板,也可以憑借四肢繼續移動,名叫托馬斯意大利炮全旋。
萬幸這倆是劍修,深諳“手上無劍,心中有劍”的道理,當場毫不懷疑地信了,賀知洲也得以保全臉面,成為林潯和天羨子眼裡的滑板大神。
等賀知洲拿了小零食和水果,三人便走出餐廳來到街道上。
賀知洲一眼就望見林潯的身影,走上前遞給小白龍一包妙脆角“師叔呢?”
林潯笑得像個八歲的小傻子“師尊碰見一群玩滑板的孩子,說要給他們表演一手滑板絕活。”
“滑板?”
寧寧想不明白了“師尊怎麽會玩這個?”
滑。板。
賀知洲臉『色』瞬間慘白。
不會吧,事情應該不會變成他想的那樣吧。
面龐鐵青的青年駭然抬頭,果然在不遠處嘰嘰喳喳的孩子群裡,見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天羨子上板,滑行,一切都顯得那麽和諧,那麽一氣呵成。
忽然之間,那個縱橫修真界的男人,他開始了狂笑!
“不——!”
賀知洲意識到即將發生的慘劇,淒然大叫“師叔,不要——!”
回應他的,只有一聲仰天長嘯。
以及在孩子們期待的眼神裡,被朗然喊出的那句“看我的!”
圍觀群眾們全都驚了!
但見那男人突然狂笑不止、一躍而起,在空中旋轉七百二十度後,以一個四肢著地的姿勢離開滑板,穩穩當當落在地面上!
待得那狂徒落地,竟然手腳並用地咚咚咚往前爬,舌頭都快被甩飛了,一邊甩一邊放肆大笑,徑直衝向孩子們所在的地方“小朋友們,看叔叔的托馬斯意大利炮全旋!”
有那麽一瞬間,連風都停下來了。
小孩們哪曾見過這般景象,無一例外被嚇得當場愣住,連哭都忘了哭。
天羨子像個進擊中的巨人“呵呵呵哈哈哈——”
圍觀群眾……
圍觀群眾“110!120!快打120!救命啊!精神病人殺小孩啦!”
圍觀群眾“孩子們!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