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將頭靠在車窗上, 隔著玻璃看外面繁華的夜景。霓虹燈暈成團狀,在她的眼簾中渲染開,融成好看的霞光。
剛結束一場兩個多小時的表演, 她是真的累,也是真的不太舒服。
聽到女子的詢問, 她愣了很久,隨後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表面上, 她當然是想趕著去看《暗香臨》的首映,但是實際上, 這種事情好像沒有什麽意義。
早幾個小時看到這部影片又怎麽樣呢?於她,於顧青丘,於兩人之間的關系,根本沒什麽影響。
玲瓏只是潛意識裡知道, 自己應該要過去。這像是一個莊重的儀式,聊以滿足她心中卑鄙的渴求和逾越身份差距的情感。
女子聽了這答案, 沒有再開口, 玲瓏也樂得沉默。
很快, 車子在電影院門口停下。
玲瓏道了謝, 想用身上翻出來的百元現金付帳。
司機安份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根本不敢擅自決定。坐在她旁邊的女子頓了頓,伸出手接過了那張鈔票。
她的手指纖長, 在暗夜中更顯得瑩白如玉。
玲瓏一愣, 匆匆下了車。
她之前忙得很,根本沒有來過電影院, 所以此時,盡管已經將首映禮的門廳號背得滾瓜爛熟,她還是拿出門票仔細地確認起方位。
等到她確認進門後應該往左走的時候, 她這才發現,方才車上的女子也跟著一起下來了。
玲瓏有了些許猜測,但她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將力氣發泄在手上,任指尖的電影票開始發皺。
又過了一會兒,她循著指引來到放映大廳。
很顯然,耽擱了這麽長一段時間,電影已經開始了,放映廳中坐滿了人。
幸運的是,因為新苗公司的名號在電影業不大,能拿到的座位也是在非常偏僻的位置,玲瓏確認了一下,接著沒有驚動任何人,坐到了電影院最後排極為靠左的一個座位上。
此時,最後一排隻零星坐了幾個人,她附近更是一個相鄰的都沒有。
電影不長,不到兩個小時,此時幕布上的進度已經接近中段,顧青丘飾演的暗香無意中卷進了家國鬥爭中,原本平靜的歌-姬生活被打破。
電影中的暗香跟顧青丘本人很不一樣,她柔弱,卻天生帶著一股子韌性,不管是對待感情還是工作,都有種一往無前的勇氣。
可是顧青丘將這個角色詮釋得非常好。
玲瓏看得入迷,她一會兒從暗香的某些肢體習慣中尋找到顧青丘的影子,但一會兒又恍惚地明白幕布上的那個人不是顧青丘。
就是在這種時候,有人在她身邊輕輕坐下了。
劇情隨著時間向前進展,暗香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轉變,她開始陷入以前的回憶中。
接下來一段,是玲瓏非常熟悉的劇情。暗香記憶中,自己和一直很喜歡的男三表白,卻遭到拒絕。
因為顧青丘一開始沒能把握住這一段的情感,玲瓏曾與她對過這段戲。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喜歡您。”
“……”
“胡鬧!你還小,怎麽知道什麽是喜歡?”
“……我就是知道!”
“……”
“我們是不可能的。”電影中,男三依照玲瓏的記憶,滿臉不奈說出了這句話,一錘定音地否定了暗香的情感。
明明早知道了這個發展,但真正看到,玲瓏還是感覺自己耳邊像是炸開了一聲雷鳴,瞬間連呼吸都停滯了幾秒。
這就好像一個在沙漠中跋涉了許久的旅人,在努力了很久之後,卻發現自己永遠到達不了綠洲。
玲瓏的淚珠不受控制地滴落,而也是在這個時候,旁邊適時遞過來一張紙巾。
“你看起來很需要這個。”那女子說道。
玲瓏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接。
她低著頭,那紙巾就在她面前的位置,但她的目光根本不在紙巾上,而在那隻瑩白的柔荑上。
為了不被發現,她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的哭聲,但淚珠卻成串成串向下墜落。
拿著紙巾的手往上提了提,似在提醒玲瓏接過。
玲瓏終於抬起手,向上一握。
她沒有理會那張紙巾,只是握住了那人的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影院中的一切嘈雜和電影中的台詞都被隔絕在這兩個座位外。
玲瓏感受著掌間傳來的溫度,輕輕道了句:“謝謝,很管用。”
被她握在掌心的手驀地一顫。
玲瓏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見女子一直沒把手抽回,便試探著拉著這手輕輕移到自己頰邊。
用臉蹭了蹭女子的手背,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紙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像是沒有出現過,玲瓏把手放到自己懷中,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把玩過去。
她道:“你去看我的解散晚會。”
方才的晚會形式不僅僅是直播,現場也有許多觀眾。
旁邊的女子回道:“如果我去了,早該被發現了。”
再奪影后的熱搜還牢牢霸佔著熱搜第一,將玲瓏團隊解散的消息都壓了過去。
現在所有人都在關注著影后的動向。
“你總是有辦法的!”玲瓏微微鼓著嘴。
她不滿身邊的人嘴硬,於是手上加了點力氣。
血色從被她捏住的指尖消失,在她松手之後又迅速回攏。
顧青丘也難以隱瞞下去了,隻尷尬地咳了兩聲妄圖敷衍過去。
半晌後,她又道:“你也來看首映禮了。”
她自以為能扳回一局,沒想到玲瓏卻突然轉過頭來,大聲承認道:“是,我來了。我計劃很久了,我做夢都想著要過來。”
要不是這裡早被顧青丘布下了結界,她這番話能把整個放映廳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顧青丘面色驀地變紅。
她在想,玲瓏其實很像暗香,比她這個飾演者像多了。
一年前,她擁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一年後,她已經經歷了許多人間冷暖,但在感情中還是這麽橫頭直撞,絲毫不懂得婉轉隱藏。
兩人分開的這一年多,顧青丘自以為彼此都改冷靜下來,回到正軌。
但是玲瓏沒有。
半點都沒有。
她還是一如一年前那般滾燙,不留意就要被灼傷。
眼見著顧青丘沒有回應,玲瓏也不再開口。結界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撤下,影廳巨大的幕布上,電影剛播到尾聲,觀眾們起身熱烈鼓掌。
顧青丘和玲瓏如今都是公眾人物,她們很有自覺地等到所有人都散盡,才安靜地從座位上站起,一前一後地步出影廳。
已經是凌晨時分,電影院外面也沒有多少人,兩人來到門口,原本將他們送過來的司機已經等在一邊。
顧青丘直接過去,從他手中拿過車鑰匙,又打發他自己離開。
“你回哪兒,我送你。”顧青丘詢問玲瓏。
玲瓏撫著自己的手臂,一時間也有些茫然。
這個時候也是解散晚會結束的時候,童若和古今謠身邊必定包圍著大量的記者,她現在回公司宿舍,無異於自投羅網。
更何況,送她回去的人是顧青丘。兩個人無論誰都拍到,都是一場混亂。
玲瓏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你先走吧,我打個車到附近酒店湊合一晚上。”
顧青丘挑了挑眉。
這個時候,恰好有一夥年輕人從影院中出來,朝著她們這個方向而來。顧青丘對著玲瓏揮揮手:“先上車再說。”
不想被人認出來,玲瓏也沒有思考,直接便聽從顧青丘的建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她確實是靠這一招躲過了那夥迎面而來的陌生人,但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顧青丘的副駕駛位置上。
顧青丘眼睛直直盯著前路,並沒有迷茫,她是打算好了要去哪兒的。
玲瓏踟躕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放棄了開口詢問目的地的打算。
過了十幾分鍾,顧青丘將車子停在一家酒店地下,帶著玲瓏坐專屬電梯上了頂層的總統套房。
“我剛回國,別墅那邊還沒來得及過去,這些天也是在酒店落腳。”出了電梯之後,顧青丘一邊脫鞋一邊對玲瓏道,“這裡地方大,你找張床對付一下吧。”
說完,她便先行進了浴室洗漱。
十分鍾後,當顧青丘帶著一身水汽出來時,見她已經安穩地坐在沙發上,便也不再擔心,自顧自回自己房間去了。
玲瓏看了一眼她離開的方向,用心記下了房間的位置,便咬了咬牙,入了浴室。
她當然沒有準備換洗的衣服,但顧青丘落腳的這種五星酒店為客人準備了好幾套高級的一次性睡袍,玲瓏將自己打理乾淨後,便直接穿了一套在身上。
浴室放水霧的智能鏡面上,映照出這個年輕女團C位幾乎沒有瑕疵的面容。但玲瓏還是不滿地摸了摸兩頰,對自己如今還是稍顯稚嫩的外貌不滿。
但她沒有精力管這些了。
她閉了閉眼睛,給自己鼓足了氣,便拉開了浴室門,直直朝顧青丘的房間走去。
這個總統套間佔了一整層的位置,實在是太大了。光是從浴室門到最大的臥室,就花了玲瓏小半分鍾的時間。
等到達門口處,她方才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已經消了大半。
但顧青丘聽到了聲音,從被窩中仰起頭問了句:“怎麽了?”
小魚鼓了鼓雙頰。
不甘心今夜就此結束的心理很快填補了方才缺失的勇氣,她又邁開腳步。
這一次,她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機會,直接爬到了床上,虛張聲勢地張開了手腳,將顧青丘整個鎖在自己和床褥中央。
顧青丘還在詫異時,她便開口:“我要睡在這裡。”
大狐狸還沒反應過來:“左邊還有一件臥室……”
“就睡在這裡。”玲瓏打斷她。
她雖然這樣說,但完全也沒有要躺下的意思,弄得顧青丘也無法放松下緊繃的軀體,兩人就這樣愣愣地對視著。
分別的這一年多,玲瓏盡量不讓自己去關注顧青丘的事情。
她為了能早一日觸碰到心儀之人,一直讓自己十分忙碌,這樣一來,加速的同時,也免去了許多思念的時間。
今晚在電影院,是她時隔這麽久,第一次看到顧青丘。
但幕布上的顧青丘與真實的她終究是不一樣的,她飾演著另一個靈魂,不是玲瓏心心念念的模樣。
此時,直到她花光勇氣來到顧青丘面前,她才能仔細描摹記憶中的這張臉。
顧青丘太好看了。
她好像天生就有著造物主的恩眷,皮膚光滑白皙,睫毛又翹又長,直挺的鼻梁下,雙唇像含著露珠的花瓣,抿一下就要糜碎。
玲瓏很奇怪自己怎麽會這麽想,於是她乾脆身體力行,去證實顧青丘的唇瓣並沒有花朵那般脆弱。
兩人一親吻上,之後的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
顧青丘沒有抗拒,反而是默默地配合著。
二十分鍾後,她紅著臉看玲瓏:“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東西?”
玲瓏伸手抹去她額上的汗珠:“我沒學,想你想多了,自然就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了。”
顧青丘鬱悶得不想說話。
她和玲瓏相反,分開的這段時間,她瘋狂地收集跟玲瓏相關的消息。
她雖然一直身在異國,但卻幾乎是親眼見證著這條從自己身邊遊離的小錦鯉的成長。
從她的第一次演出的服道化,到幾小時前解散晚會的曲目編舞。
幫她收集資料的虞夢偶爾會調侃她,說實力影后淪為女團頭號粉絲。顧青丘臉擺得臭,但該看還是看,半點沒有不好意思。
她自以為她是知道自家小錦鯉該是什麽模樣的。
而現在這一遭,好想讓這一切都亂了套,她感覺有什麽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但更令她感覺可怕的是,這並沒有影響她對玲瓏的觀感,反而令她感覺自己有越發狂熱的趨勢——
這就像是一個本就忠實的粉絲,發現自己的本命有著更多亟待發掘的閃光點。
玲瓏發現身邊的人在克制不住地微微發顫,有些擔憂道:“你……不舒服嗎?是不是我剛才……”
“沒有。”顧青丘當然不能承認自己的粉絲心態,聞言直接搖頭否定。
“嗯。”玲瓏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在床榻和浴室遊弋:“你要再去洗個澡嗎?還是再……”
顧青丘終於醒過神來了。
她借著夜幕隱藏住自己紅得發燙的面頰,一個翻身,反客為主來到了玲瓏上面。
“我都可以。”她壓低聲音道,“看你是喜歡哪裡了。”
玲瓏還未反應過來,她的唇便落下,堵住了一切多余。
霓虹燈和星月閃爍點點微光,夜幕中醞釀著無限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