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多多飛快地鑽出門去, 門哢噠一聲緊緊地合上了。
隻留下江沚一個人飄在旁邊,對著崔晚舟懷裡的她發呆。
就挺尷尬的。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讓崔晚舟把她的身體放開,還是說再買幾分鍾的陽壽, 自己麻溜地滾回身體裡。
兩種說法此刻好像都有點不合時宜。
不得不說, 崔晚舟輕輕抱著她,如果換個環境的話, 看著還挺唯美的。
“你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竟然.......”錦鯉突然噫了一聲,被江沚一個眼刀甩過去, 後面那半句話堵在喉嚨裡面。
有道是造謠一張嘴, 辟謠跑斷腿, 混跡於娛樂圈的江沚對錦鯉即將脫口而出的造謠,反應極為敏銳。
崔晚舟也冷冷斜睨了一眼錦鯉,拿起最後一塊小餅乾, 放進口中,品味餅乾清甜的美妙滋味。
江沚一臉問號,這時候難道不是應該把她放回去嗎?
為什麽還要吃最後一塊小餅乾, 她看起來哪裡比不上那塊小餅乾。
江沚的心態瞬間不好了,變得有點酸唧唧的時候,崔晚舟用濕巾擦乾淨手,輕輕松松把她公主抱了起來,穿過客廳, 放在了床上。
溫暖的陽光從窗外傾斜而下,勾勒出崔晚舟優美頎長的身體輪廓,黑而筆直的長發披散下來,也融進了一層淡淡的暖色, 頭顱微低,眸光下垂,全然是認真又細心的模樣。
修長清瘦的手指穿插在頭髮之中,輕松解開她白日裡挽好的髮型,崔晚舟低頭彎腰,額前一縷發絲不小心散落下來,也未在意,輕輕幫她脫掉了鞋子。
白色短襪上繡著一隻可愛的小貓,襪子露出一截極細的腳踝,看起來有一種瓷白的質感,白嫩小巧,周圍還有一圈淺紅色的勒痕。
崔晚舟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抬手輕輕撫去了那道紅痕。
江沚站在旁邊,臉色一紅,盡管只是看到她的腳被崔晚舟盯著,可魂魄還是會有一種發燙的感覺。
崔晚舟手指按在小貓上,脫去江沚的襪子,江沚的腳背和腳踝一樣白皙,完美精致的像一件藝術品,每根腳趾都很可愛,圓圓潤潤的,周圍泛起了一點淡淡的薄紅。
崔晚舟淡定地微微抬起她的腳,看向她的腳底。
不出所料,每隻腳的腳底都出現了幾個水泡,有一個水泡已經破了,流出透明的液體,看著有點慘不忍睹。
江沚一怔,她的腳什麽時候起的水泡,她自己都不知道。
崔晚舟淡淡掃了一眼,眉頭微松,比她想象的樣子要好得多,她還以為會是滿腳的水泡。
她轉頭問道:“家裡有藥嗎?”
江沚對了對手指,老實回答:“沒有。”
她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在家裡準備常用藥的人啊。
江沚見崔晚舟低頭,又要對她的腳動手,連忙攔住道:“這個腳等我明天回去自己弄,就不用你幫忙了。”
其實被崔晚舟看到她不好看的一面,還是有點害羞的。
崔晚舟沉靜的黑眸盯著江沚,緩緩吐出兩個字:“不行。”
這句話說得溫柔又強勢,江沚一時間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崔晚舟已經從衛生間裡接了一盆清水回來,還拿了兩條毛巾,拎在手裡望著她。
江沚硬著頭皮解釋:“.......藍色的這條是平時用來擦腳的。”
崔晚舟把粉色的毛巾放了回去,藍色毛巾浸了水,又撩了一些水在江沚的腳上,用毛巾輕輕擦拭水泡旁邊的皮膚。
江沚在魂魄狀態下感覺不到痛,不過看崔晚舟溫柔的樣子,應該也不會很痛,她忍住自己的羞恥心,坐在旁邊看著崔晚舟幫她治療腳傷。
崔晚舟把她的腳擦乾淨之後,才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個白色的小藥瓶,白瓷溫潤,瓶口還鐫刻著一枝豔麗的彼岸花,隱約還有一行淡金色的小字,看起來極為雅致。
她打開瓶蓋,倒出了一些紅色的藥粉,均勻地灑在水泡上。
江沚還在看上面金色的小字,突然感覺到魂魄一陣清涼,直衝到腦門。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太陽穴上抹了清涼油,整個人瞬間就精神了不少。
江沚來不及感歎,就看到她腳底的水泡已經完全消失了,小腳丫重新變得粉粉嫩嫩,不由得驚歎道:“這個藥好神奇啊!能不能給我看一下?”
崔晚舟把手裡的瓷瓶輕輕摩挲了兩下,遞給江沚,江沚拿到手裡掂量了兩下,小瓷瓶很輕,沒什麽分量,她的手指撫過彼岸花,看清了旁邊龍飛鳳舞的小字,輕聲讀了出來:“莫失莫忘。”
崔晚舟輕輕嗯了一聲,低頭把江沚的腿放在床上。
江沚抬頭問道:“這個是別人送給你的?”
崔晚舟點頭,對江沚伸出了手。
江沚把藥瓶放到崔晚舟的手心裡,又問道:“是誰啊,不會又是前世的我吧?”
崔晚舟又點了點頭,把藥瓶妥帖收好。
江沚自言自語道 :“那我以前是個神醫嗎?又會武功又會醫術,不愧是我。”
崔晚舟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江沚,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
江沚清了清嗓子,理直氣壯道:“幹嘛用這種表情看著我,這麽優秀是我的錯嗎?”
崔晚舟淡淡道:“你不是她。”
江沚立刻反駁道:“你之前不是還說她是我的前世嗎?”
崔晚舟面無表情:“臉不一樣,性格也完全不同。”
“好吧,雖然她很優秀,但我也不差啊,你說對吧?”江沚說完,轉頭去看崔晚舟,發現人已經走出了臥室。
江沚追過去:“你要去哪?”
“回地府。”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回去。”江沚急匆匆地趕過去,突然想起來自己忘了帶通行令,又回去拿上,然後小跑追上崔晚舟的步伐。
--
藍天白雲悠閑而過,偶爾樹蔭下送來一縷涼風,並不是特別悶熱,兩人站在公交牌下,一起等著地府班車。
江沚站在崔晚舟身邊,想起了一件事,便問道:“崔判官,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把手機帶到陰間來,我每天工作都沒辦法看時間。 ”
崔晚舟沉思了一下,想起了孟婆之前給她提到過的地方:“去古月齋吧,那邊會有賣這些東西的。”
江沚讚歎道:“這名字文雅,就是感覺好像不是賣手機的。”
崔晚舟沒有說話,從站牌下離開,直接帶著江沚去了古月齋。
江沚跟在後面走了半天,發現這路越走越偏,一點都不像是個繁華之處,最終走到了一個早已無人問津的古玩城。
古玩城坐落於淮安市的郊區,這裡前幾年還很繁榮,後來漸漸開始生意慘淡,很多商鋪大門緊鎖,上面都貼了出租轉讓的廣告紙,邊角破損發黃,看起來貼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她們走過去的時候,正好遇到工人在拆卸店鋪裡的建築材料,灰塵滾滾,臨邊店鋪的老板幾個聚成一堆,打麻將摸牌,對這樣的情況似乎早已見怪不怪。
一樓還有幾個零星的小攤子,擺著一些粗製爛造的仿古工藝品,二樓就更加門可羅雀了,一大半的商鋪大門緊鎖,顯然生意比一樓還要難以為繼。
兩人沿著二樓西邊商鋪往裡一路走到頭,終於看到了古月齋的牌匾,牌匾下面掛著兩個銅製的風鈴,店面不大,裡面黑漆漆的,也沒開燈,看不太清具體賣的什麽東西,進門右手邊擺著一個狹小的櫃台,只能容納一人,裡面坐了一位高中生模樣的女孩,扎著雙馬尾,穿著淡綠色的古風小裙子,手肘撐在下巴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的手肘下壓著一張訪客登記單,湊近一看,將近一個月都沒有客人上門了。
--看來生意真的一點都不好啊。
江沚對這家店鋪報以一絲同情,她剛要詢問,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是魂魄,也碰不到人家,就只能眼巴巴地望著崔晚舟。
崔晚舟修長的手指曲起,在櫃台上敲了兩下。
雙馬尾女生聽到動靜,揉了揉眼睛,看到一個穿著黑衣,長相絕美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瞬間清醒過來,回過頭喊道:“叔,有客人來了,快過來 。”
她快速轉過頭,從櫃台旁邊拉出來一張椅子,笑容甜美:“你先坐在這兒吧,我叔叔等會就來了,你想買點什麽?”
崔晚舟沒坐,言簡意賅道:“買手機。”
“手機?”雙馬尾女生以為自己聽錯了,重複了一遍,主動解釋道,“我們這裡是古玩店,不賣手機啊。”
她探出頭,手指指向右邊:“小姐姐,你往右邊走,然後左拐,第二家就是手機專賣店了。
崔晚舟微微搖頭,並沒有離開。
“樂樂,剛剛客人要買什麽?”一個禿頭大叔穿著拖鞋從裡面晃蕩出來,穿著花襯衫,左邊手臂紋著青龍,右邊手臂紋著白虎,手裡還盤著兩個文玩核桃,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雙馬尾女生回過頭,脆生生地答道:“小姐姐說要買手機。”
禿頭大叔看向崔晚舟,表情有一絲凝重,片刻便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們這兒哪有賣手機的?”
他說著順手拍了拍雙馬尾女生的肩膀,表情有
些嚴肅:“快去寫作業去,天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雙馬尾女生撅了撅嘴巴,一臉不情願地從櫃台下面抽出作業本,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崔晚舟,才從櫃台裡跑了出來。
“這小丫頭,一天到晚就是不讓人省心。”
禿頭大叔在背後嘟囔了兩句,走進櫃台,拿起訪客記錄單看了一眼,歎了口氣,注意到崔晚舟還沒有走,又抬頭道,“您怎麽還沒走?”
崔晚舟平靜地望著禿頭大叔,淡淡道:“只是想買手機,不用那麽害怕。”
江沚坐在椅子上,有點看不明白,大叔都說沒有手機,怎麽賣給她們呀。
禿頭大叔撓了撓自己為數不多的幾縷頭髮,半挑起眉頭,又看了一眼崔晚舟,歎了口氣:“真不是我不想賣給您 ,實在是沒法賣,樓下有髒東西天天在那守著,這東西您拿著出去,說不定就躺著進棺材了,我真是沒辦法。”
崔晚舟隨手拿出一張黑卡,放在櫃台上:“可以刷卡吧。”
禿頭大叔搖搖頭,繼續轉著手裡的文玩核桃,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看到黑卡上的火焰圖案,眼睛瞬間亮了,臉上也帶上一絲尊敬:“這個好,您在這兒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去給您拿。”
他臨轉身又看了一眼黑卡,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他搓了搓手,趕緊跑回去拿東西了。
江沚反倒被引起了一絲好奇,她拿起黑卡看了一眼,和普通的銀行卡也沒有什麽區別,只是商標變成了火焰團案,文字也變成了地府銀行。
她湊近崔晚舟問道:“這個東西有什麽用?剛剛老板那麽開心?”
崔晚舟答道:“這種卡是專門發行給地府鬼差所用,裡面的錢可以在地府購買任何東西,有錢能使鬼推磨,亦能使鬼差推磨,做他這一行,少不得要和鬼差打交道,有時候也要借助鬼差之力。”
江沚總結一句:“就是有錢好辦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唄。”
崔晚舟點頭,默認了這個說法。
江沚還是有點不解:“陰間的錢和陽間有什麽區別,我記得陽間買的冥幣也可以直接燒給地府啊,從通用性的角度上來說,陽間的錢不但可以兩界通用,而且購買力更大,而冥幣只能在冥界用,不應該更喜歡人民幣嗎?”
“陽間製造的冥幣工藝性差,造假太多,購買的成千上萬元面額的冥幣,折算到地府銀行,價值所剩無幾,部分鬼借著新鬼不懂冥幣真假,用假.幣換取真幣,造成陰間秩序紊亂,這也是地府銀行成立的原因。”
江沚恍然大悟:“怪不得老板這麽喜歡冥幣,原來地府銀行的錢比陽間的錢要值錢多了。”
那她在網上剛給自己買的紙錢不會也是假的吧,臥槽,這不就是說她花五百塊錢買了一堆廢紙。
江沚內心淚流滿面,她忽然想起了她問崔晚舟工資是人民幣還是冥幣的時候,崔晚舟說的是人民幣。
完了完了,越想越虧。
她早知道當初簽完合同就再多問問了,狗判官也不知道提醒她。
崔晚舟注意到身邊人的情緒忽然低落下來,便問道:“怎麽了?”
江沚默默咽下自己心裡的血淚,深吸一口氣:“我沒事,就是突然腦殼有點疼,心也有點疼。”
崔晚舟眼眸轉了一下,唇上銜著一抹笑意:“心疼錢 ?”
江沚臉一紅,扭過頭,捏了捏眉心,裝作一副真的頭疼的樣子:“我沒有,我就是腦袋疼。”
怎麽她在想什麽,崔晚舟都知道。
江沚在她面前,臉上從來都藏不住自己心裡的情緒,而且典型的口是心非,剛剛問了那麽多,她轉念一想,就能猜對個七七八八,再瞧一下江沚的反應,幾乎就能百分之百的確認了。
崔晚舟:“我剛剛想說如果你心疼錢,可以把你的工資的人民幣調整成冥幣,既然不是的話那就算了。”
江沚咬緊牙關,很有骨氣:“不是,就是頭疼。”
兩人說話的功夫,老板抱了一個大玻璃櫃出來,裡面擺滿了花花綠綠的小東西,最中間是最新款的手機型號,看起來和真的沒有什麽區別,可是仔細一看,就知道這些都是紙質的。
江沚一臉疑惑,為什麽要花錢買紙質的,買最新款的真手機它不香嗎?
禿頭大叔一臉笑意:“世面上最新款的手機我這兒都有,燒起來也快,邊邊角角也不會漏下,用起來保證和真的沒有區別,而且物美價廉。”
江沚明白了,原來是要燒了給她用,怪不得都是紙質的。
崔晚舟頷首,要了最上面的兩隻同款手機。
禿頭大叔滿面春風地從玻璃櫃裡取出來,放在櫃台上:“您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
江沚看上了旁邊空白的小紙人,看起來挺可愛的,她對著崔晚舟眨了眨眼,又指了指小紙人。
禿頭大叔見崔晚舟的視線落在小紙人上,立馬豎起了大拇指:“您真是好眼力啊,這可是居家生活必備的好物啊,堪稱是咱們陰間的智能機器人,您用它做飯洗衣服牽馬遛狗都行,絕對聽話,而且咱這紙人用的材料也不一般,這紙是明朝時期的紙了,有靈氣,所以咱這紙人也比一般的紙人聰明,您要是想給這紙人取個名字,用朱砂在紙人的背後寫著就成。”
江沚一臉心動,悄悄衝著崔晚舟伸出了兩隻手指。
兩個紙人,正好她和崔晚舟一人一個。
崔晚舟微微點頭:“拿兩個。”
老板更加興奮了,這位真是大客戶啊,大手筆。
“您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還有好東西,我去給您拿。”
他說完興衝衝地跑回去,像一陣小旋風一樣又衝了回來,這次回來頭上還舉著一匹威風凜凜的棗紅紙馬,做工精巧,連馬鞍都給配好了。
崔晚舟搖頭:“太大。”
江沚拉了拉崔晚舟的衣袖,一臉想要的表情。
崔晚舟斜睨了眼江沚,江沚還是不松手,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像極了一個要糖吃,不給就鬧的小朋友。
禿頭大叔把棗紅馬放了下來,從右手邊又拿出了一個小木馬:“您看看這個還合適嗎?”
江沚回頭,一臉嫌棄:大叔,您這是給孩子玩的吧。
禿頭大叔見崔晚舟沉默不語,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拿錯了,立刻舉起左手邊通體雪白的小矮馬,連聲笑道:“不好意思,拿錯了,您看看這個行嗎?不大不小,性格也比較溫順。”
他說完還特意把小矮馬翻了過來,四個馬蹄上分別用朱砂寫上溫順禮貌的小字。
江沚翻了個白眼:“寫上溫順禮貌就是溫順禮貌了,那要是寫頑皮可愛呢,是不是就真的變頑皮了。”
崔晚舟無奈地看了一眼江沚,滿足了她的好奇心:“麻煩把字換一下,改成頑皮可愛。”
禿頭大叔爽快地答應了,立刻把小矮馬翻過來,去掉蹄子上的白紙,拿起朱砂筆,開始改字,他一邊寫一邊問道:“您有沒有想好給這兩個紙人取什麽名字,我順手給寫上。”
江沚搶答道:“就一個叫大白,一個叫小白,簡簡單單。”
崔晚舟複述了一遍江沚的話,禿頭大叔應了聲好,端端正正地寫了下來,待墨跡晾乾,把東西打包好了送到了崔晚舟的手裡。
“謝謝惠顧,送您一個打火機,燒之前一定不能沾水。”禿頭大叔拿出了一個pos機,笑呵呵示意道,“您直接刷卡就行。”
“滴--”
崔晚舟刷好卡,直接拎包帶走了。
江沚開開心心地跟在崔晚舟後面。
啊,有錢的崔老板,付錢的動作都那麽優雅。
由於古玩城生意慘淡,電梯早就停了,所以只能走樓梯,走的時候正巧看到右邊有人行通道,就直接從這邊下去了。
乍一從悶熱的二樓走到陰冷的樓梯間,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陰涼舒適 ,反而是一種陰冷的感覺,就好像有東西在黑暗裡窺探一般,讓人極為不舒服。
江沚下意識地往崔晚舟的身邊挨近了一點,好不容易下了樓,她突然聽到樓梯口有女人的哭聲。
而且一聲比一聲淒厲,讓人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江沚心裡有點害怕,但是想到崔晚舟在身邊,心裡多了一絲安全感,邁開長腿,走到那個女人的面前。
女人滿頭銀發,亂蓬蓬的,明明是夏季,卻穿著一個破破爛爛的碎花襖子,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滿是觸目至極的淤青傷痕。
一看就是被人長期毆打,受到虐待的樣子。
女人似乎察覺到有人來,猛地發出一聲尖叫:“啊!不要碰我!”
她警惕地抱緊自己的身子,往牆角縮,一副受驚的可憐樣子。
江沚被嚇了一跳,退後兩步,放輕聲音道:“你不要害怕,我們沒有惡意。”
說完才想起來,她現在是魂魄狀態下,對方根本聽不到她說話。
女人卻緩緩抬起頭,眼神呆滯,看向她站著的方向。
江沚一愣,這個女人不是小時候經常給她糖吃的梅子阿姨嗎?
怎麽會變成這樣,只是幾年沒見,對方像老了幾十歲一樣。
梅子阿姨以前住在奶奶家的隔壁,是一名幼兒園的老師,年輕漂亮,又很溫柔,印象中她每天都會在脖子上圍著漂亮的絲巾,夏季的連衣裙,紅色細跟的高跟鞋,幾乎是小鎮上最漂亮的女人了,她的老公是一個工廠工人,夫妻兩人下班走在一起,還會牽著手,兩人在一起就是一道最靚麗的風景線。
後來聽奶奶打電話說,梅子阿姨的老公工廠倒閉,被迫下崗了,他們一家就把房子賣了,搬到外地生活了。
但江沚怎麽也沒想到,小時候美麗溫柔的梅子阿姨,再次相遇,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崔晚舟看到江沚的眼圈突然紅了,問道:“你們以前認識?”
江沚把她知道的事情,複述了一遍給崔晚舟。
崔晚舟點頭,淡淡道:“她能聽見你說話。”
江沚不敢置信道:“你是說梅子阿姨已經死了?”
崔晚舟沒再說話,便是默認了。
江沚的眼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聲音有些哽咽:“梅子阿姨。”
女人聽到聲音,渾濁的眼睛出現了一絲曙光,她的目光落在江沚身上,終於也認出了江沚,喉嚨動了兩下,嗓音嘶啞道:“小沚。”
她伸出手,似乎想和從前一樣,輕輕捏一下小江沚蘋果般的小臉蛋,然後笑著問小江沚要不要吃糖果。
江沚眼淚流得更凶了,她剛想上前一步,就被崔晚舟伸手攔住了。
江沚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表情很難過:“梅子阿姨,你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你不是和江叔叔一起去別的城市了?”
梅子阿姨聽到江叔叔這三個字,身體條件反射哆嗦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快速縮了回來,面容變得有些畏懼。
江沚敏感地捕捉到梅子阿姨的反常舉動,追問道:“是江叔叔把你怎麽樣了嗎?”
梅子阿姨身體抖得更厲害了,瘋狂地搖著頭:“走開,走開,離我遠一點!”
江沚心裡更著急了,她看向崔晚舟,可崔晚舟還是一副淡然閑適的樣子,一點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算了,崔判官不想理,只能靠自己了。
江沚皺著眉頭,蹲了下來,放柔語氣:“梅子阿姨,你別怕,告訴小沚,小沚會想辦法幫你的。”
梅子阿姨聽到江沚安撫性的話,神情漸漸鎮定下來,她神經兮兮地看了一眼左右,突然像發瘋一樣,大聲喊道:“小沚,你快走,不然他回來了,你就走不掉了。”
江沚心裡一驚,看向身後,空無一人。
她鎮定下來:“放心,現在這裡沒有別人的。”
梅子阿姨緩過神來,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崔晚舟。
江沚拉過崔晚舟的衣袖,柔聲道:“她是我的好朋友,沒有關系的。”
她說完生怕崔晚舟不情願,又拉了拉崔晚舟的衣袖。
崔晚舟看了一眼江沚,沒再說話。
梅子阿姨的視線移向江沚,嘴角僵硬,聲音淒婉:“你快走吧,不要再來這裡了,不然他會連你一起打的。”
“這些傷都是他打的嗎?”
江沚確認梅子阿姨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江叔叔,可是江叔叔那麽溫和的一個人,從未和人鬧過紅臉,連奶奶都經常說他忠厚老實,怎麽可能會對一直相濡以沫的妻子動手呢。
江沚握緊拳頭,滿眼都是怒火:“他為什麽要打你?”
梅子阿姨眼中失去神采,機械般地念念叨叨:“他下崗之後,有一天,和我說要和朋友做點小生意,讓我把工作辭了,家裡的房子也賣了,我就聽了他的話,和他一起去了別的城市,把錢投入了他朋友的生意裡面,沒想到他朋友是個騙子,家裡的錢也全都沒了,他開始酗酒打牌,整夜整夜不回家,每次回家都對我拳打腳踢。”
江沚義憤填膺道:“江叔叔居然是這種人,你當時為什麽不離婚呢?”
梅子阿姨淒慘一笑:“當時我懷孕了,大家都勸我不要離婚,女人二婚名聲不好聽,可是我知道如果繼續和他在一起,我和肚子裡的孩子都不會有好下場,我就對他說了離婚,沒想到卻遭到了更猛烈的毆打,他當天晚上毒打了我一頓,還把我鎖在了房間裡。”
江沚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虎毒尚不食子,江叔叔居然對懷孕的女人也能下這樣的毒手。
“那後來呢?”
“後來我趁著他喝醉酒,偷了鑰匙逃了出去,向隔壁的鄰居求助,想問他借點錢買車票離開那裡,他沒有借錢給我,反而找來了其他人,又把我重新抓了回去,我想著和江田同歸於盡,卻沒想到竟被他一刀砍死。”
梅子阿姨閉上眼睛,眼睛裡緩緩流淌出兩行血淚。
江沚擰緊眉頭:“這個畜生!那他現在還活著嗎?警察還沒有抓到他嗎?”
梅子阿姨睜開血紅的眼睛,哈哈大笑,笑容裡滿是瘋狂:“老天有眼,他死了!他喝醉酒腦袋磕在石頭上,摔死了!”
江沚義憤填膺:“惡有惡報,這種人就是罪該萬死!”
梅子阿姨突然手指甲變得尖銳,用力摳下一層地皮,眼睛裡的血淚流淌得更洶湧了:“可是他變成了鬼,他殺了我的女兒啊!”
“那個鄰居,給他堆了墳,還燒香祭奠他,他找到我了,殺不了我,就殺了我的女兒。”
江沚匪夷所思,艱難開口問道:“為什麽?難道沒有鬼差來管這件事嗎?”
“他用錢孝敬了鬼差,沒有鬼差願意幫我。”
“怎麽會這樣?”
她不敢相信,鬼差也會這樣見錢眼開,她看向崔晚舟,希望崔晚舟能告訴她不是這樣的,可崔晚舟依舊一言不發。
江沚心中產生深深的懷疑,難道崔晚舟也是那種公私不分,包庇下屬的人嗎?
她有些失望,回過頭:“我有什麽能幫你的嗎?”
梅子阿姨搖搖頭:“不用你幫忙,你走吧,我已經死了,我的女兒也沒了,沒有人能讓我的女兒起死回生了。”
江沚著急道:“可是你不想為你的女兒報仇嗎?他殺了你的女兒,你甘心看著他一直逍遙法外嗎,然後讓他一直肆無忌憚地欺負你嗎?”
“報仇?”梅子阿姨的眼睛亮了一下,瞬間就熄滅了,“報不了仇的,那個鄰居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祭奠他,他收到香火之後能力比我強太多了,我根本打不過他。”
江沚拳頭攥得嘎吱響:“我去找那家鄰居,我就不相信了,他們為什麽要偏袒這樣一個畜生不如的東西,還祭奠,我今天就去把他的墳給掘了。”
梅子阿姨的眼睛一閃,歎了口氣:“他們不會聽你的,你現在也是魂魄狀態,怎麽和他們說話啊。”
江沚堅定道:“明天我就能回到身體裡,你等著我。”
梅子阿姨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是你說的他們也不會聽,不如明天你帶把黑傘來,把我帶到她家附近,我和她們聊聊,等談好了你再把我送回來,也免得你牽涉到這其中。”
江沚點頭:“好,那我明天才能幫你,你還能撐得過今天嗎?”
梅子阿姨輕聲咳了咳,唇色慘白:“沒事,我還能撐一天,你湊過來,我告訴你地址是哪裡。”
江沚聞言正要湊過去,卻被崔晚舟拉住胳膊。
崔晚舟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臉上少見的嚴厲,斷喝道:“莫要放肆。”
梅子阿姨身子抖了一下,嘴唇怯懦了幾下,不敢再說話了。
江沚也慫了,像是一顆被冷風刮過壓低腰肢的小草:“我錯了。”
崔晚舟不假辭色:“立刻和我回地府,不得耽擱。”
她說完轉身離去。
江沚看了一眼崔晚舟,又看了一眼梅子阿姨,低頭小聲道:“其實她是我上司,我先走了,明天再來,你別怕,我能幫你一定會幫你的。”
梅子阿姨遲疑地點了點頭。
江沚稍微放下了點心,趕緊追上了崔晚舟的步伐。
這次崔晚舟像是真的生氣了,一路上都沒有給她一個好臉色,江沚心裡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對崔晚舟不夠尊敬,所以崔晚舟才生氣了。
可是她也沒什麽錯啊,她只是想幫助一下別人而已。
江沚一臉問號,有點想不明白。
直到走到一處空地,崔晚舟才停了下來。
崔晚舟把在古月齋買的物品都放在地上,點燃打火機,直接燒了起來,崔晚舟手指一揮,地上的物品全都燒成了灰燼。
與此同時,江沚的身上多了一部手機,旁邊兩個小紙人圍著她蹦來蹦去,小矮馬也跟著用腦袋蹭蹭她的手心。
就算生她的氣,崔晚舟還是會幫她的忙。
江沚意識到這點,心裡暖暖的,摸了摸小矮馬,牽上韁繩,想和崔晚舟道個歉,嘴裡卻變成了:“那個,大白是給我的,二白是給你的。”
崔晚舟轉過身,背對著她,冷冷道:“不用。”
看來真的生氣了。
江沚暗惱自己嘴為什麽這麽笨,大著膽子走過去,想把小矮馬送給崔晚舟,本意是想把韁繩塞到崔晚舟手裡,沒想到卻不小心勾住了崔晚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