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半開著, 她提著打包好的螃蟹,輕輕推開門。
院裡肆意盛開的彼岸花像是睡醒了一般,悄然無聲地讓開一條小路, 白牆黛瓦, 簷下青鈴響動,崔晚舟墨色長發散開, 垂眸躺在簷下的美人塌上,手裡拿著一把折扇, 輕輕扇動,看起來極為風雅愜意。
當真應了一句美人如畫。
江沚放輕腳步走過去, 看到崔晚舟的長發還是濕漉漉的, 衣領還有未乾的水跡, 似乎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纖長白淨的脖頸微微挺直,還有若隱若現的蝴蝶骨, 一滴水珠順著脖頸滑落在鎖骨上,比崖間雪蓮還要誘人。
江沚收斂視線,提起手裡裝著螃蟹的飯盒道:“我閑著無聊, 就順便過來給你送螃蟹。”
崔晚舟收起折扇,從美人塌上坐起來,眼神示意了下旁邊的小案幾。
江沚看了眼光禿禿的小案幾,知道崔晚舟比較講究,就特意拿帕子擦了乾淨。
她打開飯盒, 從裡面拿出層層包裹的螃蟹,螃蟹冒著縷縷熱氣,還有些燙呢,看起來和剛從鍋裡端出來的沒有兩樣。
這個飯盒是她特意去問孟婆借來的, 雙層,下面可以加上熱水,用來保溫,螃蟹不能吃涼的,不然會有點腥,影響口感。
江沚給崔晚舟遞過筷子,湛藍色的眼眸充滿期待:“來嘗一下吧,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崔晚舟目光幽幽地看向江沚,不得不說江沚有時候迷糊一點,但是對待吃食上極為追求完美。
她看了眼橙紅色的螃蟹外殼,問道:“之前看你擺盤會放彼岸花,今日怎麽沒放?”
“鍋裡的彼岸花蒸過有點不好看,我打算現折一朵來搭配,”江沚說著,四處眺望了一下崔晚舟院子裡長勢很好的彼岸花,轉頭問道,“可以在你院子裡折一朵彼岸花嗎?”
崔晚舟淡淡道:“你的花自己看著處置就好。”
崔晚舟聲音很輕,江沚沒聽清,直接跑去折花了,她的手剛碰到一株彼岸花,整個人立刻被吸入到一片夢境之中。
白牆黛瓦院子裡,她低下頭,發現自己手裡拿著花鋤,正在種花。
江沚還有想明白自己為何要種花,就聽到一道微涼的聲音落在耳邊。
“花神,本官已經說過,這裡禁止外人入內。”
她回頭就看到崔晚舟面色微冷,抱臂站在她的身後。
她不在意地甩甩頭髮,勾出一個最溫柔嫵媚的笑容:“崔判官,你這院子裡冷冷清清,連一朵多余的植株都沒有,你看我的彼岸花,這麽好看,用來裝點你的院子不好嗎?”
崔晚舟臉色更冷了幾分,薄唇盡顯涼薄:“不好。”
她的眸色暗淡了一下,默默放下了手裡的花鋤,轉過身,眼角滑落一滴淚水。
江沚突然覺得心口一疼,難過的情緒瞬間翻湧上來,她快速回過頭,一把抱住崔晚舟的腰:“崔晚舟,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剛一抱住崔晚舟的腰,面前的女人突然變成了自己的樣子。
女人有一雙瀲灩含情的桃花眼,舉止之間都是嫵媚多情,和她之前摸到荷包時腦海裡閃現的絕美女子一模一樣。
江沚立刻松開手,有些警惕:“你是誰啊?”
女人低眸淺笑,一顰一笑皆讓人有片刻失神:“我就是你啊。”
江沚愣了一下,這個就是她的前世,之前救過崔晚舟的人嗎?
果然和崔晚舟說的一樣,她們性格不一樣,連長相都不太一樣。
江沚卻沒想到對方能一眼認出來自己。
女人對她慢慢伸出手。
江沚感受到對方並沒有惡意,遲疑了一下,就把手交到了女人手裡。
女人牽著她,靜靜往前走。
江沚看了一眼手裡的花鋤,想到她的花還沒種完呢,連忙說道:“你要帶我去哪,花還沒種完呢。”
話音甫落,女人的手指在半空之中微微點了幾下,紅色的粉末從空中飄揚落下,周圍種下的花種快速抽芽,長成了漂亮的彼岸花。
好神奇啊!
江沚跟著女人走出了院子,看到院外一大片的彼岸花,比她之前見到的花海更加美麗,不由得心神蕩漾,驚呼道:“這裡好美啊~”
女人微微一笑:“你喜歡崔判官嗎?”
江沚沒想到女人會問得這麽直接,她臉色一燙,摸了摸鼻梁:“有這麽明顯嗎?”
“有啊,不過我也喜歡她。”
女人笑得坦然,倒讓江沚有點不好意思了。
女人拉著江沚一起坐在花叢裡,和她談起了很久之前的心事,至此江沚終於明白原來是她的前世癡纏著崔晚舟,而崔晚舟無動於衷,後來她的前世才知道,是因為崔晚舟在一場大戰之中,被震碎心脈,後雖用神器治好,也沒恢復如往昔,本是淡漠的人更加冷淡寡情。她在那次鬼將軍之戰中,元神損耗太多,臨死之前把自己的心給了崔晚舟,希望有來世,擁有心的崔晚舟可以愛上她。
這樣說來,如今的崔晚舟是有心的,可是她問崔晚舟和自己的前世是什麽關系 ,崔晚舟好像也沒有表現得喜歡上她的前世了啊。
江沚的欲言又止,盡數落在了女人眼中。
她直言道:“我知道崔判官有了心還是不喜歡我,可是我一看到你,就知道她會喜歡上你。”
江沚臉色微紅,她不知道女人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不過她確實很受用。
但是失戀的感覺會很難受吧。
江沚問道:“那你怎麽辦?”
她笑了笑,眉眼間沒有一絲為情所困的痕跡:“我很好啊,我的最後一絲精魄會回到你的身體裡,徹底成為你的,以後你也能擁有我的一部分法力,你願意幫我完成最後的心願嗎?”
江沚攤開手:“你也看到了,現在我只是一個凡人,你死前好歹也是花神,你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我怎麽能幫你完成心願呢?”
女人沒有說話,讓精魄帶著心願傳進了江沚的腦海裡。
等她再回過神來,人已經出現在宅院之中,再一看,盤子裡只剩下被剝開螃蟹殼。
江沚看了看正在擦手的崔晚舟,有點驚訝:“八隻螃蟹都吃完了?”
崔晚舟正在擦手的動作一頓,默默把話題引到別的地方:“你剛才走神可是遇到了什麽?”
江沚飛快地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怎麽能和崔晚舟直接說,暗戀如果被對方知道了,不就變成明戀了嗎?
江沚不願意說,崔晚舟也不便多問,便倒上了一杯清茶。
茶水清淡,余味悠長。
江沚坐在矮凳上,啜飲了一口,想起來之前想問的問題:“對了,你不是和我說你在工作嗎?”
崔晚舟神色淡淡,一點都看不出半分心虛:“恰好工作做完了,休息一下。”
邏輯非常自洽,江沚竟然找不出半點反駁的理由,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虧她自作多情以為崔晚舟不好意思見她,故意躲著她。
“好吧,之前你帶回地府的李筱筱和安歌怎麽樣了?”
“李筱筱要在地府服刑百年,下一世入畜生道,安歌服刑三十年後轉世投胎,下一世也入畜生道。。”
江沚不由得感歎道:“地府的刑罰好重啊。”
就當崔晚舟想要寬慰江沚時,江沚又來了一句道:“不過下一世做一對蝴蝶也不錯啊,纏纏綿綿到天涯。”
崔晚舟:......
“我收了四個半獸人,打算在員工宿舍蓋一棟小房子,要繳納多少稅款才能審批呢?”
崔晚舟挑了下眼皮,幽幽問道:“你很缺人手?”
江沚絞了下手指:“也不是很缺,只是它們不想投胎,我也不能硬拉著別人渡河吧。”
江沚知道她這樣就是多管閑事的典型,又補充了一句:“我打算以後賣點東西,人多力量大嘛。”
崔晚舟微微點下頭,問道:“你建的房子是什麽樣的?”
江沚頗為自豪:“二層小樓。”
崔晚舟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一層稅款2萬塊錢,兩層稅款4萬塊錢,會直接從你的帳上劃錢走,錢不夠的話,我會親自過去拆房子。”
江沚立刻看了下自己手機上癟癟的銀倉余額,負債又增加四萬了呢。
她又要想辦法多賺點錢了,向崔晚舟借錢這條路是走不通,崔晚舟已經被她借成窮光蛋了,她只能想辦法聯系孟婆,上次孟婆和她說有鬼差想吃洽洽香瓜子,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從陽間進貨。
她如果能賣出去一包瓜子可以賺十文錢,一百包就是一千塊錢,籌夠四萬塊錢,那就要賣四千包瓜子。
江沚立刻給孟婆發了消息,問孟婆有多少鬼差訂了瓜子,孟婆說已經有五百個鬼差定了瓜子,離目標還差三千五百包。
感覺還是很有難度的。
生活不易,江沚歎氣。
她想起來之前牛頭吃螃蟹付給她一大錠金元寶,便從荷包裡拿出來,對著崔晚舟問:“這個金元寶可以值多少錢?”
崔晚舟瞥了眼江沚的小財迷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可愛,面上還是淡淡的:“一萬塊錢。”
江沚驚呆了,看來牛頭大哥還是財大氣粗啊,這個大客戶她一定要拿下,她把金元寶放在崔晚舟的案幾上:“這個先給你,剩下三萬塊錢,等房子建成之後,我再給你。”
崔晚舟點頭不語。
江沚低頭先找了一下群聊,昵稱裡面的各種牛頭太多了,找不清哪個才是財大氣粗愛吃油炸小鬼的牛頭大哥。
江沚抬頭,把手機屏幕舉起來給崔晚舟看:“崔判官,你知道那位原本給你送飯的牛頭大哥的聯系方式嗎,我想加一下他的微信,剛剛在群裡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崔晚舟接過手機,掃了一眼手機屏幕,再一抬眸狐疑的目光在江沚身上轉悠了一圈。
江沚立刻自證清白道:“我沒有看上牛頭大哥啊,我只是想賣點東西給他。”
崔晚舟眸中劃過一絲笑意,把手機放在案幾上。
借著屏幕上反射出來的光,江沚一眼望過去,差點羞憤而死。
--你已經被孟婆今晚不熬湯拉進了崔判官誇誇群。
孟婆今晚不熬湯:每日一誇,誇誇我們最好的崔判官,歡迎我們的優秀群員江沚。
江沚心跳加速,差點沒血液倒流,立刻把手機屏幕倒扣在桌面上。
她和崔晚舟面面相覷,耳朵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手機還在接二連三地發出震動聲,像是故意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一切。
江沚又慌亂地摸過手機,把手機設了靜音。
整個世界瞬間清淨了。
江沚察覺到崔晚舟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有些局促地揪緊衣角:“那個......我之前和孟婆說著玩的,沒想到她還真的建了一個誇誇群。”
早不建晚不建,偏偏在她和崔晚舟聊天的時候建個群,江沚都要懷疑孟婆是存心的了。
崔晚舟看到江沚通紅的耳垂,一臉無措的樣子,挑了下眉:“建個群誇我,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
江沚起身落荒而逃:“我還有事,先走了,就不打擾你了。”
崔晚舟不喜歡江沚逃避的態度,聲音微沉:“回來。”
江沚閉上眼,心想躲不過只能直面了,轉身,臉上重新揚起一抹笑意,眼裡滿是無辜:“崔判官,還有別的事情嗎?”
她都想給自己的演技點個讚了,任誰也看不出來她剛才的尷尬。
崔晚舟走過去,站在江沚的面前,她比江沚要高,鼻梁挺直,眸子幽暗,長而卷翹的睫毛打下一道陰影,不說話時威懾力很強。
江沚雙腿有點發軟,暗自握緊拳頭,強撐著站直身體。
不過崔晚舟一眼就能看出來江沚是個紙老虎,小腿肚子有點打顫,她本來也不是有意要嚇唬她,沒想到江沚這樣就有點遭受不住了。
還真是一個小慫包啊。
她從江沚身前走過,微微搖頭:“我剛剛已經傳音給了牛頭,等下會讓他加你微信,你不是要騎馬嗎,還想不想學了?”
江沚愣了一下,原來崔晚舟還給她記著呢,快速點頭:“想啊。”
“走吧。”
崔晚舟走在前面,江沚快速追了過去。
小矮馬看到江沚過來,歡快地撩起馬蹄,掙脫韁繩,跑到江沚面前,用馬頭親昵地蹭著江沚的手臂。
江沚摸了摸馬頭,還是小紙馬好啊,好幾天沒見依然很健壯,而且很省事也不用人喂。
崔晚舟翻身上馬,拉著江沚的手,把她拉上馬背。
她輕握韁繩,把江沚圈在懷裡,讓她握住韁繩,教她怎麽進行馭馬。
江沚在崔晚舟懷裡,頻頻走神,更別說專心聽課了。
崔晚舟懲罰性地輕輕捏了下江沚紅透的耳垂,湊近她的耳邊,吐氣如蘭:“若是再不好好聽,我要罰你了。”
江沚心跳加速,整個身子都發燙起來,僵直身子,努力把崔晚舟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在腦海裡。
等崔晚舟下了馬,牽著韁繩,帶著她走了一圈,她的思路才慢慢回到正軌。
江沚看著崔晚舟優雅的背影,暗自咬了下唇,又發起呆,也不知道崔晚舟這些舉動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