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的慘叫持續了很久， 像是在承受著什麽難以忍受的折磨。

　沈卯卯和金毛抱團取暖，誰都不敢吱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慘叫聲突然停止了。

　埋在地下的兩人大氣兒都不敢多喘， 隻敢左右活動眼珠，交流了半天什麽也沒交流明白。

　又過了一小段時間，他們又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沈媽媽的聲音從地面傳過來：“卯卯？媽媽回來了……”

　金毛輕輕推了推她的手， 示意她趕快答話。

　沈卯卯弱弱地說道：“媽媽……剛才怎麽了？”

　沈媽媽笑著說道：“媽媽教育了一下壞孩子，卯卯不要當壞孩子哦……”

　那溫柔的聲音猶如情人耳邊的低喃，讓沈卯卯整個人都抖了三抖。

　沈媽媽開始用工具挖土，挖了半天沈卯卯才想起來女鬼姐姐，連忙問道：“媽媽！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紅鞋子的阿姨？”

　沈媽媽答道：“沒有， 附近好像沒有其他人。”

　所以婁姐呢？女鬼呢？其他玩家呢？

　沈媽媽挖了半天， 終於有一絲月光從上面照射了進來， 即使它是如此地昏暗， 也照樣刺得兩人閉上了眼睛。

　金毛立刻把道具收了起來，一大堆沙土劈頭蓋臉而來， 沈卯卯一個不留神吃了一嘴灰，趕緊伸手擋住了自己的口鼻。

　然後她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把她從泥土中抱出來，像是摟緊某種珍寶， 舍不得放下。

　沈卯卯的眼眶莫名有些濕潤。

　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婁京墨之前還跟她說過， 有時間多回家看看親人， 沒準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但她一直沒能找到時間……

　如果這次能出去的話，她想暫時辦理休學，專心陪陪家人， 然後抱緊婁京墨大腿，爭取可以活著走出遊戲。

　沈媽媽輕柔地幫她拭去了眼淚：“卯卯別怕，媽媽已經把你救出來了。”

　“媽媽我不怕。”沈卯卯用小手環著沈媽媽的脖子，閉著眼睛在她臉邊蹭了蹭，把沙土蹭了沈媽媽滿臉。

　她叫過很多句媽媽，大多都是隨口一叫為了符合人設，但剛剛那句，絕對是她真心實意地叫出來的。

　沈媽媽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媽媽，可惜她不是她真正的女兒。

　——希望她親媽知道她在遊戲裡多了個媽以後不會抽死她。

　母女倆正溫情著，那邊金毛灰頭土臉地拖著任玥從地下鑽出來，深覺有媽的孩子像個寶，兩兩對比，好像把他們襯托得更慘了一點。

　……

　學校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泥土中各種桌子腿凳子腿亂翹著。沈卯卯沒想到金毛的道具威力這麽大，現在完全是一臉懵逼的狀態。

　任玥已經醒了過來，她受了傷，臉色很不好看，在看到沈卯卯的臉後又白了一個色號。

　沈卯卯趴在沈媽媽懷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道：“我這是別人的血。”

　然後任玥的臉更白了，估計是誤以為這些“別人”都是死於沈卯卯之手的。

　她弱弱地說了句謝謝，然後把自己整個人都藏在了金毛身後，不敢正面看她。

　昔日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淪落到如今的境地，沈卯卯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

　四個人坐在廢墟上，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做什麽。

　過了不大一會兒，又有幾個小孩竭盡全力地把自己從廢墟中拖出來，然後向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聚集，和他們一樣滿臉懵逼地坐在廢墟上，婁京墨一直沒有出現，沈卯卯拜托沈媽媽找了一圈，也沒能找到她的身影，於是便猜測她很有可能已經回到了表世界——畢竟在她眼裡，婁京墨就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

　月亮依舊好好地掛在天空中，校內的各種樹木被風吹得左右搖晃。地面上的樹影也跟著扭曲著身體，像是一隻隻埋伏在地上的小怪物。

　因為上一個副本，沈卯卯和金毛都對影子很敏感，沈卯卯本想像上個世界那樣找一個沒有影子的地方藏好，卻被沈媽媽阻止了。

　“多大的人了，還踩影子玩。”沈媽媽道，“卯卯，你困不困啊？我們該回家了。”

　她說得很隱晦，沈卯卯卻一下子明白了，這是在阻止她作死呢！

　她回答道：“我感覺我回不去了，外面有好大的霧，我好害怕啊媽媽。”

　“那我抱著卯卯，卯卯就不會害怕了……”

　沈卯卯看向眼巴巴瞅著她的金毛和任玥，又說道：“那我的同學們呢？”

　沈媽媽沒什麽猶豫：“那就讓他們跟著我們一起走。”

　“可是他們看不清路會迷路的。”

　“那媽媽拉著你，你拉著你的同學們，咱們手拉手一起走好不好？”

　沈卯卯覺得這個方案已經非常健全了，但一般情況下如果踏入地圖邊緣的迷霧就等同於上了死神的殺戮名單，所以她也不敢替別人做決定。

　她相信沈媽媽不會害她，不代表別人也會相信。

　另外幾個玩家雖然她並不認識，但如果他們想跟著，她也不會把他們趕走。

　這麽想著。她回過頭去看幾人身後的其他玩家，然後身體猛地僵住了。

　——除了最開始她親眼看著爬出來的玩家，後面的廢墟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密密麻麻地坐著一群小孩。

　這些小孩同樣狼狽，個個兒都像剛從地下爬出來一樣。看了一圈下來，沈卯卯甚至開始不確定最前面最一排的人是不是真正的玩家……

　金毛和任玥看她這副表情，也跟著轉過身去看向身後，兩人齊聲來了句“臥槽。”

　任玥喃喃道：“這場遊戲有這麽多人嗎？”

　怎麽可能？！哪來的這麽多玩家！這裡面估計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小孩計都是鬼！！

　金毛臉色煞白，不過全被覆蓋在上面的泥擋住了。他看著這些同樣面無表情的人，不確定道：“他們會不會都不是……？”

　“我也覺得不是……”

　“那咱們還走嗎？”金毛問道。

　“走吧？你拉著我，讓任玥拉著你，然後我拉著我媽媽，這樣我們就不會迷路了。”說完她又有些不敢確定，補充了一個詞，“大概……不想走的話你們就留下來，自己注意安全。”

　“我走！”金毛咬咬牙，“大不了一起那啥……”

　任玥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鬼怪大部隊，立刻又把頭扭了回來，哆嗦著說道：“我……我也走……”

　和未知的迷霧相比，她更害怕這些人類模樣的鬼怪，即使她已經走過了很多場副本也不能適應。

　她看了一眼沈卯卯，像從前有過的無數次那樣羨慕起了她的勇氣。

　一大三小從廢墟上走下來裡，按照沈卯卯安排好的那樣牽起了手。

　他們身後那群小孩中的一人站了起來，問道：“你們要做什麽去？”與此同時，其他小孩也嘩啦啦地全都站了起來，視線聚集在他們的身上。

　任玥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臉上也掛上了一個要哭不哭的表情，不敢回頭。

　沈卯卯擦擦自己臉上的土，頂著滿臉血回頭，惡狠狠地說道：“乾你們屁事？！”

　可惜這並沒有嚇到任何人，最開始說話的男孩說道：“你們想去迷霧中作死嗎？迷霧中有著各種各樣的怪物，只要一進去就會被殺掉分食的。”

　聽起來似乎是好心的提醒，可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沈媽媽，似乎是在期盼著她的某種反應，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沈媽媽就像是沒看到似的，低頭專心致志地盯著沈卯卯：“卯卯，我們回家嗎？”

　沈卯卯對著男孩笑了笑：“謝謝你的‘好心提醒’，有時間擔心我們，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從這裡逃走吧。”

　說完她看向沈媽媽：“媽媽我們走吧。也熄了叫上其他玩家一起走的念頭。

　四人走到迷霧邊緣，身後跟著一群小尾巴。沈卯卯硬了心腸，沒管身後的那些人。

　在踏入未知的前一秒，沈媽媽輕聲對她說道：“孩子們，無論聽到了什麽都不要回頭，也不要松手，記住了嗎？”

　三個小的連連點頭，如聽聖旨。

　然後他們就在沈媽媽的帶領下走入迷霧，走進規則的邊緣地帶。

　沈卯卯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只能說這迷霧和凌源村後山的霧很像，卻又不大一樣。

　它們同樣黏稠，一進去就什麽都看不到了，甚至聽不見近在咫尺的人的聲音，但也有著很大的不同。

　凌源村的霧像水，行走在其中會打濕人的衣袖，給人一種沉重之感；學校外面的霧像冰，冷得似乎能把裡面的人凍傷，沈卯卯隻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只能機械地邁著步伐，踉踉蹌蹌地跟著沈媽媽，怎麽也不敢松手。

　她聽不見其他人的腳步聲，只能聽見自己的。要不是一直能感受到沈媽媽牽著她的手，她可能早就嚇死了。

　走著走著，她突然聽到從身後傳來了一陣淒厲的慘叫，伴隨著慘叫聲的，還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咀嚼聲。

　沈卯卯條件反射就想回頭看，又想起來的沈媽媽的話，脖子微微僵硬，沒敢再回頭。

　她想起來了古希臘的一個神話：俄耳浦斯祈求冥王歸還自己的妻子，冥王破例讓他的妻子跟著他向前走，並囑咐他期間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回頭。國王照做，一路上膽戰心驚地總覺得妻子沒能跟上來。好不容易到了冥界的門口，他實在沒有忍住，一回頭，就發現妻子在自己身後變淡消失，再也無法離開冥界……

　她怕自己一回頭也會有相同的下場，不過她沒有妻子，估計消失的人只能是她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疲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