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玥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如果偏要總結一下的話——那大概就是她看這個女人很順眼。

　她的心臟怦怦亂跳， 還是從她有記憶起第一次跳這麽快，就像是她心裡的空缺突然被眼前的人填滿了，混身上下都在拚命叫囂著要得到她。

　原來她要找的東西其實是一個人？

　她幾乎是貪婪地看著女人的臉， 一點也不舍得眨眼， 那過於熱切的目光對別人來說或許有些冒犯，女人皺了皺眉，冷冷地說道：“你的眼神讓我感覺很惡心。”

　任玥頓時露出一個委屈的表情來。

　她好像還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表情，可在這個女人面前， 幾乎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

　霍老板連忙打圓場：“兩位，麻煩給你們的老板我一個面子，好嗎？”

　對方不耐煩地站了起來：“你們談，我去外面站一會兒。”

　任玥一下子站了起來：“我陪你！”

　八哥無奈地拉拉她的胳膊：“姐姐，咱們是來商量明天的計劃的， 不是過來撩妹的。”

　女人也道：“離我遠點。”說完拎著羽絨服抬腿離席， 推門去了外面。

　任玥一路目送她遠離， 最後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看向霍老板：“沒有什麽要安排的了，給錢就行， 其他的我會處理。”

　她的不耐煩都要冒出來了，霍老板無奈地說道：“一定要明天走嗎？能不能今晚就出發？”

　“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霍老板道：“我有點急，而且我的錢不夠住外面了。”

　任玥：“……”

　八哥道：“這有什麽難的， 我家還有地方， 你們可以住我那兒， 天黑趕路確實太危險了， 這是常識，你不會不懂吧？再急也沒有命重要，你們裝備都沒買齊， 往哪走？怎麽走？明天我開車送你們，也不用急這一晚上……”

　霍老板是知道八哥的話癆程度的，趕緊打斷他：“可是我們有四個人，還有個女人，都住你那裡不太方便吧……”

　“我那裡還有地方！”

　兩人一起轉頭，看向雙眼亮晶晶的任玥。

　任玥認真道：“我家只有我一個人住，外面那位女士正好可以和我一起住。”

　霍老板看出來了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流湧動，頓時有些猶豫：“這……”

　八哥則更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你特麽的不是讓鬼附身了吧姐姐？咱們認識這麽久，我都沒見過你這麽積極過，你這張死魚臉上居然還有別的表情？你跟我相處的時候要麽冷冰冰著一張臉，要麽一言不合開始嘲諷，是因為我性別不對嗎？原來你竟然是個同性戀嗎？”

　任玥皺著眉瞥了他一眼：“你廢話太多了。”

　八哥回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

　霍老板道：“這個事兒得問問小樓的意見。”

　原來她叫小樓？名字也好好聽……

　但是小樓似乎非常討厭她，有很大的可能不會和她住……

　任玥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

　她得想個辦法把這個女人搞到手，要不然晚上她估計會惦記得睡不著覺。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看向八哥：“你那點小地方，肯定不夠他們住。”

　八哥：“怎麽就不夠了……”

　任玥認真道：“你睡覺翻身打呼嚕磨牙，他們和你住沒辦法得到良好的休息，可能會耽誤明天出發的時間，而且我猜你那裡根本就沒有熱乎的飯菜和多余的被子……”

　“你是不是在監視我的生活？”八哥先是吐槽了一句，然後歎了口氣，“我還是第一次聽你一次性說這麽多話，真是兒大不中留……”

　任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天氣這麽冷，大人沒被子倒是沒什麽，但是還有一個這麽小的小孩——我那裡供暖很足，被子也很多，有兩張一米八大床，可以你們三個擠在一起，我們兩個在一起……”

　霍老板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懷裡玩手指頭的小男孩，神色變得堅定起來：“好，我試試說服她……”

　任玥笑笑，向門外看了一眼，迫不及待地說道：“那，我們現在就走？”

　霍老板有些無語，任玥的意圖都寫在了臉上，估計現在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到小樓身邊。他把兒子抱起來，拿起旁邊的羽絨服給他套上，道：“穿好衣服就走。”說完又拿出了帽子圍巾手套口罩，裝備還挺齊全。

　任玥站了起來：“那我叫她進來暖和暖和！”說完披上羽絨服就出門去了。

　八哥無語道：“真是……現在我更懷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霍老板邊給自己兒子上裝備，邊問道：“差距真的很大嗎？”

　八哥找到了傾訴對象，立刻開啟吐槽模式：“就我認識的兔子，話少人冷武力高，平常對人愛答不理的，但凡說話張嘴就是嘲諷，要不是為了吃飯能在家裡宅一輩子——你看她那尾巴搖的，都快成螺旋槳了。”

　霍老板看了一眼玻璃門，可惜只能見到他們倒映在上面的影子，於是就收回了視線，邊穿外套邊說道：“她們兩個性格還挺像，你前面那些形容詞用在小樓身上好像也可以。”

　小樓這個人也是這樣，話少人冷武力高，語不驚人死不休，也許她們能有什麽共同語言？

　……

　另一邊，任玥推開酒館的大門，雙眼發亮地看向站在路燈下的那個身影。

　路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光芒下的雪花顆粒分明，傾斜著落在那人的頭髮上，像是在播放一部浪漫的英倫愛情電影。

　電影的另一位女主角正靠著燈柱抽一支女士香煙，猩紅色的火光像是野獸的眼睛，看得任玥莫名緊張了起來。

　她“嘎吱嘎吱”地踩著雪走過去，在小樓面前站定。

　小樓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個圓形的煙圈，道：“有事？”

　任玥大腦一片空白，剛才醞釀了半天的開場白就這麽忘了，只剩下一句乾巴巴的“吸煙有害健康”，說完她立刻就後悔了。

　小樓勾了勾左嘴角，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蔑的氣音，當她不存在。

　任玥像塊木頭一樣站在她身旁，也忘了自己剛才說要叫人家進屋暖和的事兒了。她盯著小樓裸露在外面的手，那指尖被凍得通紅，看起來像是一塊紅色的琥珀，透著成束的黃光。

　她懷裡很熱，她想幫她暖暖手，可是又覺得那樣做了會被更討厭，於是只能傻乎乎地陪她站在路燈下，看著她抽完一隻煙，把煙頭摁滅在垃圾桶裡。

　路燈上一個漆黑的影子漸漸成型，晃晃悠悠地向兩人蕩來。

　任玥皺眉，頓覺這個羅曼蒂克的場景全被它給毀了。

　在影子蕩到小樓身上之前，她趕緊伸手扒拉了一下，讓那鬼東西往旁邊蕩一蕩。

　鬼：“……”

　又是一陣相對無言，直到霍老板和八哥一起出來，小樓才拍拍身上的雪，站直了身體。

　霍老板道：“我們可能要去兔子家暫住一碗，你意下如何？”

　小樓看了一眼任玥，道：“無所謂。”

　霍老板愣了一下，他還以為要花費很多口舌來說服小樓，沒想到她居然直接同意了。

　任玥眼中亮出小星星：“那我們走吧？”

　霍老板把小男孩的小腦袋扣在自己的肩膀上：“麻煩你帶路了。”

　八哥朝他們揮手作別：“我也回去了，明天見——”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活到了明天的話。”

　霍老板：“加油，我們還等著你的車呢。”

　八哥暢快地大笑出聲，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任玥邁著輕快的腳步往回走。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千家萬戶亮起燈光，冰涼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從沒像此時這麽寧靜快樂過。

　走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看著小樓向霍老板提議道：“為了防止出現鬼打牆，我們四個牽著手走吧？”

　她的目的太過直白，不用腦袋想霍老板都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小樓自然也想到了。

　但偏偏她的擔憂是有道理的，霍老板不想拒絕：“我抱著孩子不方便，在最外面吧。”

　另一個壯漢保鏢道：“那我……”

　小樓直接走到霍老板身邊，抓住了他空出來的那隻手，然後另一隻手去牽霍老板的另一個保鏢。

　任玥幽怨地看著她左右兩邊的手，兩隻手的主人頓時都覺得像自己的手像是被針扎了一樣。

　小樓笑笑，眼中毫無笑意的看著她：“牽啊，等什麽呢？”那雙眼睛比夜空還有深沉，比海底還要漆黑，讓她恨不得溺斃在其中，永不上岸。

　她臉一紅，乖乖地牽住了大兄弟的手。

　與之相對的，小樓眼中的冷意更多了一層。

　四人並排走著，腳踩在雪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身後留下了整齊的六排腳印。

　除了她們四個，還有東西在跟他們一起走。

　在這樣昏沉沉的一個雪夜，旁邊那只有前半個腳掌的腳印難免會使人產生恐懼，但四人誰都沒有在意，只是繼續前進著，唯獨霍老板時不時看看懷裡的孩子，見他稍微有抬頭的趨勢就立刻把他重新摁回懷裡，像是怕他看到恐怖的景象會留下心理陰影。

　任玥又偷偷看了一眼小樓，頓時被她精致的側臉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也沒空在意到底有幾隻鬼在和他們一起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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