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烏雲壓下來,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大風把路旁的柳樹枝吹得全往一個方向偏,為它們做了個殺馬特造型。
樓道裡一片漆黑,聲控燈應聲而響, 燈絲“刺啦刺啦”地閃著, 發出最後的呻·吟。
狹窄的樓道裡回蕩著兩人的腳步聲,讓沈卯卯有著莫名的緊張。
沈媽媽一把拉開大門,這回並沒有黑傘從門裡掉出來。
屋內非常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只能借著樓道裡微弱的聲控燈看清門口的情況。
她伸長手臂去開燈,沈卯卯則低頭解鞋帶。
“啪——”的一聲,客廳的燈被打開,驅散了所有的黑暗,也照清了沙發上的沈爸爸。
沈卯卯心中一悸, 一下子抓住了沈媽媽的腿。
怪不得那把傘沒出現, 原來它被沈爸爸拿在了手裡, 撐在自己的肩膀上。
沈媽媽臉色一沉, 摸摸她的頭:“卯卯別怕,爸爸已經改好了。”
沈卯卯稍微鎮定了一些, 但還是不敢離沈媽媽太遠,像個小跟屁蟲一樣一直跟在她身後。
沈媽媽也不嫌她礙手礙腳,帶著她在廚房做飯, 母女倆都染了一身的油煙味。
這是一頓和早飯一樣沉默的晚飯。
兩人在沈爸爸通紅的雙眼的注視下各吃各的, 津津有味。
吃完飯沈卯卯寫了會兒作業, 然後在沈媽媽的催促下換了睡衣, 準備上床睡覺。
在她走回自己房間前,沈媽媽叫住了她:“卯卯,給爸爸媽媽一個晚安吻好嗎?”
沈卯卯腳步一僵, 把脖子一寸一寸地擰回去,和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把腦袋轉過來了的沈爸爸對視。
沈爸爸的屍體呲牙一笑,露出了裡面和昨晚那個詭異的男人如出一轍的三角形牙齒。
沈媽媽站在他旁邊,露出一個期盼的眼神。
沈卯卯心臟亂跳,她咽了口口水,濕潤了一下自己乾澀的嗓子,開口說道:“不行,我隻想給媽媽晚安吻,現在我還沒有原諒爸爸!”說完就不再看沙發上的男人,直直地盯著沈媽媽。
自己成為了女兒心目中遠遠超越爸爸的存在,沈媽媽哪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於是她蹲在沈卯卯面前,等待著女兒的晚安吻。
沈卯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微微靠近她的臉,“mua”的一聲在上面留下了一個有些濕潤的印子。
沈媽媽輕輕推了推她:“快去睡覺吧。”
沈卯卯如獲大赦,一進房間就反鎖住了門。
自從沈媽媽覺醒之後就變得越來越冰了,要不是剛才她離開得快,現在她的嘴唇可能已經就結冰了。
她背靠著門板,右手不自覺地伸向嘴唇,入手卻是溫熱的觸感,一點涼意都沒有。
……
時間已經不早了,沈卯卯順著窗戶往外看,附近樓房的住戶大多都熄了燈,只有偶爾有那麽一兩家還亮著。
這個時代網絡普及得還不夠全面,電腦都是大屁股的台式電腦,用的人很少。手機倒是已經投入生產了,不過只有那種屏幕是綠色的老式手機,什麽娛樂軟件都沒有。
人們的日常娛樂方式一個是看電視,一個是看報紙,有的老大爺還會用收音機聽戲。
在這樣一個娛樂方式匱乏的年代,人們習慣於早睡早起,平常這個點沈卯卯已經睡成了一頭死豬,但今天她卻沒有什麽心情。
婁京墨今晚要去學校探險,她會不會遇到危險?自己一個人會不會害怕?時間會不會不夠用?
想著想著,她就恨不得自己能長一雙翅膀,飛到她身邊去幫忙。
但是她家在頂樓,走窗戶肯定是不行,走大門的話沈媽媽也不會放心女兒在大晚上一個人出門。
沈卯卯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發呆,在心裡思考用床單從樓上順下去的可能性。
她沒攀過岩,也沒學過專業的繩索打結方法,如果貿然爬窗跳樓很有可能會導致她從頂樓掉下去直接暴斃。
因為這種情況而浪費一條命也有點太丟人了。到時候婁京墨問她怎麽死的,她說是想要從窗戶爬下來找她……一定會被她笑話死的……
這麽一想,沈卯卯立刻把這個方法排除了。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探頭探腦地向外看去。
一絲光線驅散了外面的黑暗,透過門縫,沈卯卯和一雙近在咫尺的怨毒雙眼對視。
那一瞬間,沈卯卯被嚇得差點原地升天。好在她的大腦先她一步意識到了危險,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關上了她房間的門,門板與門框發出了“嘭”的一聲巨響。
主臥裡立刻傳來沈媽媽困倦的聲音:“怎麽了卯卯?做噩夢了嗎?”
沈卯卯背靠著門板,大聲喊道:“媽媽!我想喝水,但是爸爸堵著門不讓我去!”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一陣令人心臟狂跳的敲門聲,隨後沈媽媽那令她稍微安心了一點的聲音才傳過來:“卯卯,你出來看看,爸爸沒有動呀。”
沈卯卯試探著拉開門,暖黃色的燈光照射進來,沈媽媽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杯水,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而沈爸爸正保持著最開始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像是從來都沒動彈過一樣。
沈卯卯信了他的鬼。
沈媽媽把水杯遞給她:“呐,喝點水,要是害怕就和媽媽一起睡。”
一起睡還怎麽翹家?
沈卯卯意思意思地喝了兩口,然後拒絕道:“不要,我已經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和媽媽睡了。”
沈媽媽笑著摸摸她的頭:“那好,卯卯自己睡,要是還害怕就大喊媽媽,無論媽媽在哪裡都會衝出來保護你的。”
沈卯卯有點感動,伸手環住了她的脖子,用自己的小臉蛋蹭了蹭她冰涼的脖子:“我知道了媽媽。”
沈媽媽端著水杯回屋子了,客廳的燈被滅掉,沈爸爸嘎吱嘎吱地把脖子擰過來,呲著牙看她。
沈卯卯面無表情地關上了門。
看來從門口走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但是她還是非常放心不下婁京墨,也想親自參與進尋找出口的過程中……
她看向自家的窗簾,還有床上的床單,嘗試著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力量,咬咬牙決定冒一把險。
決定好之後就沒有什麽好糾結的了,這具身體是縮小了的她,雖然力氣不大,但該有的技巧還是有的,這也是她敢這麽做的底線。
她拿出削鉛筆用的小刀,開始了自己漫長而枯燥的工作。
質地堅韌的窗簾被撕成布條,然後又被她幾股幾股地編在一起,連接處打了一個又一個的死結。
準備完一切後,她把繩子系在床頭,用自己的全身力氣把繩子往後拽,確認了一番繩子的安全性。
接著她打輕輕打開窗戶,瞬間就被冷風吹了滿臉。
沈卯卯默默地給自己加了個外套。
最後她把繩子的另一頭在自己腰上纏了一圈,順著窗戶往下爬。
當然不是一下子從頂層跳到一樓,這棟樓的牆體上有很長的排水管,這管子離她的窗戶只有不到三十厘米,中間還有向外凸出一小截的銜接處,她能輕而易舉地踩在上面,然後抱著水管向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遊戲程序暗中幫助,最開始她的下降非常順暢,一路就降到了四樓。
一陣大風咆哮而過,像是一隻食人的巨獸,不把她吹下去就不罷休似的。沈卯卯腰間的繩子不斷搖晃,“啪啪啪”地拍打著樓梯,她像隻壁虎一樣趴在水管上,停在三樓的窗戶旁,暫時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三樓這戶人家還開著燈,從外面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裡面的一切。
沈卯卯雙目凝視著室內的一點,腦海裡浮現出了自己摔死的十八種姿勢。
想著想著,她突然發現自己眼前似乎多了一片小鮮紅色的痕跡……
她腳踩著三樓的窗台,一手扶著牆體,另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細往人家窗戶裡看……
她沒看錯,三樓的窗戶被濺射上了一片片血點,如同一朵朵肆意綻放的紅花……
屋裡有個女人,她一手撐著傘,另一手持著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地刺進一個男人的身體,鮮血噴上電燈,電燈因此投下一圈紅色的光暈,看上去格外的迷離。
一陣小孩子尖銳的哭喊聲從裡面傳進沈卯卯的耳朵,被連捅數刀的男人還有一絲力氣,向著窗邊跑來,鮮血也隨之噴在玻璃上,瞬間隔絕了沈卯卯的視線。
這一幕太過血腥,沈卯卯差點從樓上直接掉下去。
紅色的玻璃後閃出兩個模糊的人影,男人淒厲而驚恐的尖叫、小孩的哭聲與窗外的風聲結合在一起,像一曲狂躁的交響樂,震耳欲聾。
不大一會兒,男人的聲音變得格外微弱,到最後完全沒了生息,接下來響起的,是一個小男孩的求饒聲——
“媽媽我錯了……”
“對不起……”
“媽媽別殺我……”
“媽媽!”
“媽媽對不起……”
一聲一句,異常淒切。
可即使這樣,也沒能阻止這位母親揮起尖刀,她乾淨利落地手起刀落,一個圓咕嚕咚的東西從小男孩影子的脖子上掉下來在地上滾動了兩圈。
沈卯卯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那顆頭滾動的聲音。
小男孩再也無法開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想存稿,結果點了發表,我好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