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兄長就站在自己面前, 神色冰冷。
韓憫愣了一瞬,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腿,不確定地問道:“哥?你是我哥嗎?”
韓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起來的,繃著臉看著他:“我不是你哥是誰哥?你先回答我, 什麽話本子?”
“可是……”
韓憫站起來, 上下看看他。
韓識比他要高一些,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樣的哥哥了。
正巧這時,正門外響起敲門聲, 韓憫忙道:“哥, 你快坐下吧, 小心把腿又站壞了,我等會兒就去請梁老太醫來看看。”
他上前開門, 而韓識雙手扶著木輪椅的扶手,就要坐下。
提著藥箱、站在門外的梁老太醫, 大張嘴巴,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怎麽……自己就站起來了?”
韓識平靜地回答:“因為韓憫。”
韓憫躲在梁老太醫身後:“胡說, 哪裡就因為我了?我整天在兄長面前晃,今天又有哪裡不同?”
他把梁老太醫往前一推:“這是個好征兆, 你老繼續治,我哥康復, 指日可待。”
他說完這話,一扭頭就跑回房間去。
梁老太醫激動地打量著韓識的腿:“老夫行醫多年, 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例, 真是奇跡啊。來來來,識哥兒,老夫再給你把把脈。”
韓識笑了一聲。
倘若今日是傅詢送韓憫回來,他不僅能站起來, 還能跑呢。
韓憫一路跑回房間,經過書房時,看見窗子開著,小劑子抱著紙筆蹲在外邊。
他停下腳步:“你在這裡做什麽?”
小劑子連忙起身:“公子。”
待韓憫走進些,便明了了。
爺爺正在裡邊教佩哥兒念書,而小劑子就蹲在正巧能聽見裡邊人說話的地方。
“你怎麽不進去聽?”
小劑子卻只是抿著嘴角,就那樣看著他。
韓憫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你要進去就進去嘛,還刻意在這裡等我做什麽?做給我看?”
“小的不敢,只是公子近來早出晚歸,小劑子不敢打擾。”
“那走吧。”
這時韓爺爺也聽見外邊有說話時,讓韓佩出來看看。
他推開門,探出腦袋:“是誰在外面說話?”
看見韓憫,他便將門全部打開,邁著小短腿,跑到韓憫身邊,拉了拉他的手。
“二哥今天帶我出去玩兒吧?我不想念書了,我一念書就頭疼。”
“二哥今天不帶你出去玩兒。”
韓佩苦下臉,握住他的手也松開了:“啊?”
小勢利眼。
韓憫牽起他的手:“等你和小劑子哥哥念完了書,讓小劑子哥哥帶你出去。”
“嗯?小劑子哥哥也念書?”
韓佩歪著腦袋,看著小劑子,小劑子朝他笑了一下。
韓憫對他道:“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進去問問爺爺。”
“是。”
韓憫拉著韓佩進去,向爺爺請了安。
與韓識相同,韓爺爺見著韓憫,說的第一句話是——
“舍得回來了?”
韓憫笑了笑:“情況緊急,所以……”
韓爺爺的山羊胡須抖了抖:“罷了,方才你在跟誰說話?”
“爺爺,我之前收了一個弟子……”
話沒說完,韓爺爺就笑了:“就你?還收弟子?”
韓憫佯怒道:“爺爺,你不要笑,我在說正經的呢。”
“好好,你說。”
“但是最近我忙於政事,沒有什麽時間管他,他這個人又求知若渴,導致他沒有地方學習,還蹲在外邊偷聽老師講學,爺爺你看怎麽辦?”
韓爺爺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給我們家做事的那位小劑子吧?”
韓憫點點頭,無比誠懇地望著爺爺:“爺爺你看?”
韓爺爺笑了笑:“那就讓他進來聽吧,他既然這麽想學,正好也給佩哥兒做個榜樣,省得佩哥兒整天想著出去玩兒。”
韓憫應了,轉身去拉小劑子進來。
韓佩則摸著下巴,十分疑惑地看著他。
除了爺爺和哥哥,怎麽還有人喜歡念書呢?
韓憫離開書房,回自己房間時,看見韓禮也捧著一卷書站在門外,隻當他是有什麽事情,但又不見他開口,便自己回了房間。
韓憫才拿出書稿,還沒提起筆,忽然有個東西從遠處蹦進他懷裡,把他砸得一激靈。
是那隻被養肥的白貓。
“統子?”
看見這隻貓,韓憫這才想起,昨天晚上和傅詢在一塊兒睡覺,把系統給屏蔽了。
他連忙把系統放出來,系統怒氣衝衝:“你和傅詢又做什麽了?做什麽又……”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韓憫拿起不相乾的書卷遮住書稿,才說了一句“請進”。
韓禮抱著紙筆進來:“憫弟,你可得閑?”
“怎麽了?”
“是這樣,我前幾日拿了一篇文章給柳老學官看,柳老學官看過之後,我再改了改,想讓你先幫我看看。”
“好啊,我正得閑。”
韓憫往邊上挪了挪,拖過來一個軟墊讓他坐,從他手裡接過文章仔細看起來。
“是去年的科考試題?”
“是。”
韓憫隨口道:“原本我也要考去年的殿試的,後來沒考成,壓了幾個題目,有一個和這個差不多。”
韓禮扯了扯嘴角,小小地冷哼道:“是嗎?”
而韓憫原本就是隨口一說,而後便沒有再開口。
韓禮見他半晌不開口,還以為是自己的文章鎮住了他,這時候的笑容才有幾分真切。
他笑著道:“我這文章不好,只是某天夜裡隨手一寫。你不用客氣,隻管說就是了。”
看他神色不似作假,韓憫才試探著說了一處:“這一句的典故,仿佛用得不太對。”
韓禮湊過去看,又同他爭辯了兩句,終究是落了下風,才冷冷道:“那我回去改改。”
眼見著韓禮的面色一分一分沉下去了,韓憫隻覺得莫名其妙,也不願意再開口。
偏偏韓禮纏著他、要他說,韓憫推辭不過,又被他弄煩了,索性拿著他的文章,把自己覺得不好的地方,全都排列出來。
“堂兄這個起頭就起得不太好,切不進題目裡,跑偏了。”
“依我看,這一句一定是老師讓堂兄改過的,只可惜改的也不好。”
“這一句也不好……”
韓禮面色鐵青,一把將文章拿回去,卻又是扯著嘴角笑:“多謝憫弟指教,我這就回去改。”
韓憫點頭:“好。堂兄讓我不用客氣,我就不客氣了,堂兄不要生氣。”
“不會。”
韓禮拿著東西出去,回到房間,將東西往案上一甩。
憑他韓憫算什麽東西?沒考過殿試的人,裝得卻像個狀元,也敢對我的文章指手畫腳?
他收拾好,準備再去柳府走一趟。
韓憫也不高興,推開東西,繼續寫他的《聖上與丞相二三事》。
系統附在白貓身上,開始晨練,一邊道:“你幹什麽還教他?他那副模樣,明明就是只聽誇讚的。”
韓憫淡淡道:“我誇不出口,而且是他自己說不用客氣的。”
“他回去肯定又不高興了,以後別管他了。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身邊的文人大多都是君子,沒怎麽見過小人,這個道理你還不太懂。”
“好嘛,那我下次不管他了,閉著眼睛吹就好了。”
“這就對了,早打發他走,你也多些清淨。”
“好了,不說了,我寫書稿。”
韓憫又寫了兩三行,系統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還沒問你呢,昨天晚上怎麽又把我給屏蔽了?”
“洗澡當然要屏蔽你了。”
系統冷笑一聲,問道:“皇宮的浴池大不大啊?”
韓憫認真地回想了一下:“挺大的。”
“脫光了的傅詢好不好看啊?”
“瞎說什麽呢?沒看見。”
“真的?”
韓憫信誓旦旦:“真的,我是眯著眼睛的,從頭到尾。”
“小白豬”尖叫著蹦進他的懷裡,用胖爪子捶他的胸口:“你怎麽敢!你還沒成年!我不允許,不許再屏蔽我了。”
“又不是別的什麽事情,而且我們離得很遠。”
但是這事要是讓韓識知道,想來他不僅可以站起來,可以跑,或許還可以飛簷走壁了。
韓憫很快就要辦束冠禮,這幾日,幾位老人家都在操持他的事情。
為他擇定字號,為他準備禮品,準備當日出席所穿的衣裳。
韓憫的衣裳早些時候就著裁縫縫製了,今日裁縫帶著小夥計上門,讓韓憫試穿衣裳,若有不合適的,他們再帶回去改。
韓憫將衣裳都試了一遍,也給爺爺看過,都覺著沒問題之後,便付了工錢,留下衣裳,將裁縫送到門外。
老裁縫朝他拱手:“恭喜公子束冠。”
“多謝老師傅。”
“送到這裡就好了,公子請回吧。”
“好,慢走。”
看著裁縫和夥計離開,韓憫轉身向回,就看見不遠處有幾輛馬車駛來。
後邊那輛馬車裡,楚鈺掀開簾子,朝他招了招手:“韓憫,快過來,一起去玩兒!”
韓憫上前,疑惑道:“琢石,你不是今天當值麽?”
“是啊,不過是聖上帶我們出來玩兒的。”
他將簾子掀得更開:“辨章也在。”
傅詢帶他們出來,實在是太難得了。
韓憫問:“你們要去哪兒?”
溫言道:“信王爺在城外圈出一塊地,做了馬球場,是宋國時興的玩意兒,好像挺有意思的,請聖上移駕過去看看。我們正好在書房,就沾了光,一起過來。”
楚鈺笑了笑,從袖子裡拿出自己的《聖上與起居郎二三事》筆記:“不比你,聖上說你或許會喜歡,特意過來接你過去。”
韓憫蹙眉,溫言看著他點點頭,表示楚鈺所言非虛,又道:“你快上來吧,我們的馬車停在這裡,別擋了別人的路。”
“好。”
他提起衣擺,就要上去。
不想前邊的馬車裡,也有人掀開簾子,對他道:“韓憫,他們那兒坐不下了。”
韓憫應了一聲,朝前邊的馬車走去。
前邊的腳凳都擺好了,只等他過去。
韓憫爬上馬車,坐在傅詢身邊:“陛下。”
“嗯。”
傅詢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傻了吧唧的,沒有半點自覺,連自己該上那輛馬車都不清楚,還要別人提醒。
溫言與楚鈺滯了許久,對視一眼,看了看十分寬裕的馬車。
溫言笑了笑:“果然我們都是沾光過來的。”
楚鈺握緊拳頭:“我已經看到了《聖上與起居郎二三事》大賣特賣的勝利曙光。”
他拿出厚厚一疊的筆記,翻出新的一頁,開始記錄最新發生的事情。
“我都記錄了這麽多事情了,還有起居注上邊的。辨章,你知道嗎?起居注上出現最多的人,除了聖上,就數他小韓大人。”
“只怕後人修史,也要溺死在他二人的似海情深裡。”
作者有話要說:句子的語序會影響意思:
系統冷笑一聲,問道:“皇宮的浴池大不大啊?”
“瞎說什麽呢?沒看見。”
“脫光了的傅詢好不好看啊?”
韓憫認真地回想了一下:“挺大的。”
哥哥正在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