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與永安離得不遠,只是山路崎嶇,彎彎繞繞的,耗些時候。
韓憫一路北上,也不曾聽聞有人議論永安城中的事情,更沒有聽到新皇登基的旨意,隻道事情是真壞了。
系統幫他傳了消息給控制中心,問問後邊的事情,但是還沒有收到回復。
傍晚時候,永安城中下了小雪,風滿袍袖,寒意浸入骨裡,竟有些疼。
他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入了城,原想著先在宮門前望一眼,然後就去找從前教他念書的老師或是別的朋友,另想法子打聽消息。
結果連日趕路,夜裡也沒怎麽睡,眼前一花,就從馬上栽下來了。
韓憫心道,這下完了,要是皇宮裡邊是恭王,他在夢裡就得死了。
可他還不是很想死。
正要出宮的五王爺傅讓看見他,大步跑上前,反手推了一把要跟上來的侍從。
“跟著我做什麽?快去告訴皇兄。”
傅讓把韓憫從雪地裡拉起來,搓了搓他的臉,喊道:“韓憫?”
韓憫沒反應,連眼睫也不顫一下。
傅讓有些緊張,再喊了他兩聲,把他甩到背上,就往回走。
他吩咐侍從:“派個人去梁府把梁老太醫喊來。再把慶順殿整理出來,點上爐子,多弄幾床被子。”
他也有些害怕。
才過了一條宮道,便忍耐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韓憫的鼻子下邊,想要試試他的呼吸。
還沒試清楚,走過宮牆拐角,迎面就撞上一個人。
傅詢腳步匆匆,大氅也沒披,還穿著單衣就出來了。
傅讓喚了一聲:“皇兄?”
傅詢沒回答,也沒看他,目光落在趴在他背上的韓憫身上。
他接過宮人遞上來的大氅,給韓憫披上,對傅讓道:“人給我。”
“是。”
也沒去方才傅讓吩咐整理出來的慶順殿,傅詢抱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傅讓的腳步頓了頓。
敦實的悅王爺小跑著跟上來,扶著他喘氣:“韓憫人呢?”
傅讓指了指前邊:“聖上帶著他、回寢宮了。”
福寧殿中一片安靜,只有匆匆的腳步聲與衣擺摩挲的簌簌聲。
伺候的人走進走出,韓憫躺在榻上,雙目緊閉,面色慘白。
傅詢抱著手,坐在榻邊,也一動不動。
他知道,韓憫自從上次抄家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
自桐州到永安,不眠不休地趕路,最快也要五六日的時間,不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
傅詢垂眸看他,見他這樣蔫蔫的模樣,一時間思緒良多。
忽又想起那日柳州分別,韓憫同他說:“王爺萬事小心。要是不成,王爺就趕快來桐州找我,我早就計劃好了逃跑路線,可以順便捎上你……”
他是為了這句話才過來的。
榻前診脈的梁老太醫松開手,將韓憫的手放回被子裡。
“讓他安安穩穩地睡一陣子,老臣去開個方子,再盯著他們煎藥。”
傅詢擺手,讓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梁老太醫要韓憫安穩地睡一覺,可是韓憫睡得並不安穩。
他皺著眉,仿佛想醒來卻又醒不來。
傅詢不大清楚他這是什麽狀況,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也不燙,而且涼得很。
說來也怪,傅詢的手一搭上去,韓憫似乎也放松不少,神色稍緩。
於是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傅詢就這麽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不久之後,梁老太醫端著藥碗走近。
“陛下。”
傅詢把韓憫扶起來,坐在他身後,雙手攬住他的肩,讓梁老太醫給他喂藥。
湯藥烏黑,聞著就一陣苦味。
韓憫不大願意喝,抿了一口,一偏頭,準準地吐在傅詢身上。
傅詢微怔,捏住他的下巴:“再喂一口。”
仍是吐了。
梁老太醫低著頭,假裝沒看見。
傅詢道:“再喂他幾口,往後製成藥丸給他吃。”
“是。”
喂了一碗的藥,韓憫吐了大半,傅詢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幫他把唇角藥漬擦去,便將他放下了。
梁老太醫仍舊低著頭:“陛下去換身衣裳吧,老臣在這兒看著。”
傅詢提著衣擺出去,才解下外裳,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侍衛衛環上前回稟道:“陛下,悅王爺和五王爺都還在偏殿等著。”
他將衣裳搭在衣桁上,扯了另一件衣裳披上:“讓他們先回去,韓憫留在宮裡養病。吩咐他們,別讓別人知道韓憫回來了。”
“是。”
“還有,讓鷹舍查一查,給韓憫送信的那隻鷹去哪裡了,韓憫大約是沒收到回信,才會過來。”
“是。”
他還要再說什麽,梁老太醫自裡間匆匆跑出。
“陛下!”
傅詢大步走回裡間,撩開帳子一看,韓憫不大好了。
此時積攢在體內的寒氣上來了,便開始發熱,再加上韓憫睡得不好,看起來像是魘著了。
魘著了。
傅詢忽然想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在柳州時,韓憫半夜仍在寫東西。
他去桐州時,兩人同居一室,仍舊是夜裡,韓憫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傅詢以為他冷,把自己的大氅給他蓋上,直到天色微明,他才漸漸睡去。
如今細細想來,他才明白,韓憫從來就沒有在夜裡睡過一回安穩覺。
他夜夜夢魘,從兩年前被抄家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憫憫16章之前沒在夜裡睡過好覺
柳州和桐州都暗示過,哥哥也問過:在外邊也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又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