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嫁魔》第100章 命衰(一)
“你逾越了,小隱。”

 巫鬱離漠然的聲音響在耳畔,戚隱的意識被一股大力轟出,睜開眼,正見男孩兒漂亮又冷漠的面龐。戚隱還沉浸在巫鬱離心裡的悲傷中,臉上冰涼一片,他抬起手摸了摸,竟不知什麽時候掛了滿臉的淚。

 原來有罪的不是巫鬱離,是白鹿。他記得白鹿說過,伏羲頒下禁令,禁止大神乾預凡間事。白鹿違背了伏羲禁令,因此被伏羲討伐。白鹿是一個罪神,可他是南疆的信仰,不能有錯,不能有罪。神巫篡改了史實,將所有罪過推到了巫鬱離的頭上。這個家夥替他的神擔了罪,被關進黃金人俑,永生不死,生生世世,無法解脫。

 “真是個膽大的孩子,是我小看你了。”巫鬱離放開他,慢慢飄向空中。他是個斯文克制的君子,怒氣一閃即逝,轉瞬又是溫和有禮的模樣。只是那雙灰蒙蒙的眼睛低垂著,有一種秋霜般的涼薄。他淡淡道:“月鏡封印已解,你們可以自行離開。小隱,你的時間不多了。下次我們再見的時候,我會取走你的肉身。”

 一抹秋水般的刀光掠過半空,直接貫穿了巫鬱離的身體。他的身體從左肩裂到腰間,斷口整齊,分成兩半。空隙間,現出身後握著刀的扶嵐。然而,巫鬱離破碎的身體並沒有墜落,甚至連面上精致的微笑也不減分毫。

 “孩子們,後會有期。”他溫聲道。

 那副孱弱的身體飛煙一樣蒸發消失,最後化為一具巴掌大的人偶,斷成兩截兒跌落在地。黑貓從地洞裡鑽出來,快步跑來,用鼻子碰了碰那人偶,道:“是巫蠱偶。這家夥不是用真身來的,這是他的傀儡假身。”

 戚隱拄著劍,吐出一口血來。不過擴張經脈強行禦了二十道劍影,身子就虛成這個模樣,真不知道當初小師叔是怎麽撐過來的。他娘的,本想看看巫鬱離的死穴在哪兒,仍是一無所獲。痛楚席卷整個經絡,戚隱的身體變得麻木,已經感受不到痛了。甩了甩腦袋,眼前的景物慢慢模糊,爾後身子一歪,什麽都不知道了。

 九垓,淵山。

 魔物們在黑暗裡聳動,吐息著冰冷的呼吸,仿佛是蛇類嘶嘶吐信。它們共同凝視著大殿中央那兩截斷裂的傀儡。巫蠱偶分為子母兩個,施術者以懸絲操縱母傀儡,另一邊的子傀儡會隨之而動。有的魔物呼吸聲加重,地上的暗影在伸展,變得猙獰,如果有人了解魔物,便會知道這是群魔的怒火在黑暗處醞釀。

 這裡是一間高聳的殿堂,名喚歸墟,由已經死去的微生魔龍父子建立。粗獷的純黑色岩石堆砌成四壁,沒有穹頂,抬起頭便是永夜天的億萬星辰。淅淅瀝瀝的星光灑落殿宇,照出正前方高台上跪坐的白色人影兒。那個人抱著一把素琴,戴著潔白的冪籬,圍紗長長垂到膝邊,隱約能看見底下昳麗的輪廓。

 “我們提供給你庇護之所,給了你九垓大祭司的位子,讓你從一個神祇追殺的罪徒巫鬱離,成為高高在上的九垓祭司源如期。你不要忘了,這是個交易,我們要你殺了扶嵐這個怪物,報吾先主之仇,可你辜負了我們的期望。”巨大的暗影罩在他的頭頂,陰森地向前延展,將整個高台籠罩。

 “什麽幾千年的神巫,也不過如此。”有魔物在角落裡嘲笑,笑聲又尖又細,“你說你要復活白鹿大神,賜予我們神血,可為何遲遲不動手?我看不過是虛張聲勢,把我們當猴兒耍。”

 黑暗裡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似乎都在讚同那個魔物說的話兒。

 先前那個魔物又陰笑道:“不如把他送給我吧,酒釀得越久越醇厚,他活到這把年紀,一定別有一番風味。讓我好好享用一番,再吞了他的血肉,佔了他那美貌無雙的皮囊。”

 “心月狐,閉嘴。”

 暗影在巫鬱離頭頂盤旋,像烏沉沉的黑雲壓得人喘不過氣兒。可那個白衣人影兒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身邊那些嘈雜私語都不存在,仿佛天地靜寂。

 “敬愛的神巫大人,你對我們沒有用了。”暗影忽然流散,黑氣凝成實質,猶如洶湧的黑色潮水,在歸墟大殿中分成數十道分流,擊向中間那個孱弱的人影兒。飛掠的風潮掀開了冪籬,遠遠拋了出去,白紗翻展,像白蛾撲剌剌的翅子。

 那看起來是個女孩兒,披著繡著雲水波紋的長袍,挽了個流雲髻,烏黑油亮的長發披過肩頭,瀑布一樣流瀉向地面。可他又分明是巫鬱離,一樣的眉目,只是上了妝,眼尾勾勒了一筆膩紅的影兒。低垂著眼的時候,上挑的眼角溫柔又嫵媚。

 潮水轟然湧向他,這是常人難以抵擋的重擊,魔氣會吸乾他的血肉,讓他成為乾枯的屍體。他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抬起手肘,大袖滑到肘間,露出藕一樣白的手臂和纖細的腕子。指尖隨意撥了撥弦,細雪紛紛般的琴聲嫋嫋傳了出去,淒清又寒冷。

 魔氣潮水頓時定住了,然後更改方向,湧向四周的黑暗。四下裡頓時響起淒厲的尖嘶,粘稠的鮮血蔓延向高台的腳下。歸墟大殿中,魔物開始自相殘殺,慘叫聲此起彼落,巫鬱離端坐在高台中央,纖塵不染,眉睫溫潤地低垂。

 “你對我們做了什麽!?”暗影痛苦地嘶叫。

 “第一,我們之間並非交易,”巫鬱離微微一笑,精致的眉宇細膩地像一彎月牙,“你們是我的傀儡,聽從我的命令。”他再次撥弦,飛廉天蛾在魔物的身體裡大肆啃咬,地上的陰影痛苦地痙攣,越發猙獰,“第二,你們不過是蜷縮在地底的卑微賤種,休想覬覦吾神的鮮血。第三,你們對我還有用,所以我並不打算殺了你們。但如果你們不聽話兒,”巫鬱離的笑容弧度加深,分明是笑著,那籠在暗影裡的側臉卻冷冽入骨,“那我隻好送你們去見你們效忠的微生先王。你們看,如何?”

 “我聽從你的號令!”那個名叫心月狐的魔物率先匍匐在地,“從今往後,心月狐唯鬱離大人的命令馬首是瞻!”

 所有魔物現出實形,黑色罩甲,鐵鑄般的高大身軀。黑色的兜帽下看不清容貌,只有一片陰影。赤熒熒的眸子亮著,紅如鮮血。他們恭謹地按著腰間的刀,單膝跪在高台之下,齊聲高唱:“謹從大人號命!”

 “最後一點,”巫鬱離壓下了弦,薄涼的嗓音伴著素琴最後一絲余音,“我現在不叫巫鬱離,我是你們的大祭司,源如期。”

 “大祭司,恕陰追直言,”最前方高大魁梧的魔將開了嗓,是先前那個猙獰暗影的聲音,“您身為罪徒,無法通過白鹿中殿的神侍,取得大神的魂魄。即便您取得白鹿神魂,也難保有諸天神祇的阻撓。神祇生有天目,您很難逃脫他們的注視。”

 凡人生凡目,只能看見山水魚石,昳麗皮囊,落紅流水。道士得道行,生一雙靈目,見天地靈氣,循環往複,周而複始。

 而神祇有天目,天上天下,無所不在,可見萬物之本相,一切之本然。傳說人間的二位祖神伏羲和女媧,生得靈感大目,可見過去未來,天地終極。在他們的眼中,所有靈物的宿命像一卷徐徐展開的畫卷,從出生到結束,所有的一切早已注定。

 “這正是我來九垓的原因,有些事,還要勞煩你們為我去辦。”巫鬱離低低地笑,“不要害怕諸神,你們都懼怕諸天神祇的威名,卻不知他們的時間早已到了盡頭。數千年來,大神不曾降臨凡世,不僅僅是因為伏羲不得插手凡間事的禁令,更是因為他們已經日漸虛弱,沉睡的沉睡,消失的消失。昔日伏羲在泰山起卦,卜下‘神隱’的預言,在今日已經逐漸成真。”

 “神隱……”陰追低聲道,“也包括您的神,白鹿麽?”

 巫鬱離眯起了眼睛。

 “大人,我聽聞神祇應運而生,應劫而死。他們追隨宿命的去往,而不做反抗。昔年白鹿大神奔赴天穆之野,亦是奔赴他命定的結局。常人以為他是抗擊伏羲,卻不知他是在應他的劫,踐他的命。變移天運,強行復活一個已死的神祇,無異於蚍蜉撼樹,以卵擊石。或許即便您成功復活白鹿,他也會與您為敵。”

 巫鬱離笑了笑,沒有答話,隻溫聲問:“天殛之戰早已不見於史傳經籍,你又從何得知我的神戰死於天穆之野?陰追,你的背後是誰?”

 魔物們一驚,振袖而起,化為汙濁的濃霧,盤桓在歸墟上空。

 那名叫陰追的魔物背後接連亮起一盞盞鬼火般的眼睛,隔著萬千虛空,注視巫鬱離。

 巫鬱離垂下眼眸,長睫在眼下罩下一片陰翳。他曼聲開口,話語裡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或許諸位大神有所誤解,決定在我,不在我的神。他是否與我為敵,又有什麽關系?”

 “你已經得了卦辭,巫鬱離。”陰追道,“宿命已經注定,你無能為力。”

 昳麗的男孩兒從大袖中掏出一面黃金龜甲,撫摸上面蜿蜒的裂痕。

 他低聲念出卦象,仿佛在說一個古老的預言。

 “諸天神隱。”

 這是他拚盡全力,得到的半句卦辭。

 在他牽引凡間靈氣,喚回白鹿魂靈之後,“大神隱”的結局仍舊沒有更改。

 “所謂命運,便是無可更改,無可變移,拚爾生生世世,不能移之。”神說。

 巫鬱離站起身來,拱手長揖,“在下不才,閑來無事癡心妄想,想同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爭一爭。不急,諸位大神,飲一杯好茶,且看明朝。”

 戚隱昏迷了四五天才醒來,活過來頭一件事兒是掰著他哥的腦袋瓜子瞧。烏黑的發絲兒,一綹一綹梳開,露出潔白的頭皮,什麽端倪也看不出。戚隱歎了口氣,埋怨道:“哥,你不是呆瓜,你是笨瓜,連自己的聲音都分不清。趕明兒要是有機會,我同那些勞什子大神打個商量,看能不能把他們給你的命令給撤了。”

 “為什麽要撤掉?”扶嵐問。

 “當然要撤掉,”戚隱頭疼地道,“哥,你有沒有想過,他們讓你用盡全力保護我,可這不是你的本心。如果沒有這個命令,我對你來說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娃娃,你在烏江遇到我,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你會繼續北上,去叩問神跡,然後回到南疆。我們不會相遇,也不會重逢。”

 “我不想問神跡了,小隱,我不想知道我是誰了。”扶嵐低垂著眼睫,那睫羽長而翹,像一片翅子棲落在臉頰上。

 戚隱沒跟他說他身世的事兒,生生死死一百余轉,要麽畸變成三頭六臂的怪物,要麽被人排擠嘲笑是啞巴怪胎,每一世都那麽殘忍那麽痛苦。戚隱不想告訴他這些,他的哥哥,只要當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呆瓜就好了。

 “哥,巫鬱離種了很多花兒,每一朵花兒開一個娃娃,你是裡面最聰明最漂亮的一個,你是一個小花仙。你這麽好,沒道理對我這個慫蛋這麽特別。”戚隱自嘲地笑,“你看我,扔在路邊上,野草都比我顯眼。要不是那些神祇耍怪,我怎麽能當你的弟弟?哥,我不要你為我這種人受傷拚命,我不要你為我活為我死,你去幹你自己真的想要乾的事情,過你真心想要過的日子。”

 “我不想當小花仙,我想當孟扶嵐,當小隱的哥哥。”扶嵐把戚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太笨了,我分不清。那些真的不是我的本心麽?為什麽我的心不會砰砰亂跳?為什麽我學不會喜歡你?到底怎麽樣,才算是真心?”

 戚隱的腦袋一陣一陣發疼,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他們的相遇並非偶然,如果扶嵐對他一切的好都建立在神祇低語的基礎之上,那麽扶嵐真的喜歡他麽?扶嵐這些念頭,到底多少是神祇的低語,多少是他自己的本願。戚隱不願意去想,想了讓他難過。除此之外,他更害怕有朝一日巫鬱離來取他性命,扶嵐真的會為了他死掉。

 粉身碎骨,真他娘的像個詛咒。

 兩個人相對著靜默,樹椏欹斜著伸進窗洞,打下陰影一片。扶嵐蹙著眉心,睜著秋水般的黑瞳子望著他,誰都能看出他眼底的落寞和蕭索。巫鬱離說他沒有七情六欲,一切都是神祇施加給他的命令和假象,可是……戚隱撫上他的眉頭,可是這哀傷那麽真實,讓戚隱不得不去相信。

 窗外傳來一疊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大王寨的巡山小妖大吵大叫地奔進來,“大王,大王!人間的狗劍仙來了!他長得好俊啊大王!”

 戚隱一愣,從窗屜子伸出脖兒往外瞧。一個白衣人在黑壓壓的妖魔簇擁中走來,冰肌玉骨,衣帶當風,問雪劍負在身後,身條兒松竹一般挺拔。

 戚靈樞淡淡地瞥了眼戚隱,對著剛挑簾子出來,還系著襻膊的扶嵐獻上一個金漆卷軸。

 “無方山戚靈樞,代人間四大派前來,邀南疆妖魔共主,共商南北議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